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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小河山 长宇宙 6073 2024-06-30 08:42

  于是众人纷纷撤退,站在医院楼下,二丫想着她三伯躺在病床上的虚弱样,不禁心事重重杜仰头往楼上瞅。

  他二伯扭着她脑瓜:“你看啥?”

  她一蹙眉,挽着包往前走:“没看什么。”

  看着她长大的,她想什么脸上那些表情就能把她出卖了。

  二伯背着手咂咂嘴,迈着四方步:“哎呀……闺女大了不由人哪,心里开始琢磨事了。”

  二丫是在琢磨事。

  只不过,这件事,她得一个人办。

  胡唯今天下班时碰见蔡主任,跟他询问了两句虬城那边培训的事,听见他想延迟入学,老蔡眉毛紧拧。

  “你怎么总有状况!”

  “我父亲心脏病手术,我想等他过了这段恢复期,家里实在没人照顾。”

  这倒是个难事……

  老蔡左思右想,还是很郑重地拍了拍胡唯的肩膀。“情况能理解,但是能克服还是尽量克服吧。”

  这一说但是,胡唯就知道是没商量的意思。

  自古忠孝难两全。

  他要是没穿这身衣裳,家国天下,家为先。

  可你站在这了,白纸红字的命令下来了,任何事情能先放下都是得放下的。

  “是!”

  胡唯站定,给老蔡敬了个礼,又开车往医院走。

  下班高峰期,路上又堵了一个多小时,到医院后头的住院部时都已经八点了。

  一推门,发现苏燃正在杜希的病房里准备为他擦洗。

  杜希像是睡着了,屋里很静,苏燃见到胡唯,将头发往耳后别,直起身:“我看天气有点热了……”

  胡唯见到她并不意外,只是立刻放下衣服,卷起袖子把活儿接过来:“这事我来,你别弄。”

  苏燃微红着脸,把毛巾递过去,轻关上门。

  胡唯做事很利索,去水房打了壶热水,把毛巾泡进里面,拧的半干不干,开始为杜希擦拭身体。

  他擦得仔细,连耳后,腿窝这样的地方都照顾到。

  杜希就是这个时候醒的。

  他动了动手指,勾住胡唯给自己正在擦洗的手,胡唯一愣,扭过头,杜希正用眼神示意他,意为不用这么细致。

  胡唯笑一笑:“最后一只脚,就完了。”

  擦好,他为杜希穿上衣服,搬过一只椅子坐在杜希床边。

  一时两人无话。

  胡唯只是这么静静地陪着。

  杜希呼吸很缓慢,好长时间才能喘出一口气。良久,他缓慢地说:“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你妈妈走前,给你父亲留过一封信。”

  胡唯原本是垂眼望着杜希手的,听到这话,倏地抬眼。

  杜希歉疚地笑了笑。“本该那时候就问你,愿不愿意去找他,可……在你母亲的葬礼上,你对我那一跪,我就知道这封信我是再也不可能拿出来给你看了。”

  “那时你妈妈带你来雁城,你还是个孩子,我怕我说了,你生父不肯认你,你又觉得我不愿意养你,伤你的心。”

  “当然了。”杜希扎着静点的手摸到胡唯的手,抓着。“更多的,是我有私心,把你送走了,我舍不得……”

  呼吸急促,杜希微露痛苦之色揪着胸前衣服,胡唯立刻反握住杜希的手:“别说了,爸,我都知道。”

  杜希摇摇头,坚持要把话说完:“他是你爸爸,这趟去虬城……你该回去看看,孩子,去看看吧。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想着他。”

  “他要是留你,我不拦着,以后记着来雁城看看我;他要是在那边成了家,不方便了,你就还回来,我养你,不管你多大了,这都是你家。”

  当年,胡唯对杜希磕头,说,你要是愿意留我,我就跟着你过;你要是成家了,不方便了,我就走,什么时候需要我,我还回。

  现在,杜希握着他的手说,找到你爸爸了,他留你,我不拦着;他不方便养你,你就回。

  话诛人心,字字像把刀子心里扎。

  杜希错了吗,没错;可胡唯错了吗,也没错。

  杜希痛苦地闭着眼,胡唯也咬牙别过脸,父子俩的手还是紧紧握在一起的。

  “去吧……去吧。”

  “你去了,我的心事就了了,你的心事也了了。只要你开开心心的,我就知足。”

  晚风徐徐,杜希握着胡唯的手,开始昏沉睡去。意识模糊前,他对他说:“你母亲的那封信,在家里书房第二个抽屉里,你也带过去吧。”

