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哲子哥点了油灯,拿着毛笔挥毫泼墨,写完信地给柳爻卿看。
“恩。”柳爻卿点头。
信送到皇帝案头,里头写的是最近发生的事,还特别强调了可能会出人命。
皇帝表情古怪,“那些人杀了就杀了,不用跟朕说。”
平时皇帝甚至觉得自己挺委屈,还得听哲子哥和柳爻卿的话呢。哎,谁让他是皇帝的,江山需要这样的皇帝,他就只能是这样的皇帝。
考虑来考虑去,皇帝没法子了,便派了大太监传旨,给丹县的柳爻卿一波赏赐。
沈从武那群人显而易见的脱胎换骨,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不说,更是如同出鞘的利剑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气势十足。
确实应该给赏赐,皇帝理直气壮。
大太监到了丹县门口,也得按照规矩来。
“卿哥儿说了,你们不用登记名字,也不用看东西。”周大壮道,“请进。”
特殊人,特殊对待,这也是规矩。
得了赏赐,那些拗口的圣旨,柳爻卿是有点没听懂,只隐约明白,好像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样子。
照常跟大太监说了几句话,给了东西,柳爻卿也没有挽留,直接把人送走。
屋里的周镶金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只觉得心里冰凉,竟是想拿头撞墙,直接撞死,偏偏这时候门开了,柳爻卿站在外面。
“想到说什么了吗?”柳爻卿问,“慢慢说,我都听着。”
“你……”周镶金忽然想起来,柳爻卿在上谷村的时候,名气就如雷贯耳,更是接到过几次皇帝赏赐,那时候他为何不屑一顾呢?
“他们说你会受到天罚。”周镶金道,“你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开个铺子,每个月都有百十两银子……”
第202章
“哲子哥,要是现在给你一座金山,让你把我卖了,你愿意不愿意?”柳爻卿笑眯眯地问道。
哲子哥想也不想的摇头,“就是一万座金山也比不上卿哥儿的一根手指头。”
“唔,不应该问哲子哥。”柳爻卿摇头道,“应该问问我大伯那样的人,怕是用不着一座金山,百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人跟人不一样,像哲子哥这样的,不为金银所动,而有些人却恰恰相反,只要有银子就能抛弃所有。
但很多时候柳爻卿都觉得,人性是不能测试的,因为很多时候是非黑白分的并没有那么明白,还有很多灰色存在。
即便是柳爻卿自己,也曾经‘指鹿为马’过,只是他并不去争名夺利,跟他有冲突关系的人少,这才能揭过这一点。而对于柳老头、柳全福还有翠姐儿等人来说,柳爻卿就不是个完全的好人,因为他从未按照他们的要求做过什么。
“哲子哥,咱们去一趟周家吧。”柳爻卿道,“带上周镶金。”
“成。”哲子哥点头。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会让人不愉快的话只会在心里想想,并不会说出来,这样也就只有自己内心纠结,至少对方肯定是心情愉快的。
丹县现在每天搓饲料,需要极多的玉米,库房里的现成玉米一天少一大截,但是添进来的却不多,只有急着用钱的农户才会把玉米送来。
此时天气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柳爻卿天天忙,竟然没觉得怎么热。
