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共推杨悦为船长, 彼时杨悦正在医疗舱内与李慰“神交”,出来以后大家不约而合忘记通知他这事, 自发地就分配好了岗位。
主控制室内的常驻人物有三位:归祚明担任驾驶员,与自动驾驶系统相亲相爱;光头佬带领其余雇佣兵们预备必要情况下的武力支援;马洛负责监督,以及陷在船长的高背椅内惬意地饮酒。
是的, 他在酒精缺乏症进入末期之前终于从船长室里找到一瓶金酒。
杨悦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马洛立即有眼色地起身,手里还端着一杯高纯度的金酒, 另一只手按住左胸, 醉熏熏地向他行了个礼。
“亲爱的王子殿下,我的主人, ”他唱歌般拖长了音调,“请到我这里安坐,一个座位算什么,我愿意将我的一切都奉献给您。”
酒精补回来了, 他又有兴致装腔作势,旁边归祚明恶寒地打了个激灵, 光头佬从口袋里摸出两颗金属子弹, 平静地堵住自己的耳朵。
杨悦皱眉看着马洛,他面无表情,眼瞳深黑,怎么瞧怎么不怀好意。
马洛打了个酒嗝, 迷迷糊糊地升起一点危机意识,“主人?”
杨悦却不给他言语交流的机会,抬起一根食指隔空点向他的太阳穴。
马洛愕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远处的归祚明和光头佬也紧张地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杨悦的异能强大而神秘,一直是他们不能理解的力量,而人类对于不能理解的事物免不了心存恐惧。
马洛的感觉……是没有感觉。他以前见过杨悦这样对待别人,私底下也问过钟点工莉莉,后者形容那像是冰冷的水流冲刷大脑的每个细胞,既颤栗又舒爽。为什么他的感觉不一样?是莉莉骗了他?
马洛惊疑不定,血管里的酒精似乎都在一瞬间蒸发了大半,面部表情更是变得扭曲古怪,倒把密切关注他的归祚明和光头佬弄得更紧张了。
其实,如果他敢把内心的疑问张口问了出来,杨悦就会告诉他,当然不一样,因为他没有想要控制马洛,他只是想看看他脑子里的东西。
杨悦以最短的时间浏览完马洛大脑内全部的人生记忆,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只看重点,所以不得不连马洛小时候尿床、偷糖、因为装逼被小学生围殴的糗事都看了个遍。
幸好他后来还是找到了想看的画面,杨悦仔细看完,牢牢记在心里,决定抽时间认真地学以致用。
他收回手指,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留下脸部肌肉暂时不能恢复正常走势的马洛,以及面面相觑的归祚明和光头佬。
三人:???
哈罗,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
“亨利三世”是一艘巨型星际客轮,它有多大呢,基本可以把它当成一座漂浮在太空中的城市,它的长度有一万一千三百九十二米,宽度有六千二百零五米,高达一千一百九十七米。这个庞然大物一次性可以容纳两万名乘客,八千名星际护卫以及一千六百名船运公司安排的其他服务人员。
它的体积在联邦所有的宇宙飞船中排行第三,诞生于帝国与联邦的第二次星际战争之前,战后,联邦政府为节约能源立法限制宇宙飞船的大小,反而使得它愈发炙手可热,从此乘坐它成了身份的象征。
“亨利三世”的卖点不仅是大,还有全人工服务,包括最重要的飞船驾驶,现任船长是一位三年前从联邦舰队退役的上校军官,名字听起来的有点奇怪,叫克里斯托夫,姓尚特可勒。
尚特可勒船长今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他把这归为自己的直觉在示警,他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是靠这点直觉,每个老兵几乎都拥有类似的直觉。
但平民很难像他的战友那般相信他的直觉,船长试探着找船运公司的负责人提出建议,想要临时更改航线,负责人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克里斯,”船运公司的负责人哭笑不得地埋怨,“你早就已经离开战场了,联邦和帝国也进入休战期,不要被ptsd干扰了你的判断。”
他说得对,尚特可勒船长颇觉羞恼地被对方说服了,他昨天半夜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科技发达到如今的地步仍然不能使人类战胜ptsd,就像星际时代仍然不能避免战争那样,只能视为人类的悲哀。
尚特可勒船长不再坚持己见,他告别了船运公司负责人,正要退出对方的办公室,忽然听到敲门声。
“请进,”负责人从天然的樱桃木长案后站起身,扣上西装扣子,挽住尚特可勒船长的手臂把他引到门前,“正好可以让你们相互认识一下。”
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位中年绅士,穿着规规矩矩但毫不起眼的三件套西服,金丝边眼镜,志得意满的样子像极了翻手云覆手雨的银行家。
“这位是怀特先生,是我的老朋友,”负责人介绍道,“这是他第一次乘坐我们的‘亨利三号’,但愿不是最后一次。”
“当然不会,”怀特先生矜持地握住了船长主动伸过来的手,轻轻碰了碰便放开,“认识您很高兴,船长先生,希望您能赏光参加我在今夜举办的晚宴。”
尚特可勒船长扫他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头等舱的贵客,于是捧场地微微颔首,“我的荣幸。”
负责人在旁边凑趣道:“和你一样,怀特先生也是位桥牌高手。”
“那就更值得期待了。”尚特可勒船长对怀特先生礼貌地笑了笑,立正,戴上帽子转身离开。
他大步行到走廊的尽头,听到负责人和怀特先生相谈甚欢,怀特先生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要他来形容,就像被割断了脖子的公鸡。
尚特可勒船长想,他不喜欢这位怀特先生,哪怕他看起来有钱有势,他的直觉告诉他,怀特先生钱势的来历可能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正当。
他身上有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尚特可勒船长对他的新朋友的揣测,连响三声,是有敌人来袭的最高警报!