  距离二十八号的日子越来越近,胡唯即将收拾行囊,踏上去往虬城的火车。

  杜希身体恢复的很好,已经开始缓慢地恢复行走了。日子还是和之前一样,白天杜家人轮番去照看,晚上胡唯来陪。胡唯自挨了杜甘那一拳以后,杜希像是有意识地安排,再也没让胡唯和家里人见面。

  父子俩晚上相处的时光大多是安静的,偶尔会简单聊些话。

  比如,杜希去虬城的那年,虬城是什么样子。

  比如,他嘱咐胡唯,虬城天气比雁城的要热,注意别上火。

  比如,他说自己的身体今天感觉怎么样,大概什么时候能好,医院和他商量打算等自己康复以后去医务处做行政工作。

  总之,没了那一天的沉重,两人也谁都不谈即将到来的分别。

  偶尔,胡唯推着轮椅陪着杜希在医院的花园散步,苏燃就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面带微笑。

  眼看着今天就是二十七号,快下班之前,胡唯去了趟机关后楼的犬舍。

  黑子正在窝舔水喝。

  胡唯趴到它窝前,吹了声口哨。

  上了年纪的杜宾犬看见熟人,立刻吐着舌头摇头摆尾地跑过来。

  胡唯伸手抓抓它的头顶:“天儿越来越热了,以后长点记性,训练的时候往树荫里钻,别等着别人把地方都抢了,你躺着翻肚子。”

  黑子还是吐着舌头哈哈哈地冲着胡唯晃。

  自郝小鹏走后一直代替他饲养黑子的训犬员小赵见到胡唯来了,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胡干事。”

  “哎。”

  “听他们说,你要走了。”

  胡唯伸手逗着黑子,目光没离开它。“对。”

  小赵看胡唯心思都在犬上,也随着他站在一起:“最近天热,它不太爱吃东西。”

  “那就少给它点午餐肉,午饭给加两片瓜。”

  胡唯在郝小鹏退伍后,信守承诺总是时不时来看看它,黑子对他也有了很强的依赖性。

  小赵看着黑子,不由得有些担忧:“郝司务长走了,你也要走了,它要是知道,又该不吃饭了。”

  胡唯垂下手,往犬舍远处扔了个球,黑子立刻掉头去追。

  胡唯微笑着看黑子动作敏捷。“那你就别告诉它。”

  这地方,要是走一个人,狗总是比人更伤心。

  黑子还叼着球炫耀似的朝着胡唯的方向摇头摆尾,胡唯拍拍手上的灰,转身离开。

  在离开之前,胡唯要去一个地方。

  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基地。

  傍晚,车沿着万福路七拐八拐地开进一片老城区,这片老城区是雁城规划了很多年但迟迟没拆迁的地方。高楼,矮楼,胡同,院子,错综复杂地分布在各个地方。

  胡唯把车停在一个巷口,然后熟门熟路走进巷子,右拐。

  是一个小院,院子里有几个平房,约么住着三四户人家。门口堆着各式各样的花盆,摘菜的板凳,还有洗好晾在外面的床单。

  胡唯直接向院子东边的屋子去,他低着头,脚步很快,正从兜里拿钥匙,想开门。

  忽然他脚步一顿。

  台阶上,二丫穿着毛衣,正抱着腿在那里等。也不知等了多久,头歪在小屋前头的承重柱子上,目光空洞。

  见到胡唯回来,她讷讷站起来。

  胡唯眼中惊讶,似乎没想过这地方能被人知道。可,也就那一瞬间。

  接着,他镇静越过她,伸出手将钥匙转进锁眼。

  开门――

  就在胡唯即将进屋的时候。

  二丫忽然从他身后重重抱住他,像小时候搂着自己心爱的大玩具一样,眼里依赖,含着泪,含着浓浓地不舍。

  她的脸贴着他的背。

  然后是一声让人听了心碎地。

  “别走――”

  第19章 第十九章 稚始鸣

  每个男孩在向男人过渡的时期, 都有一个秘密基地, 他们对片领地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是不可被人侵犯的,不能被外人发现的。

  这个地方可能是他们幼年藏在哪个树坑下的弹弓, 玻璃球;哪个埋过蜻蜓,蝴蝶的草丛;可能是上学书包里藏过漫画书,漂亮封面女郎的夹层;也可能是哪个上了黄铜旧锁,藏着游戏机和香烟的抽屉。

  后来,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这个绝密领域伴随着高科技的出现开始变为电脑里的硬盘, 手机里的储存卡;再渐渐演变为独属于自己的车,房。

  总之,这个地方用一句话来概括, 就是用来满足自己绝对的精神自由。

  这个隐藏在万福路上,灰秃秃破败待拆的小院子, 就是胡唯的精神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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