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唯两天没睡觉,肚子里也没食儿,他趴着头发拐进楼梯,邱阳在厕所门口给他比了个手势。
胡唯十分自然地走进去,邱阳递过半盒饼干。“快――”
胡唯接过来叠了三四块就往嘴里塞,干巴巴,一说话直往外喷饼干渣。
“水呢,有没有水,给我一口。”
“哪有水啊,一会上楼喝吧。”
这种会上准备的水都是摆设,哪有人真敢喝。几口吃完饼干,小胡爷弯腰拧开厕所水龙头洗了把脸,跟邱阳一起上楼。
开完会,二十四师尽地主之谊,组织中午在食堂会餐,众人鱼贯步出大楼,赵老憨陪着导演组的领导走在最后,说着这次演习里发现的不足,还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还有,你们的抗干扰技术做的非常不错,六师在这方面已经是专家了。你们还能在短时间内进行有效打击,不可小觑。”
赵老憨不揽功,“多亏了我两个参谋,这套系统是他们提出来的,之前做过几次测试。”
“是谁?”
有人哈哈笑:“是谁?是咱们赵师长的女婿!原本是从虬城信息学院骗来的学员,咱们赵师长怕人跑了,把自己的闺女嫁了出去,这下是把人彻彻底底的栓在这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老将军一挥手,对赵老憨说,去把你女婿叫过来,我要跟他聊聊。
一张小圆桌坐了十来个人,都是来自广州和喀城的部队主官,邱阳给各位首长敬礼,落座。
老将军如常低头吃饭,夹着茄子:“你给我说说,那个反干扰的具体做法,当初做这个的原因。”
邱阳一怔。
老将军抬头:“怎么?不舍得告诉我啊?”
垂在膝盖上的手攥拳,大拇指死死压,都压红了。
然后邱阳昂首挺胸,大声汇报:“报告首长,这事儿最初不是我搞的,是我一个战友,他对我说了之后我觉得可行,程序的开发和主干思路都是他想的,我只是参与了后期实验。”
老将军夹菜的手不停,咬了口馒头:“哦,那他是你哪个战友啊。”
邱阳往后一指,指着背对圆桌吃饭的一道身影。
“他叫胡唯。”
三十出头还没说上媳妇的小胡爷正捞着汤里的边角料吃的香哪,囫囵噎了两个馒头下肚,他擦擦嘴,心满意足地给对面广州战友介绍:“这个,这个羊肉是我们食堂最好吃的。”
老将军放下馒头,意味深长地看看邱阳,又看看胡唯。
下午有令,大部分参演单位要集结带队先期返回喀城休整。
为了避免给市区造成交通拥堵,一共划分了三批队伍。
每批队伍又分了三条回喀城的路线。
赵老憨发话,让演习场上隐蔽作战的那批参谋也先跟着回去吧,他们累了,就跟着摩步团的车回。
小胡爷乐不得的想回去,在外头风吹日晒的折腾了小半个月,人都给饿瘦了。
一队拉着十几辆士兵的卡车轰隆隆从曲石地区返回喀城,走的是山路,途中经过那夏,风景灿烂明媚,远远地,能看见漫天遍野的桃花。
副驾驶的车窗开着,胡唯眯着眼,望着那片山。
“那是哪儿啊,怎么开了那么多花。”
风灌进车里,开着车的士兵大声对他说:“胡参谋,那是那夏,那夏的桃花全国有名,一到这时候全都是来花的游客,热闹极了。”
小胡爷趴在车窗上,望着那灿烂的桃花,望着那遍山的粉,心想着啥时候休个假,他也要过来看看。
一直在卡车后排假寐的摩步团团长睁开眼,坐起来咳嗽。
“小胡,喜欢这里吗?”
胡唯从前排递过一瓶矿泉水,点点头。“喜欢,以前不喜欢,现在……”
团长笑一笑,喝了口水。“现在舍不得了吧。”
“你今年多大了?”
胡唯侧头:“我啊,都三十二了。”
“你是哪儿的人?”
“虬城人,在雁城待过十几年,也算半个家。”
“哦,我听说了,他们说你来这之前,是雁城机关的干事。”
胡唯微笑一笑:“对,之前一直在雁城,那也是个好地方。”
长了胡唯几岁的团长看着窗外,忽然在后头重拍胡唯的座椅。“小胡,你要有喜事了。”
喜事?上回有人跟他说这话,还是赵老憨要把自己的闺女介绍给他,在后视镜打量着团长的长相,小胡爷心里打鼓,这岁数……闺女再大也超不过上中学。
“您孩子多大了?”
团长一愣,反应过来胡唯是个啥意思哈哈大笑,伸手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
“想什么呢你!我家是个儿子,才六岁,我是说你工作上有喜事了。”团长看胡唯很合眼缘,不是个张扬脾气,便放心告诉他:“中午跟导演组一起在食堂吃饭,问起你们参谋部搞的那个抗干扰技术,他们听了很满意。”
“估计啊……要把你调走喽。”
还调?往哪调?小胡爷一脸不敢置信:“咱们驻地还有再往西的地界吗?”
“不是把你往西调,是要调你去虬城。你以为这次演习就是为了演习?名义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对各区的情况进行摸底,要抽人去虬城去年底成立的联合预演中心。”
胡唯回头,“您这事是真的吗?”