并非ptsd的干扰,尚特可勒船长的危险直觉竟然成真了!他却没有半点欣喜,抬手按住帽子,迈动两条矫健的长腿飞奔向主控制室。
“船长,”大副半途急匆匆地迎了上来,用一句话把当前的情况汇报完毕,“一艘‘蜂鸟g20型战舰’违反《联邦和帝国星际航行公约》跃跹到我们的主航道上,向我们发起了激光炮攻击!”
“‘蜂鸟g20’?”船长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他,“那小不点敢主动攻击我们?你们没有马上碾碎它,反而因此拉响了警报?”
大副面露尴尬,解释道:“它非常灵活,我们曾经派出三艘‘鹞鹰500’想要追击它,反而被它全部击落。”
尚特可勒船长神色蓦地变得严肃,“全部击落?一分钟内?”
从拉响警报现在还不到一分钟,大副抬腕看了眼公民终端 ,“准确地说是三十八秒,‘鹞鹰500’刚离船出动,我们的驾驶员连敌人在哪里都没看到。”
尚特可勒船长沉着脸走进主控制室,不顾所有船员看向他的目光,他径直走到舰桥尽头,从透明的观景窗望出去。
在深邃无限的宇宙背景中,他一眼就找到了那艘“蜂鸟g20型战舰”,虽然它是如此的小,规制长度二十六米,在庞大的“亨利三号”对比下简直就像与秃鹫争食的蜂鸟,或是胆敢挑衅狮子的野兔。
但尚特可勒船长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他太知道在真正的战争中不能这样类比,绝对的强大也可能输给绝对的运气,或者绝对的实力。
“是个老手,”他喃喃自语,下令,“派出建制十二的小队,三四三阵型攻击,两艘僚机不要参与进攻,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
“是!”大副高声答应,迅速把命令传达下去,心中暗暗吃惊,狮子搏兔用尽全力,船长这是把那艘“蜂鸟g20型战舰”当作一支久经战阵的帝国舰队来对付。
四十秒后,尚特可勒船长亲眼看到十二艘“鹞鹰500”从“亨利三号”的右翼出口列队飞出,令他不敢置信的是,那艘“蜂鸟g20型战舰”似乎早就料到了它们会选择这个出口,先一步翻了个筋斗,对准“亨利三号”的右翼出口轰出一炮等离子光束!
“不!”尚特可勒船长震惊地咆哮出声,所有人应声回头,正看到绚丽的白光覆盖了整片观景屏幕,须臾,白光熄灭,“亨利三号”的右翼出口被炸成窟窿,“蜂鸟g20型战舰”的时机抓得巧得不能更巧,竟将所有十二艘“鹞鹰500”统统堵在了出口,一举全歼!
主控制室内鸦雀无声,直到突然响起的通讯请求打破了紧绷的沉默,通讯员看了眼屏幕,浑身一震,战战兢兢地开口:“船长,是‘蜂鸟g20’。”
每个人的目光又都转向她,尚特可勒船长下颚紧绷,朝她点了点头。
通讯员如履薄冰地按下接通键,屏幕瞬间放大,屏幕上的人像三维立体地跃至半空中。
出乎所有人预料,那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长发,白衬衣黑长裤,斯文得像位大学教授或者外科医生。
“你们好,”年轻男人简短地打了声招呼,语气和善,与话中的内容形成鲜明对比,“我们想从你们的船上带走一个人,为此需要让我们的人先登船,希望你们配合,不配合不行,因为我们的船长脾气不好。”
“我真的不想毁了联邦最有名的一艘船。”他诚恳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水水吖给我的雷!
第三十二章 ab怀特
那年轻男人话说得嚣张, 态度看似温和实则蛮横到了极点, 主控制室内的船员们都惊呆了, 大副立即看向船长。
尚特可勒船长比年轻人们沉得住气, 他眯眼审视对方,半晌, 冷冷地问:“你不是帝国人?”
