第139节
八年的时间足够他对邵岩几人完全了解,不管是邵岩宋杰还是梁平安夏婵,虽然都认真完成他交付的事,帮助他发展大大魏,但其实他们并没有从心底认同他们是大魏人,要么是想要历练自己多学些东西,要么是满足自己的心愿,总归是游离在外。
只有元佩和孙昭是真的认同了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有黄修,甚至他比元佩和孙昭更快融入大魏。
元佩虽是魂穿,但生在皇家,又是个假公主,他原身本来的性格就不招人喜爱,跟其他亲人哪有什么感情,再者很快便和亲到了大魏,算是孤身一人无牵挂。
孙昭也一样,他是身穿,也就这些年有了妻妾子嗣才有了牵挂,但他性格使然,躲在宅子里不出大事不出门,也不与他人来往,又如何融入。
而且他们两个基本没有吃过苦。
包括宋杰夏婵还有已经离开的皇后梁才人,他们穿过来就在长安城,非但没有吃过苦,还锦衣玉食,夏婵虽说这些年游历各国,但出去也是护卫开道众人簇拥,刘愿这个皇子更不必说,邵岩的情况跟其他穿越者都不同,连大魏的安稳生活都打动不了他一定要回去,何况其它。
也就梁平安受了苦,可以说是所有穿越者里最惨的一个,宋良那点苦跟他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但这也使得梁平安一定要回现代,他如今留下来,一是为了历练多学些东西,二是享乐,是的享乐,依着他的心声,他在现代碍于父母不敢坦诚性向,别说恋爱,连牵手都没有,如今半年换一个,随他开心。
按夏婵的说法,刘愿是明骚,梁平安是闷骚。
黄修跟他们都不同,他穿越来便是底层的普通农户,别说锦衣玉食,刚刚饱腹而已,也不像夏婵几个碍于身份跟原身的亲人没有直接接触,他日日与黄家人相处,有祖父祖母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等等,不可能无动于衷。
且他当初科举后从最底层县官做起,深入基层了解民生,可以说比其他任何一个穿越者都切实了解且融入大魏。
当初他回京述职时,百姓洒泪相送,所谓父母官不外如此。
又有父母亲人牵扯,十年过去,他自然比夏婵几个更有归属感。
不过他被任务桎梏,必须得外放从底层慢慢升起,所以元清帝眼下还是更看重元佩些。
二来邵岩总是要离开的,若参与太多,将来交接手头的差事便是一堆麻烦,不如直接起用元佩。
再者单就为官来说,其实元佩要比邵岩强出许多,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人情往来,邵岩都要逊色些,邵岩更适合带兵拼杀。
所以三年前他将元佩调去了吏部锻炼,如今胜任吏部郎中。
周明世和元佩这会都在前朝,有自行车,很快便来了紫宸殿,太傅在宫外,还需得一会儿才能到。
元清帝不等两人行礼,直接挥手示意免了,让夏恭将驻交趾大使郑方承上奏来的文件给两人。
周明世和元佩进门看到元清帝的脸色心里便咯噔了一声,尤其周明世,瞥见文件封皮时,眼皮狂跳,不用看上面的图案,光看颜色就知道是他们外交部的文件,难怪陛下会召他来。
心中猜测着许是哪国出了事,结果看完文件,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陛下对大烟有多痛恨,涉及大烟的律法有多严苛,满朝皆知,莫说朝臣,去街上随便拉一个百姓都知道,竟然还有人敢明知故犯。
他说的自然不是真腊百姓而是驻扎在真腊的大使,郑方承虽未明说,但不难猜出在真腊大使估计已经染了大烟,起初那半年还可以说不知,后头半年连真腊国王都带头抽了起来,岂能不知,却未有半丝消息传回来。
恐怕还有蒲甘大使……
周明世心里想着,俯身就要请罪。
“行了。”元清帝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毫不掩饰自己不佳的心情,“朕叫你来不是想听废话,给朕一个解决方案。”
周明世快速转动脑子,思考解决办法。
元佩见状为他解围,问道:“此事或有可能与那昔年在大魏制出大烟的人有关?”