团长呵呵一笑:“信不信由你。”
反正,吃完饭往外走的时候,他在厕所听见有人吩咐首长的年轻秘书,让他管赵老憨要了胡唯的档案,想在车里看呢。
窗外漂亮辽阔的景色,相比之下,车里实在太安静了。
团长拿起车上的对讲机放到嘴边:“各单位组织唱两支歌。”
“快回家了,都高兴点。”
这四年,关于人走人留的消息也没少听,起初心情还跟着事情的走向沉浮,后来渐渐习惯了,也稳当了,反而没那么激动了。
这种事,十个有八个是荒信儿,哪是说走就走的。其中关系到的东西错综复杂,胡唯默默看着窗外远处那夏的风光,耳中听的是几百个战友整齐响亮的歌声,他只想享受现在这难得的放松一刻。
下午两点二十四,距离那夏六十公里外的落春峰,二丫坐在草地上,正在用野花编花环,她手笨,弄了好几次才编成个圆圈圈。
她已经出来半个月了,先去了云南红河,后来到林省来拍那夏的桃花节。
这是全境系列第二期纪录片的重头戏,足足拍了三天,今天动身从那夏返程,途经喀城,最后到拉萨,然后回家。
人家说在距离那夏几十公里外的地方有个车站去喀城,每天五点发车。剩下的这点时间大家自由活动,在这个地方能远眺那夏山上的桃花,有种别样韵味,负责拍摄的小姜决定在这歇脚,取些远景。
二丫很少出来旅游,这次玩的开心,身边有同事也不孤单。
为了这趟旅游,她还跟她哥哥吵了一架。
她哥哥不想让她去,说那地方太远,他不放心,二丫抱着杜锐的儿子玩小家伙的稚嫩手脚,不以为意。
“有啥不放心?又不是我自己去。”
“那也不许去!你去了能干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二十□□的人了,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话以前是二丫骂他哥哥的,现在风水轮流转,杜锐娶妻生子,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反倒她落人话柄。
二丫假装没听见,自顾自跟幼侄逗着玩:“宝贝儿,小姑姑教你句话,以后你爸爸再说你,你就跟他念这个,好不好?”
两岁半的侄子眨眨眼,用力点头“好!”
二丫清了清嗓子,坐正身体:“听好了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幼侄一咧嘴,开心学话:“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杜锐抄起拖鞋就钻进屋里,二丫身手矫健几步登上窗台,居高临下威胁杜锐:“你干什么?打人犯法!”
“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
“你下来!没规矩!”
“你出去我就下来!”
兄妹俩又吵得鸡飞狗跳,张馨从厨房擦擦手出来拉架,连哄带骗的把杜锐劝到了客厅,二丫跟嫂子一挤眼,张馨和她比了个ok的手势,把房门关上。
二丫搂着自己胖乎乎的小侄子仰在床上,怔怔望着某处发呆。
幼侄趴着翻了个身,用小手抓姑姑的脸,二丫亲亲他的手,小家伙似乎察觉到姑姑不开心,忽然乐着搂住姑姑的脖子,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二丫走的那天,和小春挺着大肚子来送她。
在虬城学习和生活的这几年,二丫与小春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春儿在2013年年初结了婚,对象不是裴顺顺,而是一个比她大了近十岁的男人。
二丫替她惋惜,觉得他年纪大。
小春姑娘试着婚纱,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岁数大怎么了,岁数大会疼人,离过婚更成熟,而且你看他像四十岁吗,保养的多好啊。”
婚姻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小春儿认准了一个人,谁都是改变不了的。
小春儿也总是在喝大了之后掐着二丫的脸说,“幸亏我没和胡唯在一起,要不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我可没你那么能坚持,要是结婚了啊,我一定出轨。”
说完,小春儿姑娘咣当一声躺倒,二丫勤勤恳恳的给她脱鞋,给她盖被,然后嘴里嘀咕,到底是哪个男人造了孽,摊上你这样的媳妇。
在机场,和小春张开怀抱想要给二丫一个抱抱,结果二丫被她肚子一顶顶的老远。
和小春乐不可支,二丫摸着她的肚皮纳闷:“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们妇产科大夫怀孕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别人怎么生我们就怎么生呗。”
“自己给自己接生?”
“电视剧看多了吧你,我还自己拿刀自己剖呢,剖完我还一层层缝,缝完里头缝外头――”
二丫嫌弃捂耳朵:“快别说了你!!!”
和小春被他老公拥着肩膀,微笑着和她挥手。她说等你回来,记得来医院看我和宝宝,而且我希望你不是一个人来看我。
“你等不到胡唯,总要给别人接近你的机会,对不对?我看那个乔恒文就很好,多帅啊,我每天早上六点起来都看他的直播呢!”
“杜豌,你和乔恒文到底怎么回事?他追你啊?”
五个同事席地而坐,露天享受着那夏的自然风光,畅快聊天。
二丫腾出一只手挠挠脸,继续编着花环:“唔?也不能算追吧……他找我吃过几次饭,我没去。”
“为什么?乔恒文人挺好,综合好几个女主持人都喜欢他,梦思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