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骨头裂开了,我只是崴了一下……”晏庭曜看着自己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下摆,缓缓说道。
徐锦瑟瞬间感觉尴尬透了,尤其,自己手里还抓着从人家身上撕下来的布条,暗道自己这真是被刚刚的经历惊到反应迟钝了,连这种蠢事都做了出来。一瞬间,这布条简直像烫手山芋一样,拿着也不是,丢了也不是。
她这羞窘的模样映入晏庭曜眼中,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他别过眼去,看向其他方向。蓦地,眼光一凝。
“你去那边看看。”晏庭曜指着徐锦瑟身后某处。
徐锦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竟看到一处约有半人高的洞穴。立即起身过去查看,同时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布条扔在了地上。
那洞穴黑黝黝的,看不清里面什么模样。但一靠过去,便能感到隐隐有风吹过,显是通向某处。
徐锦瑟看看头顶遥远的洞口,又看看这刚发现的洞穴。他们落入的这处洞穴深且狭长,越有五六米宽,头顶被枯枝落叶覆盖,仅透下几缕光线――凭现在的他们,若无人搭救是上不去的。而刚发现的这洞穴虽看不清里面什么样,却能通风,极有可能藏着出路。
若是等人搭救……不说荷香与赵大能不能顺利找到自己,便是他们真找到了,若不能在入夜前将自己带回庄子……
宋妈妈确实能干,但这庄子里人多口杂,世上哪儿又有不透风的墙呢。待回了徐家,这一段经历被人得知,随时会变成攻讦自己的把柄。
现下刚过午不久,她必须想办法,在天黑前回去庄子。徐锦瑟看了看那洞口,咬咬牙,对晏庭曜道,“这洞中有风传来,该是通的,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你――”晏庭曜只来得及吐出这个字,就看到徐锦瑟将裙摆一系,矮下身,钻进那洞中缺了。
他看着那女孩小小的身子眨眼消失在洞中,不由皱起眉头,伸手捏住右脚脚踝用力一托!耳畔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硬是将脱臼的关节正了回来。
这一下,饶是晏庭曜也出了一身冷汗。片刻后,才扶住身后石块,缓缓站了起来。他试着活动下右脚,一阵激痛传来,险些又倒在地上。
待到疼痛渐缓,视线不知怎地,落在了被徐锦瑟悄悄扔在地上的布条上……
待到徐锦瑟回来,见到的便是双臂环胸,倚靠在大石上站着的晏庭曜。那身形挺拔俊俏,只她的视线不由落在他的右腿上,正见到……那脚踝上绑着的,好像是……自己从他下摆上撕下来的布条?
这、这――
徐锦瑟眼神略一漂移,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布条上挪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般,将刚刚发现的东西拿了出来。
“看,我找到了些菌子,你也还没吃午饭吧?”她摊开手,将手中几个白白胖胖的菌子展现在晏庭曜面前,“这种菌子烤来吃味道挺好的。”
晏庭曜看着那菌子,只淡淡道:“有毒。”
“没毒的,我以前吃过。”徐锦瑟拎起一个菌子甩了甩,几滴水珠随着她的动作顺着飞了出去,“那洞穴联通到外面一个很大的石窟,里面竟然有条小溪。我把这菌子洗干净了,烤一烤就可以吃的。”徐锦瑟说着,又拿出几个饼子,正是登山时准备的。那时只略吃了几口垫垫,现下这么一折腾,倒是真饿了。
安国公的孙女……竟然吃过这种菌子?她在家中,究竟是何处境?便是庶女,也不至被如此苛待吧。晏庭曜如此想着,面色越发严肃。徐锦瑟还当他锦衣玉食惯了,不屑吃这菌子。便也不多说,只问他要了火折子,自己扫出块空地,捡了枯枝点火,又用细树枝将菌子穿了起来,在火上炙烤。
前世她未来这安阳,被送到那贫瘠的田庄,生着病,身边又只一陌生仆妇伺候,时常缺衣少食。饿到极处,便连这菌子都胡乱往口里塞了。也是她幸运,这菌子无毒,不然她早就被毒死了。也正是如此,她才能识得出这菌子。
徐锦瑟注视着燃烧的火苗,微微敛下眉眼,便是如此了,她会将前世的磨难都变成今生的资本,一点一点,从绝境中走出去,走出新的一世!