意思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王五做的。
元清帝眯了眯眼,这不是没有可能,当初王五虽说是自杀,但他有个能帮他换魂的金手指,虽然邵岩几个猜测他换魂的能力只有一次,但也只是猜测,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能力又能用了呢?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想多了。
元佩瞅了眼周明世,周明世立刻俯身道:“此事是臣疏忽失职,臣愿亲自前往真腊查明真相。”
元清帝心里叹了口气,周明世才华出众,精通多国语言,为官也清廉,从前做鸿胪寺卿只负责接待外宾足够,但对于应付如今的外交部就有些勉强了,没出事时还好,如今出了事便更显了出来。
他一边示意元佩扶了他起来,一边琢磨着等这件事了不如便让周明世致仕吧,正好他年纪也大了,差不多到了规定退休的年限,再者江南的长安学院也缺人,以他的名气正好可以给刘愿添些助力。
心里想着,道:“大烟已在真腊传开,只怕早有防备,你去又能如何?”不等周明世再回话,直接道,“周卿身体不适,暂且下去歇息吧。”
言下之意戴罪在家等消息吧。
周明世脸色一白,却无可辨驳,转身退下了。
元清帝这已经算是给了他脸面,他为禁止大烟设立了那般苛刻的律法,近乎暴政,不可能轻拿轻放,否则他人如何作想。
等太傅进宫,他脸色一肃,正式商议起了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未免大家想岔先透剧一下,这件事跟王五没关系,就是文件上说的原因,富家公子闲的没事搞出来的,人类的好奇心和作死能力从古至今。
第173章 新闻
元清二十年七月底, 关注时政的百姓们都在等候着大魏与辽开战的消息, 甚至有不少嗅觉敏锐头脑灵活的, 打算看能不能趁机发一笔战争财。
这些年各种报纸小说画本舞台剧包括跳绳蹴鞠等运动项目在大魏呈井喷式发展,在丰富了百姓们娱乐生活的同时,也开拓了他们的眼界和见识。
从奴隶制到封建帝王制, 上层人士大都普遍认同愚民政策,士大夫们恨不得将书籍藏在家中腐坏烂掉,也不愿拿出来与民共享, 毕竟若人人都读书明理, 又如何凸显出他们的珍贵。
对许多皇帝来说也同样,在他们看来百姓就该乖乖听话接受统治, 懂得太多生出二心动不动要造反该怎么办,于是便有了民心淳朴天下大治的美化之说。
元清帝生而知事, 虽说他母亲在性格感情方面有些糟糕,但她到底是穿越者, 她的许多先进或者说跳脱思想还是影响到了他,后来太傅接手教导他,虽说太傅上辈子所在的也是古代, 但那是游戏世界, 所有的设定都由制造游戏的策划者们决定,跟真正的古代还是不一样。
受背景设定和玩家言论的影响,他的思想并不完全古化。
先是现代来的生母,再是现代制作出来的游戏世界来的太傅,即便没有皇后等这些后来的穿越者, 元清帝在两人的影响和教导下,思想也不迂腐。
他十分赞同太傅所说让民开智的论调,虽有风险,但统治一群愚民跟圈养猪狗有何不同,况且只要他这个皇帝勤政为民,百姓开智反而能明白他的苦心,而不至于被有心人愚弄。
至于后代如何,若真有后代堕为昏君导致百姓怨声载道,他宁愿百姓奋起抗争,总好过像皇后他们所在的世界,先被外族踏平占领又被它国联军入侵的好。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他自是希望大魏永存不朽,不过他也知道几率不大,世界发展进程决定了未来社会制度势必会发生改变,即便大魏真的能做到一代代传下去不灭,封建帝制也总有一日会被淘汰。
不过这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多思无益,他先顾好眼下再说。
话说回来,百姓们关注着辽事,却不想七月末,大魏对辽的“帮助计划”还未实施,冷不丁政报爆出了一桩大新闻,大魏要对真腊用兵!