嫩玉米早就能掰着吃了,厉氏那边叫人捎来不少,柳爻卿最喜欢剥粒炒菜,吃起来香喷喷有着淡淡的甜,是他最爱的口味。
风一吹,日头一晒,连续过去几天最热的时候,玉米便少了许多水分,变得金黄凝实,不适合煮着吃,种的早的已经可以掰下来晒干存起来了。
“我家今年种的玉米多,仓库还有不少,回头我准备叫家里人全都送到丹县来。”真哥儿从大饭堂出来,手还是湿的,眼睛亮晶晶。
宋水祥等在外面,闻言道:“我也这么打算。”
今年他一直在丹县干活,种玉米是半夜去的,这会子要收玉米了,恐怕还得半夜忙活,白天实在是没有功夫。
每个月倒是也有歇息的日子,但那会子更忙,家里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得宋水祥忙活,他还预备着打一套新家具,到时候跟真哥儿成亲用呢。
真哥儿想了想道:“我家人多,到时候咱们两家合伙吧。祥哥你回头预备一些饭菜,咱们一起吃个饭,这样干活还快。”
“恩。”宋水祥点头,心里高兴,打定主意到时候多买点猪肉,多给真哥儿家一些。
真哥儿家里兄弟多,爹娘都在,平时基本用不着他下地干活。这会子真哥儿跟宋水祥说好了,回到家里就开了口,“咱们家今年跟祥哥家合伙,晚上去把他家的玉米给掰了。今年咱家、祥哥家的玉米都送去丹县卖钱,一点都不留。”
“真哥儿,咋了?”妇人问。
“卿哥儿那边缺粮食,尤其是玉米,用的多,价钱也不低。”真哥儿道,“咱们把家里的玉米都送去,跟咱们相熟的人家也都说说。我还听其他管事说,过段日子丹县收玉米怕是要降价了。”
“当真?现在玉米价钱本来就上不去,家家户户都有不少玉米……”
“那可不是,所以现在赶紧卖。”真哥儿伸了个懒腰道,“叫兄弟们都加把劲,叫上人帮忙,明儿个先把家里的陈玉米送去。”
像真哥儿这样回家说的还有其他做工的人,几乎都是打算把陈玉米都卖了。
这东西产量高,种个一年就够吃的,第二年的根本吃不到,而且除了玉米碎煮粥,就是蒸玉米饭,或者玉米磨碎了做饼子,也就这些吃法。
炸爆米花得专门的玉米,农户私底下也不会炸,玉米又不像花生,炒熟了就能当零嘴儿吃,价钱更是一直低不了。
可以说玉米最大的作用就是填饱肚子,别的几乎是没了的。
此时柳爻卿要收玉米,许多人都犹豫,一方面觉得价钱低,想让玉米像土豆那样,摇身一变换来更多的银钱,更想留在家里,省得以后哪年再饥荒,家中没有余粮,又得饿肚子。
这些情况加起来,就导致来丹县卖玉米的人不多,库存增不上去。
搓出来的饲料每天都得下去一截,鸡仔一天一个样,吃的越来越多,这会子已经尽量多加青菜了,可每天都得喂好几次。
苏七作为收玉米和土豆的管事,这会子愁的头发都白了。虽然柳爻卿让他不用着急,但这都是他作为管事的活,能不着急吗?
要不是柳爻卿不让他去村里,苏七早就忍不住去村里收玉米了。
好在真哥儿、宋水祥等人把家里的玉米都送了来,他们也叫了许多相熟的人来。仓库暂时多了不少玉米,足够童喜他们搓饲料用上几天。
“从明天开始,不管是今年的新玉米还是去年的陈玉米,都降价。”柳爻卿看了苏七送来的账本道,“果断日子再降。玉米产量那么高,价钱本来就不应该这样。土豆也不是直接的价钱,而是土豆片和土豆条价钱高。”
“要是有人不服气,就叫他去外面卖玉米。”柳爻卿又道。
第二天一大早,苏七就改了价钱。
偏偏丹县做事的人大张旗鼓的卖玉米,虽然没对外说玉米降价涨价的事儿,但许多人也都隐约察觉到什么,跟风的运了玉米来,结果晚了一步。
今天再卖玉米,跟昨天比起来,那就得少拿不少大钱。
都是一文钱也要掰成两半花的汉子,心底里大约算计算计,顿时心疼了。
也有人不服气道:“你们丹县不是为了百姓好吗?为何突然降价!玉米的价钱是能随便改的吗?为何土豆的价钱又那般高?”