这菌子在火上烤不多时,便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焦香味道,徐锦瑟取了下来,夹在饼子里,递了一份给晏庭曜。本以为晏庭曜不会要,不想他接过去,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嘴里。
徐锦瑟愣了愣,也低头咬了一口。那菌子烤熟后有种奇异的醇厚甜味儿,又有半丝儿烤肉般的熏香,外焦内韧,吃到口里微微发烫,配着有些凉的饼子,滋味儿却是好得出奇。
徐锦瑟满足的吞咽下去,心道原来前世自己记着这菌子好吃,不止是当时饿极了才有的夸张想法,而是这菌子真的很好吃啊。
徐锦瑟找到的菌子并不多,身上带的饼子也没几个,不多时便吃完了。两人咽下最后一口,竟不约而同地发出意犹未尽的喟叹。
这声音一出,两人又不由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徐锦瑟先开了口,“那洞穴外面,是一个很大的石窟,不但通风,还有溪流经过,想是联通到外面。翟公子若还撑得住,不妨与我一同探上一探?说不得便能找到出路。”徐锦瑟刚刚便是那么打算的。那石窟甚大,虽说能够顺着溪流往下游寻找出路,一时半刻却也走不到尽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种地方多有危险,若是能拉上这未来的安乐侯……就算他伤了脚,可也是十五岁时便声名鹊起,罕有敌手的恭王世子,总比她一个弱女子强得多。遂找到那菌子便折返回来,还主动烤好了奉上,打得便是这吃人嘴软的主意。
不知是那菌子味道太好,还是真的吃人嘴软,晏庭曜只略盯着她看了一眼,便点了头。
第48章 惊现
这洞窟比晏庭曜预料的还大,简直像将整座山都掏空了大半一般。他的脚踝还不大能着力,一路不得不借助徐锦瑟的搀扶。
只虽然晏庭曜尽量不把重量放在她身上,却毕竟还是青年男子的体重,走没多远,徐锦瑟便出了一身汗,气息也略喘了起来。
晏庭曜低头,正看到她头上沾着几点枯叶,想是爬出洞穴时挂到的,忍不住伸出手,想将那枯叶拂去。恰在此时,徐锦瑟抬头,晏庭曜的手悬在空中,顿了一顿。
徐锦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悬在自己头顶的手,就见晏庭曜顺势向她身后一指,“那里好像有东西。”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
“有吗?”徐锦瑟回头看去,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啊。
“有。”晏庭曜笃定点头。
徐锦瑟半信半疑的扶他坐下,自己拿了火折子过去。
火光映照下,地面上除了嶙峋石块和泥土,什么都没有。徐锦瑟正疑惑间,一道黑影突地从地面窜过,踩着她的脚窜了出去!
徐锦瑟被吓得惊叫一声,猛地抽脚,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晏庭曜猛地抬头,从身边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那黑影掷了过去!
“吱――”那东西发出一声惨叫,倏地窜到某个缝隙里去了。
“是老鼠。”晏庭曜说道。
徐锦瑟长长出了口气,原来是老鼠啊。她一手撑地,想要爬起来,不料手下不知触到了什么东西,打了个滑,又摔了回去。
因着这个动作,有什么东西崩了出去,徐锦瑟皱着眉头甩了甩手,再次试图爬起,谁知这次触到的确实一个冰凉的圆润之物。
她这一摔,连火折子都扔到了地上。洞窟里黑漆漆的,只有火折子上那一点还未熄灭的微光。
借着那微光,徐锦瑟见到自己手下这东西,大半截埋在地下,露出地面的,是一截白惨惨、圆乎乎的……像是、像是!
徐锦瑟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头骨一般!