报纸刊印出来的时候,陆军师将吴靖已经带领陆军三师四师前往云南临安府,与驻边关十四师十六师汇合,俨然要大动干戈而非警告。
等百姓听完报纸上的详细报道,纷纷唾骂起来。
离当年的城门戒烟一事过去也不过八年,当时的朱雀门还不像现在修出了一片平坦的广场,添了旗台,每日早起国旗飘扬,一侧添了高大的英雄纪念碑,刻录着牺牲的将士。
朱雀广场如今已经成了一大景点,几乎每个来长安城的游人,不管是大魏百姓还是它国夷人,都会来观看一番。
当年戒烟时只是在朱雀门前圈起了一片空地,那些染了毒瘾的人便被关进空地中当着所有人的面戒烟,只要当时去朱雀门瞧过的,都对那些人表露出来的惨状记忆犹新。
这些见过当年惨状的骂起来比那些没见过只听报纸宣扬的更凶,也都更气愤,
骂声中自然也有其它的声音,自从元清帝下旨表示不以言获罪后,民间便不再为言辞而战战兢兢,一开始还有顾及,渐渐发觉确实没有人因言获罪后,便敞开来畅所欲言,尤其这些儒生士子,
当然也没有人真的蠢到去辱骂皇帝辱骂皇室,万一哪日上头又改了念头呢,届时清算起来,这些人首当其冲。
眼下茶馆中就有书生打扮的青年听着众人骂声忍不住开口:“这大烟哪有这般可怖,不过是报纸刻意宣扬罢了,我幼时在山中曾见过连绵盛开的罂粟花,殷红如火,妍好千态,那般美景,后人却不得再见,可惜,可惜。”
这么多年过去,上层官员勋贵也渐渐明白了舆论的奥妙,别说他们,就连不少百姓也反应过来,尤其商贾,深谙广告的意义,如今报纸早就依靠广告转亏为盈。
这也意味着众人不像一开始那样容易糊弄了,大家慢慢被培养出了辨别能力,逐渐分得出哪些是报纸夸大,哪些是真实。
当然,总有些人自觉众人皆醉我独醒,自以为看到了真谛,这种人还不少。
至少眼前的书生显然是,自认为自己看破了朝廷的意图,大烟或许确实有害,但恐怕更多是朝廷日复一日恐吓式的宣传,在他看来一朵花能有多么可怕。
他旁边的书生也附和道:“的确,我昔年也曾见过,漫山遍野五彩缤纷煞是好看,结果禁烟一起,全部拔除干净,风景不在,确实可惜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旁边的茶客听到,那人看到他们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直接过来一巴掌拍到了桌上,怒道:“可惜个屁!”
发怒的是个青年大汉,个头高大身材魁梧,这一巴掌下去桌子震了三震,酒杯弹起来翻倒,酒全洒出来,正好滴落在了那书生的衣衫上。
两个书生显然被这突然袭击吓了一跳,整个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齐恼怒:“你做什么?”
大汉怒道:“当年大烟害惨了多少人,你们竟然还说可惜?!”他神色激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书生揪住打一顿,旁人连忙劝解。
店小二飞快跑过来挡在两人中间,这要在店中出了事,他们可是要担责的,再者店里面打架,影响也不好。
好在大汉不是恶徒,胸膛极速起伏几下,压抑住了自己的怒火,朝众人道:“我本云南临安人士,当年遭那王五迫害的就有我兄嫂,我兄长本是县令管家,嫂嫂也在后宅做事,县令染上大烟后不知是毒物,当做赏赐叫我兄长一起,结果令我兄长也染上了大烟,后来嫂嫂也不能幸免,可怜直到事发我兄嫂还只当是主家赏赐……”
“我兄长来不及上京,在路上便毒发撑不住自尽了,嫂嫂清醒后也追随他而去,留下一双儿女。”大汉说到这眼圈微红,“我兄嫂那般良善的人,却不得善终,都是那大烟所害,这些书生却还说看不到花可惜,你们说我该不该怒?”
