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妖显然已经习惯了被这样使唤,虽然累也没说什么,加上她也想快些入陵,当下便甩了甩衣袖上因跋涉沾染的灰尘走开了。
叶柠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关于墓葬的书。
书上说,龙穴一般都是山水合围之地,附近好像也正好有水。
她感受着风向和水流的声音,正在辨别河水的位置时,便感觉有人解开了她眼睛上的白绫,耳边传来苏幕的声音,“你该换药了。”
“我可以自己来的。”叶柠一下子拦住他的手,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我、我先去洗个脸。”
说罢便顺着水流的声音摸索过去,苏幕跟在她身后,有些诧异,她什么时候不用别人搀扶也能走的这么顺了。
思绪还没落地,便听见“砰”的一声。
叶柠撞在了树上。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很怕我吃了你吗?”苏幕疾步过去将她拉起来,看了看她撞的通红的鼻尖,面色有点阴沉。
“……”叶柠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苏幕深吸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拉着她继续往有水的方向走。
水流的声音越来越近,叶柠甚至能感受到空中弥漫的水汽。
忽然苏幕停下了,叶柠感觉拉着她的人一顿,正想问怎么了,便听见苏幕缓缓说了句,“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什么?”
“不要动。”苏幕重复了一句,松开了她的手。
叶柠依言不动,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却忽然传来沉闷的巨石被推动的声音。
雪妖听见动静慌忙飞过来时,一眼便看见山涧下的河道中间开了一条路,河水分流。
“啊……”
她忍不住惊呼,显然没想到帝陵的另一个入口会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陵墓里竟然有光。
他们刚从入口进去的时候,似乎正到达地宫的顶层侧殿。侧殿的殿门旁有两只狐狸石像,殿门上刻着一副壁画。
苏幕没有推门,而是给了她们一人一颗避毒丹,“吃了它。”
叶柠没犹豫便吃了下去,雪妖本来还有些踌躇,见叶柠这么干脆于是也吞了下去。
苏幕却看着那两只狐狸雕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雪妖正要上去推门,便听到身后传来苏幕微微发冷的声音,“下来。”
雪妖撇了撇嘴,嘟囔,“你行你先上呗,凶什么凶嘛。”
苏幕上前,伸手触摸着右边狐狸石像的眼睛位置,忽然轻轻一按,狐狸石像的眼球瞬间便被按了下去。
雪妖感觉有灰落到了她的脸上,正要抬头,便听见“轰隆——”一声,殿门大开了。
门内的世界按理应是一片漆黑,但却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刺破黑暗传了过来。
苏幕先一步走进去,忽然想起什么,一步又迈了出来。
叶柠正紧紧跟在他身后,冷不防便撞在他的背上,苏幕拉着她退了一步,对雪妖道:“这座陵不会伤你,你走前面。”
“你确定?”雪妖莫名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苏幕微笑,“骗你做什么。”
“那,好吧。”雪妖一咬牙,率先迈了进去。
一片漆黑的通道里,两边的石壁上镶嵌着的沉寂了多年的月寒石忽然发出荧荧之光,像星星一样缀满了四面八方,而黑漆漆的通道尽头却似乎有风呜呜呼啸而过的声音。
陵墓里是封闭的,怎么可能有风?
作者有话要说:啊不行来不及了。。马上十二点。。
☆、帝王陵
而且光是嗅到陈旧腐败夹杂灰尘的气息, 也知道这里的空气在这一片腐朽中千百年都不曾流动过, 否则苏幕也不会让她们吃下避毒丹了。
雪妖在前方默默走着, 侧殿的通道又长又暗,但星星点点的光亮映照在两边的墙上, 她忽然看见了一幅极大的壁画。
画上是个非常年轻且英俊的男子——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静静看了起来。
“认识吗?”
身后有人问她,是苏幕。
雪妖摇了摇头, 反问, “你认识吗?”
“听说过他的名字。”苏幕撩起眼皮淡淡瞧了壁画一眼,“北冥帝王宗山雨,当年可是赫赫有名啊。”
雪妖看着那壁画有些失神, 思绪忽然飘远, 良久,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画上的人喃喃道:“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她轻轻伸手,抚摸着墙上的壁画,表情沉静又温柔。
苏幕忽的一笑,“你清醒了是么?”
雪妖一愣, 似乎对这句话感到不解,然而手指下的壁画很快被冻结起来, 散发出森森寒气。
脑海中的记忆仿佛终于被血淋淋的挖了出来,她终于想起自己逃出黑塔那一天。
因她的怨气所致,那是一片常年下雪的地方。
出逃的那一日,寒风呼呼的从黑塔最高层的石窗上呼啸而过, 她听到塔中巡守的魔卫当着她的面在低声交谈。
“我不明白少将大人为什么要留着她,她放走了我们最重要的人质,现在居然只受到了囚禁之刑。”
“唔……她大概不知道她放走的是个短命鬼吧?呵呵……如今十七夜少将死于宫上月之手,也不会有人再来管她了。你若是想动私刑,也是可以的。”
“动私刑?”