她骇得倒抽口气,一下从地上跳起便跑,不想地面嶙峋,没跑几步便绊到了石头,狠狠往下摔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晏庭曜便连脚伤都顾不上,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将接住她,右脚却猛地一痛,重心一时不稳,竟被徐锦瑟撞倒在地。两人纠缠着摔做一团,晏庭曜砸在地上,做了徐锦瑟的垫子。
脑袋磕上地面的时候,晏庭曜脑中不合时宜的浮现一个想法――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被这女孩子砸在地上了。幸好,不重。
徐锦瑟也是一脸懵然,这一下正面磕在晏庭曜胸膛上,正撞到了鼻子,酸涩痛麻之感瞬间涌上,眼前一片模糊。她闷哼着捂住鼻子,险些落下泪来。
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眼前渐渐清晰,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微弱光线映衬下,琐云织细致的纹路。然后她突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晏庭曜接了住,又因着两手都用来捂住了鼻子,现在整个人的姿势就像蜷缩在他怀里……
徐锦瑟猛地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从晏庭曜身上跌了下来。好巧不巧,在这过程中手肘狠狠撞上了晏庭曜的肋骨,这一下肘击比那脱臼还厉害,晏庭曜闷哼一声,反射性的蜷起身子,半天缓不过劲来。
“呃……”好像,是她的不对……
徐锦瑟眼神飘移了一下,这一刻,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脑海首先浮现的不是安乐侯此人日后的狠辣名声,也不是自己如此得罪了这位煞星,该当如何补救,而是真如一个年幼女孩一般,单纯的有些许尴尬、些许不自在,而不是在心中权衡利弊,时刻斟酌着如何去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也许是这石窟中太黑太安静,也许是她离开充满尔虞我诈的徐家太远,又或者是晏庭曜的两次相救终于让她稍稍放下了心防。
让她不自觉地,不再将他当做日后那权势赫赫的安乐侯,而是真正当成了眼前的……晏庭曜。
因而这种单纯的、近似羞涩的感觉让她颇有点不习惯,眼神游移间,不自觉的飘向了那“头骨”的方向。不由又是一阵骇然。然而这次,她突然发现,那“头骨”上,似乎有些许不对劲?
这发现让徐锦瑟瞬间将刚刚的羞涩抛诸脑后,大着胆子站了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火折子,凑近了那“头骨”――这根本不是什么头骨,而是雕着花鸟图案的一块白玉!
徐锦瑟几乎立刻意识到,也许这便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前朝宝藏!她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拨开那白玉上覆盖的泥土,将那一整块白玉从泥里挖了出来!
却见这是一整块白玉雕成的半球状物体,中间还有一块银色的连接之物,徐锦瑟反射性地低头,便见泥里还露出一小截白玉之物,立即意识到,这半球可能只是某物的上半段,下半段还埋在土里。不知为何,她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快将这东西挖出来,好像有某个秘密,潜藏在这东西之中!
她几乎是失了理智一般,将火折子插在一旁的地上,两手用力扒着泥土,直到指甲迸裂、鲜血浸染,才终于将那东西完整的掏了出来。
她拔出地上的火折子,那跳跃的火光映上这物,徐锦瑟终于看清,这两截半球该是扣在一起的一整个球形,它的内里,装着一颗精致无比的白玉玲珑球!那是将一整块白玉掏空,在内雕凿出的一个套一个的镂空小球!整整九个小球套在一起,每个球面上都雕有一套精致的花鸟图案,晃动间,画面变换、玲珑作响,端得是精巧绝伦。
徐锦瑟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白玉玲珑球――这东西、这东西她曾经见过!就在魏家送给公主府的节礼之中!
这、这……
若它是前朝宝藏中的一部分,那发现这宝藏的云家、进献这白玉玲珑球的魏家,究竟有何联系?前世云姨娘说服魏氏将她嫁给魏仲棋,除了让她嫁作商人妇之外,难道另有什么深意不成?在徐家犯事、安国公府被抄家之时,一向势力的魏家却并未阻止自己将云姨娘与徐锦华赎回,也无人反对她将他们接回府供养!
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是魏仲棋体贴、是自己多年的努力终于打动了魏家人,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都被一张隐秘在深处的大网,悄然联系在了一起……
一时间,徐锦瑟只觉自己身处诡秘的漩涡之中。她原以为自重生以来,自己已经发现了真相、阻止了云姨娘的阴谋,刚刚却骤然知晓,原来自己发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在这一切的背后,潜藏着更庞大而隐蔽的脉络。直到这白玉玲珑球的出现,才打破了她的自以为是。
若不是、若不是今天她发现了这白玉玲珑球、若不是她自请来安阳、若不是她有意想阻断云家的通天路,是不是,这一世,她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在无知中,被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徐锦瑟怔怔地倒退一步,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倦意席卷而上,累积两世的疲惫似乎瞬间涌了上来,她的身子晃了一晃,她险些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托住她的胳膊,稳住了她将倒的身体。
徐锦瑟惶然回头,正看到晏庭曜皱着的眉头。这位未来的安乐侯一手扶住她的身子,一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火折子,在瞥到她指尖血痕时,那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嘴唇抿了抿,却对此不置一词,只用火折子照了照她手里的白玉玲珑球,问道,“这是什么?”