他怒瞪着书生,颇有再敢说可惜就真出手的架势。
旁边人听了,也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两个书生。
“是该怒,怎能说这样的话,这要换我我也气。”
“那罂粟开花是好看,但又如何,戏文里不是说了,越是漂亮的动物植物毒性越大,总不能为了好看不要性命。”
“当年我可是亲眼见了那些在城门口戒烟的人,发病的时候别提多可怕,一个个失了神志涕泪横流,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大烟,说让卖掉儿女丁点不犹豫,让动手杀人都不拒绝,这种毒物禁掉哪里可惜了?”
“这么可怕,这要是扩散开来……嘶……”
……
那书生听着众人的指责,脸色不好,强辩道:“我并未说此物不该禁,只是随口感慨一二罢了。”
见众人还想再说,他立刻转移话题:“如今是真腊出现了大烟,又非我大魏,与我大魏又有何干系,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他旁边的书生摇头,一脸悲天悯人:“赵兄此言差矣,真腊百姓也是人,他们许多都是被害,并非主动吸食,既是我大魏属国,我大魏便该解救他们于水火才是。”他说到这皱起了眉,“要我看来,此事不该派兵,该遣医生前去救助,我大魏礼仪之邦,不能靠武力震慑它国,何况真腊乃我大魏属国,连年朝贡,此时正应出手扶持,否则如何服众,也可彰显我大国胸襟。”
众人听了有人皱眉,有人懵懂,有人觉得似有些道理。
那大汉冷哼一声:“果然百无一用是儒生,什么不靠武力,不靠武力难道靠你们这些书生?我看那新学学子们说得对,你们都是读书读傻了,若无武官若无枪炮,那些夷人会奉我大魏为上国?若没有肃亲王没有禁军征战剿匪,你们能安稳坐在这喝茶吃酒?”
“你——”这话却是戳中了两个书生的痛处,不止他们,其它桌上的儒生也都变了脸色。
如今新学和儒学正在对垒,前些日子新学领头季行走下了战帖与江南儒生比斗,结果新学三局两胜赢了,儒生落败,这下彻底点燃了两方的战争,这几日长安儒生憋着劲打算想办法赢新学学生,这大汉这样说,在场儒生如何不变脸,这话简直如同赤裸裸扇了他们一巴掌。
“胡说!”有儒生立刻站出来道,“自古征战莫不劳民伤财,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何故主动挑起战争?”
有书生立刻附和:“是极,这也是为众将士着想,战争残酷,这一去不知要牺牲多少性命,多少家庭破碎。”
“无耻至极!”大汉冷笑,“果然叫那新学学子说中了,你们不过是怕圣上重武轻文,少了你们文人的利益,既然觉得劳民伤财,舍不得百姓受苦,你不如叫你们这些儒生将家中财产捐出来,一人哪怕只一贯,天下儒生加起来,只怕也足够征战了,这样不就不劳民伤财了。”
“说得好!若非咱们禁军越来越强,还有厉害的火器,那些夷人怎会来朝拜咱们,以为我们还是原本的蠢人,你们说什么就听吗?”
“哈哈哈,可不是,新闻上都说了,咱们早就告诉这些属国不得栽种罂粟,真腊不听不说,还造出了大烟,是他们先违背在前,也别怪咱们动武。”
“还派医生救助?如何救助?那大烟是医生能治好的?当年那些染了大烟的,完全戒了活下来的有几个?若这回不处置了真腊,万一那大烟传回咱大魏怎么办?”
“就是,若传回来怎么办?还有它国呢,合着真腊的人是人,它国的人都不是人,活该被传染?”
……
众人一人一句,说的书生们脸色涨红再也坐不下去,起身灰溜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