“你明白我的意思,桀桀……”
那两个魔卫冲进牢房,撕开她的衣服,她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他的名字。
“还在喊啊,宗山雨那个短命鬼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听说还是死在了来这里的路上,魔族的疆土上。”
“住嘴!”她双眼赤红的死死盯着他们,“不,他不会死!他是北冥最厉害的妖,是要继承王位的皇子!他们不会让他死的——”
魔卫们有些不屑的轻嗤道:“你可知道宗山雨被关押在这里这么多年,北冥朝政早已一团乱,他回去继承王位谈何容易?就算他厉害,能在死前大权在握把持朝政又能怎样?还不是个短命鬼,也不知怎么就死在了魔族的地界上——”
“你们胡说!胡说!”
“哈哈,骗你?虽然他的尸体被北冥那些家伙抢走了,但北边木格雪山上还留着他的血,你不信自己去看……哦,我忘了你现在只是个囚犯。”
另一个粗鲁的撕开了她的裙子,淫-笑道:“还是早早忘了他跟着我们吧,还能少些皮肉之苦……桀桀……”
她的瞳孔开始变化,风雪一瞬间弥漫了整个牢房,等两个魔卫抬眼看到她一片惨白冰冷的瞳仁时,已经被冻成了雕像。
她无法挣开枷锁,生生用锁链勒断了四肢,当其他的魔卫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时候,她从黑塔最高层的窗户上决然跃下。
风雪没有阻拦她的下坠之势,魔卫们站在最高顶的窗边往下看时,只见一个四肢残裂的雪人砸碎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寒风呼呼刮着,悉忧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终于凭借着一腔执念飘回了木格雪山。在背对阳光的极冰深渊前,她终于看到了那里残留的他的血,仿佛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仰天发出一声悲啸,雪山上的雪崩势如破竹的奔腾而来,将她还有那些血迹掩埋。
雪山上的风从雪中慢慢扫过时,发出叹息——她毕竟是雪山的女儿。
山神怜悯她的遭遇,赐她雪山之力以保元神。
她却疯疯癫癫似乎忘记了黑塔上的一切,只记得自己应该去北冥找一个人。
一路上雨雪未断,直到遇到了苏幕。
壁画上的冰霜逐渐蔓延,大有要把整个陵墓冻结的架势。远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悉忧想起了一切,眼神恢复了清明却透着让人心碎的悲哀。忽然,从甬道尽头爬来了什么东西,贴着墙壁,慢慢朝她延伸过来。
借着月寒石的光亮,她终于看清那些是像爬山虎一样的藤蔓植物,那些树藤碰到冰霜后便开始开花,绿藤贴着墙壁绕了一圈又一圈,侧殿的这段甬道顿时便如同花房一般。
淡淡的腐朽香气中,有死去的花灵的声音传了过来,“王上在等您过去。”
接着便贴着地面延伸而去,如同为她引路般,所过之处,如同铺了一条绿色的地毯。
悉忧有些失神,“他在等我……”
“是啊。”苏幕淡淡一笑,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在等你。”
叶柠在黑暗中皱起眉,这里的死灵气息未免太重了一些。
“宗山雨死的时候有很多人为他陪葬么?”听着悉忧的脚步声在前方渐行渐远,她侧头,问牵着她的苏幕。
“数不胜数。”苏幕拉着她往前走,轻描淡写的问,“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死在魔地战场上的北冥将士都被宗山雨带回了故土,埋在了这里。”
侧殿的甬道并不算长,叶柠却感觉走了很久,甬道尽头好像一个通往外界的洞口,叶柠看不见,只听到有风呼呼从前路的尽头吹过。
越往前走,声音越大,但似乎可以听出那不是风的声音了。
苏幕的脚步没有停,但叶柠却听到他略微诧异的说了一句,“十六层?”
他们此时已经站到了甬道最尽头的石台上,如果叶柠可以看见的话,站在如此高的石台上她可能会有些目眩,但所幸她看不见。
招摇山的山体内部如同被掏空了一般,他们眼前的位置正是一个浑然天成的溶洞,他们在半山腰的石台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一座宫楼从下方拔地而起,却呈倒立的姿态。
最上面的一层宫室占地最大,有一条飞桥从宫室一角悬空架过来连接这边的甬道,其实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看到一共有四条这样的飞桥,也就是说这座陵有四个偏殿,从入口进入偏殿再走过长长的甬道后,就可以看见这座宫楼。
每往下一层,宫室的面积都会缩小,可知最下面的第一层宫室应该是面积最小的了。
踏上飞桥的那一瞬间,耳边那像风一样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那是短兵相接,战鼓雷鸣的声音,夹杂着亡灵的嚎哭之音,震的她耳膜发疼。
雪妖在前方走的飞快,苏幕也没什么特殊反应。
叶柠微低着头,仔细感受脚下的异动,为他们二人的平静表现感到诧异,“你有没有感觉我们每走一步,这座桥就会跟着往下偏移。”
“这里的路有来无回才正常,你以为宗山雨的陵墓是这么好闯的么?”
“那我们到时候怎么出去?”
苏幕看着走在前面的雪妖,轻声一笑,“往前走就是,你怕什么?”
叶柠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很相信他,但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她实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若不是因为必须要拿到天启录,来别人的安息之地冒这样的险,她是坚决不肯的。
那些毫无生气的枯绿色藤蔓延伸到飞桥的另一头便停了下来,藤蔓的顶端,花灵悠悠转了出来,表情敬畏的低下头,“过了这扇门就是极宫的第十二层,你们一直往上走就是,王上在最高层的宫殿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