“丹县收土豆和玉米,你们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们不愿意可以去外面,外面粮店多,粮商也多。”苏七道,“价钱自然有存在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明白,那就等等看,总会明白的。”
自从丹县建成,一直都会好的。
无论是能够进入丹县做工的人,还是用土豆换了银钱的人,再加上丹县以后还会招工,都盼着能进来,没有人觉得丹县有半点不好的地方。
更是有不少人都觉得柳爻卿就跟活菩萨一样,叫大家填饱肚子,叫大家过上好日子。
此时玉米突然降价,就跟抢了他们钱似的。
“我们走!”有脾气急的汉子扭头就走了。
剩下的还有几个犹豫,心里到底是算计着昨天玉米价钱高,那得好些个大钱,可不能白白扔了,便也扭头跟着走了。
苏七生气,道:“若不是有卿哥儿拿出玉米种子,这些人现在还吃不饱饭,怎么就不想想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玉米的价钱本来就不会很高,他们怎么能觉得自己吃亏了呢?”
“那是他们觉得自己原本应该有一座金山,结果突然变成半座金山了,感觉自己损失了很多,不甘心而已。”柳爻卿平静道,“但其实所有的金山都不是他们的。”
想明白的人自然不会再去别的地方尝试,外面粮商就是买了玉米也没有用 ,基本价钱都会压的很低很低,根本没办法跟丹县这边比较。
与其去外面碰运气,不如就在丹县把玉米卖了,拿了银钱是回村买地还是给家里添置新衣裳,买块肉啥的,都成,何至于回家唉声叹气,觉得丹县如何如何。
这些人怨声载道,妄图叫柳爻卿把价钱提回去。
柳爻卿却道:“他们看错了自己的位置,一直以来整个丹县都是我说了算,不是他们说了算。再过半个月,等玉米全部收完了,价钱再降!”
“恩。”苏七坚定道。
半个月后柳爻卿早离开丹县,但玉米的价钱又降了。
那些怨声载道的人一看不好,丹县根本没有涨价的意思,心里慌了,赶忙来买玉米。还有硬撑着坚持的,等玉米价钱再降,便愈发的不肯卖,总觉得自己吃亏一样。
钱在丹县,玉米在他们自己手中,只是一桩买卖而已,何来的吃亏和赚便宜呢?
跟其他卖玉米早的人比,自然是吃亏了,但这个原因在于他们自己,而不是丹县。若是明白这个道理,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怨声载道。
“听说丹县那边玉米价钱低的很,咱们往后怕是卖不出去玉米了。”
“那只能等饥荒年,到时候粮价自然上涨。”
“丹县听说日进斗金,为何还如此吝啬。”
“就是啊,便是给我们每个人发一两银子,怕是也发的起吧?”
村里头几个老的、年轻的汉子慢悠悠的说着,都是觉得丹县这件事没做好,配不上丹县的名头。
恰巧柳爻卿就跟哲子哥在旁边听着,他上前笑道:“若是有乞丐叫你给一半粮食,这样他就能过冬了,你肯不肯给呢?”
“笑话!那如何能给。”
“若是有乞丐这么找我,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也不敢有乞丐这么说,便是说了,也得人人喊打。乞丐而已,给口吃的就不错了,还妄想我家一半的粮食,当真是想的好。”
第203章
几个人义愤填膺的,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通。
柳爻卿又道:“那丹县的钱为什么要多给你们呢?”
“我等岂能和乞丐相提并论。”汉子脸红脖子粗道。
柳爻卿倒是没生气,继续说,“你们也不能跟丹县相提并论啊。”
说完,柳爻卿拉着哲子哥离开,不再理会这些人。却有个年纪最大的老头看着柳爻卿和哲子哥一路往前,到了周家门口 ,忽然恍然大悟想到了什么。
“粮食是我家里的,我爱怎样就怎样,乞丐却不能主动要。”老头仿佛看穿世事一样,目光悠远道,“丹县如何,我能能说,却不能让丹县把玉米的价钱提上去,那是丹县的银钱,我们不能像乞丐一样要啊。”
却也有小年轻不解,嚷嚷道:“但是别人卖的玉米价钱高,拿到的银钱多啊。”
“那为什么你当时不去卖呢?这就是差别。”老人摇着头,一晃一晃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