“当然不是。”年轻男人扬了扬眉, 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毫无道理。
“我不管你从哪儿搞来的帝国战舰,看你驾驶它的熟练程度, 你不是帝国人,就只能是联邦的退役军人。”尚特可勒船长怒斥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联邦人打联邦人,何况你曾经是军人,谁允许你对平民出手?!”
年轻男人稍显愕然, 他凝神与尚特可勒船长对视片刻,刚要说什么,从他身后却传出另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
“你说他们是平民?我不这样认为。”那声音慢条斯理地插话道,“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第一种是创造者,工人,农民,科学家,作家,画家,音乐家……是他们推动了人类社会的进步, 他们才有资格作为公民受到联邦军人的保护。”
年轻男人斜过身体,让另一个人由他侧方走上来, 从“亨利三号”主控制室的通讯屏幕上跃升至半空。
那是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人,西装外面套了件裁剪合身的风衣,歪戴着毡呢礼帽,宽沿压得低低的,仅露出鼻梁以下的半张脸。
“至于你们船上的乘客却是第二种人,他们对社会毫无贡献,不过是寄生在创造者身上的寄生虫,是以平民的血肉为食的吸血鬼,”中年男人伸指弹了下帽沿,对尚特可勒船长嘲讽地咧嘴一笑,“你告诉我,他们有什么资格被称作联邦公民?”
与此同时,正当尚特可勒船长和全体船员的注意力被从“蜂鸟g20”来的通讯吸引,“亨利三世”已经炸成窟窿的右翼出口内,一片长翅膀的阴影疾掠而入。
秃鹰在脚底装了个小型推进器,背后的金属翅膀滑翔起来悄然无声,两边翼展超过十米,杨悦和小矮人被他一左一右吊在半空,轻松得仿佛他们只是充气的假人。
“亨利三世”的粒子防护罩平衡了窟窿内外的压力,空气也被锁在罩中,秃鹰顺着气流不断微调翅膀的角度,飞行高度不降反升。
杨悦低下头,看到下方匆匆奔来的维修人员,他们急着在粒子防护罩失效前修补好右翼出口,竟没有一个人顿足抬头。
秃鹰很快带着两人飞过这群维修人员,“亨利三世”实在太有名了,内部结构早就不是秘密,他按照地图驾轻就熟地离开右翼底部的货舱,一层又一层,一直一直往上飞升。
最后一层货舱到顶,秃鹰绕着天花板来回逡巡,没找到出口,只有一扇紧闭的不好着力的天窗。
“我来。”小矮人主动道,弯腰拍了把自己的腿侧,秃鹰默契地把他往上一抛,小矮人的脚底发出“啪”一声响,像磁石遇到生铁,稳稳地倒立在了天花板上。
他使劲拉开天窗,率先钻了进去,吊着杨悦的秃鹰紧随在后。
三人的头脸刚钻出天窗,迎面一阵清新的风,清新得像浸润了朝露和晨光,让他们同时精神一振。
杨悦张开眼,看到一座繁华的丝毫不输给首都星圈中心特区的城市,人群川流往复,笔直平坦的道路两侧是高楼林立,悬浮车缀着一条条白色的云尾逍遥地盘旋其间。
他们钻出来的“天窗”其实是这条街上的某处下水道口,秃鹰带着两人降落地面,来往行人偶尔会好奇地多看他们两眼,大都神色安然,并未对秃鹰背后的翅膀和三人身上的宇航服过多关注。
三人在胸口按了下,隔离宇航服分解成粒子,如水流般自动汇入硬币大小的收纳盒,露出下面所穿的正常服装。
这也是马洛搞来的咨议局黑科技产品,小矮人将收纳盒揣进裤袋,低声吹了道婉转的口哨,感叹道:“传说没有夸张,‘亨利三世’真的是一座漂浮在太空中的城市,我以为全息影像已经够逼真了,没想到实景更震撼。”
秃鹰把翅膀也卸了下来,忧心忡忡地问:“这么大的城市,两三万人,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隐藏了身份的监狱长?”
杨悦却始终面无表情,既没有理会小矮人的感叹,也没有回答秃鹰的问题。
他抬头校准了一个方向,迈步往前走,另两人相互望了望,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跟上。
小矮人小声道:“对了,那个监狱长叫什么来着,我又把他名字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他也不可能在船上使用本名。”
“不行,快说快说,你不说我老想着。”
“叫艾伯特,”秃鹰无奈地道,“姓怀特。”
…………
……
“我是艾伯特,布鲁斯,怀特,你们最好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总有一天你们会匍匐在这个名字脚下,承认我是你们的主宰。”
李慰被一个尖锐刺耳的陌生人的声音惊醒,她头痛欲裂,抱住脑袋缓了一会儿,许久才慢慢地睁开眼。
还在那个密封的玻璃盒子里,她失望地眨了眨眼,眼前的黑暗却并没有因此发生变化,只得撑住玻璃墙坐起身。
她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李慰感觉那是个很重要的梦,但梦里的细节却怎么想也想不清楚,像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毛玻璃,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