见他这般模样,不知怎地,徐锦瑟那惶然的内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她好像头一次看到了晏庭曜此人的长相――他目如朗星、鬓如刀裁,薄唇挺鼻,轮廓比一般人深邃立体,那一双星目在光耀之下微微透出琥珀之色,委实是位难得的美男子。
徐锦瑟愣了一愣,晏庭曜便又问了一次,“这是什么?”
徐锦瑟方才回神,踌躇片刻,方道:“这也许,是某样秘宝。”
“哦?”晏庭曜看着那白玉玲珑球。他出身恭王府,母亲又是一国公主,这九球环套的白玉玲珑球虽是罕见的精致,于他来说却算不得什么稀世之物,不知徐锦瑟如何能断言这是样秘宝。
徐锦瑟轻轻眨了下眼,她本该仔细斟酌说辞,将这前朝宝藏之事不留痕迹地透露给晏庭曜知道,甚至诱导他主动去朝那处猜想。但她此刻太累了,浓浓的倦意泛起,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罢了,既然晏庭曜能与她一同发现这宝藏,便是直说了又如何?
以他的武艺,若想独占,自己又如何能阻?倒不如此刻直言,让他再欠自己一份人情。
思及此处,徐锦瑟索性直言道:“前朝末年,曾有一批皇室秘宝神秘失踪,翟公子不觉得,咱们也许发现了这批宝藏吗?”
第49章 怀疑
前朝覆灭时,定国大将军刘庆曾秘密携带一批皇室秘宝并小皇孙逃出京城,以为他日复国之用。后这只军队在奔逃时遭到流寇袭击,全军覆灭,那批秘宝从此失去了踪迹。
关于这秘宝的下落,众说纷纭。一说被那流寇劫掠一空,又有说被刘庆秘密潜藏在某处,更有猜测是在被袭击时不甚丢失。如今这许多年过去,那秘宝中尚存记载之物并未有一件现世,所以世人大多倾向于最后一种说法才是真相。
晏庭曜听到徐锦瑟的话,几乎有些失笑。他们随随便便掉进一个石窟里,就能发现前朝秘宝,这事实在太过荒谬。许是这女孩从小便被嫡母苛待,并没见过什么珍宝之物,才会将这么一个白玉球当成了什么前朝秘宝吧。
徐锦瑟见他表情,便知他不信。这白玉玲珑球虽精巧,却也说不得是什么稀世珍宝,不然前世魏家也不敢拿了它进献公主府。但让她确信前朝宝藏就在此处的,不是这白玉玲珑球,而是一开始让她手底打滑,摔到地上的那个东西――一只灰扑扑的木头盖子。那盖子虽已变得坑坑洼洼、又覆盖着脏兮兮的泥土,却依稀能见,上面模糊的“天元”二字――正是前朝末年年号。
当她把那个盖子拾起来,交给晏庭曜时,便连晏庭曜都忍不住有些惊异――这难道,真是刘庆携带的那批秘宝?
当下两人也顾不得其他,凭着火折子的微光,在这附近地面细细找了,不多时,又发现几箱精致物件、绸缎织锦并词卷书画。还有几箱金条银条,都随意摆放在地上。
当年藏宝之人显是仓促而为,这些东西堆积在此处,便如倾倒一般四处散落,有些甚至连箱子都没有盖严,被泥土渗了进去。这么些年过去,都脏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这还只是粗粗一看,那埋在深处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也是到了此时,徐锦瑟方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打算有多天真。她便是想抢云家这份机缘,单凭自己,又如何能运走这许多东西?退一步说,便是她想了法子运走,如今她一无人手二无门路,如此多的财宝入她手中,那便不是机缘,而是催命的符咒了!
幸得此刻,晏庭曜与她一起。恭王世子,三皇子的拥趸。无论他来安阳做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甚至被人追杀,都让徐锦瑟不得不联想到他背后的三皇子,联想到那位韬光养晦多年,最后一鸣惊人、得登大宝的新皇陛下。
无论是从哪一点来看,晏庭曜都有能力、有门路,处置这批前朝宝藏。
她本以为,遇上晏庭曜是桩麻烦事,如此看来,此事也许能成为自己的机缘。
徐锦瑟微一沉吟,心中便定下了主意。她定下心来,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晏庭曜朦朦胧胧的轮廓,开口道:“如今,翟公子可是信了,咱们发现了前朝的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