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蜜芽儿只好收下。
当晚她就把钱给了姥姥:“姥姥,这是小舅舅给我的,你收着吧。”
童母一见:“给我干嘛,你舅舅给你的,拿着花吧。”
童父童母在医院级别高,熬得年头久,工资也高,一个月好几百,关键是老两口没啥花用,平时童韵母女没来的时候,两个人吃饭都在医院食堂吃,钱都是净攒下来,根本不缺钱。
这不,现在攒着钱,说是先打发童昭结婚了,以后再留给蜜芽儿。
至于童昭给的那三百,老两口都没当回事。
蜜芽儿却不这么看:“姥,虽然说我舅也不缺钱,可他都三十三了还光棍一个呢,这以后娶媳妇啥的,这钱那钱都是钱,总得有点家底儿,我知道姥姥姥爷你们肯定给小舅舅攒钱了,可是三百块也不少了,你们收着,等以后娶媳妇给他用呗。”
童韵刚才在洗菜,恰好过来,听到这个,擦了擦额头的汗,也是跟着说:“妈你收着吧,她小孩子家的,哪用到这么多钱。我们平时给她的零花钱,她都攒着,攒了一罐子了。再说了,去芬兰,人家用芬兰钱,不用中国钱。”
童母一听,想想也是:“去了芬兰,咱这钱就不能花了,带着也没用。”
童韵:“说得就是嘛,你老赶紧收起来吧。”
童母当下也就不客气,先收起来了。
当夜无话,第二天送童昭离开,童家全家自然都去了,火车站台上,分离的一刻总是有点难过,不过想想即将出发前往芬兰,紧张期待也就把那点难过给冲淡了。
这边童昭刚要踏上火车,就听到那边传来脚步声,却是芮一蕊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她个子高,穿着高跟鞋,长裙飘飘,黑发也跟着飞,挺好看的。
童昭也看到了,于是他停下了上火车的脚步,冲着那边笑了笑。
芮一蕊跑到跟前,和童父童母打招呼:“伯父,伯母,我这边学生出了点事儿,耽误了,差点没赶上。”
童父童母连连点头,笑着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那边忙,理解,大家都理解!”
芮一蕊过来送童昭了,这说明她对童昭还是有那意思的,看来这事儿有谱了,童父童母自然满心喜欢。
这边童昭笑着说:“早说了,不用来送我,你那一天到晚忙得没个闲时候。”
芮一蕊笑:“我倒是不想来啊,可是我这里有个东西!”
说着间,她从那大帆布挎包里取出来两个相框。
大家凑过去一看,这是两张素描,一个是童昭的,一个是蜜芽儿的。
童昭穿着中山装,站在古老的炮楼前,颇有谈笑风生灰飞烟灭的架势。写生的画手对他笑的动作捕捉得特到位,一看就是童昭式的招牌笑容。
另一个则是蜜芽儿,白衣蓝裙马尾辫儿,浑身透着一股山涧青草蓬勃向上的气息,这就是青春啊!
“这个给蜜芽儿,这个给童昭,你拿着吧,我学生画的。”
其实画了好几个,其中还有一个是童昭和蜜芽儿紧挨着坐在楼垛子上的,芮一蕊看了又看的,就让学生自己收着留作纪念,没拿过来。
那学生对自己画得那幅画也满意得很,喜滋滋地留下了。
蜜芽儿和童昭当然不知道这事,当下抱着那画大家一起看,越看越是喜欢。
最后童母不舍得了,捧着画框说:“童昭你走吧,画给我留下。”
她这一说,大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童昭哭笑不得:“妈,我才是你亲儿子!那画可不是!”
最后大家说来说去,童昭的素描画自然是被留下了,反倒是蜜芽儿的素描画,被童昭带走了。
火车开通,童昭从车窗里露出脸来,挥舞着手,向大家说再见,向自己的母亲告别。
这时候蜜芽儿正搀扶着童母站在那里,童昭看到了,笑着大喊道:
“蜜芽儿,加油,芬兰。”
火车逐渐远去,蜜芽儿跳着喊:“放心!小舅舅,到了芬兰我拍照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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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周,蜜芽儿忙得很,拍照配合签证手续,以及被紧急科普了奥赛的流程,还有过去奥赛的注意事项。童韵还特意拿着人民币和签证证件去银行换了芬兰币。这天,她正为蜜芽儿准备书本文具衣服什么的,还有一些简单生活用品,全都准备好叠放整齐码在红色皮箱子里。
她正整理着,就想起来好像还却点纸:“外面的卫生纸尺寸不见得合适,看这日子,你可能快来月经了。”
蜜芽儿原本不想她这么操心麻烦的,可是想到现在中国的卫生纸都是宽幅的,而国外也许是用那种窄幅的。如果真来月经,窄幅的肯定不如宽幅的好用,也就说要去买两包新卫生纸。
童韵知道蜜芽儿这几天都在忙着最后看看书,便说自己去买,跑下楼去了。
蜜芽儿正在看书做习题,做完了一道费劲的习题后,满意地松了口气,看看自己娘还没回来,便想着这是咋回事,有一会子了。
当下也没啥事干,干脆也就下楼,顺便走走。
谁知道到了楼下,只见自己娘正站在楼房旁边的拐角处,和一个男子说话。
那个男子,戴着军帽,一看就是陆振东。
她见了,微微皱眉,想着这陆振东啥时候来的,竟然在姥姥家楼下。
自己娘只是下楼买个东西,就这么碰上了,可见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虽然说过去也许或者有点啥,可都这么多年了,自己一个当女儿的都这么大了,他竟然还念念不忘?
换一个身份换一个位置,也许蜜芽儿会为了这种痴情感动,可是她当然站在自己爹的角度。
她替自己爹不满!
而童韵自然也是没想到,自己下楼买个东西,竟然碰上了陆振东。他为什么在这里,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她不敢去想。
陆振东苦笑了声,望着童韵说:“我明天就要离开了,离开后,再也不想回到北京了,我以后就扎根新疆吧,那里才是我的家。”
童韵叹了声:“陆哥哥,对不起,是我的错,其实我一开始……我一开始不知道你要我等你,最开始那封信,我没收到。”
至于为什么没收到,信去了哪里,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日子过成了这样,生活那就是这样,人生也就是这样。
现在这样,她很满足了,不想有什么来打破这种平静和幸福。
过去的那些年,她是亲眼看着各种动荡各种曲折,现在看着刘瑞华看着柯月,她知道岁月终究在她们身上留下时代的烙印。
而比起来,自己其实是幸福的。
幸福得来不易,她想珍惜,也想自私。
比起其他人来,女儿和丈夫当然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都过去了,追求这些也没意义,我们最重要的是珍惜现在的生活,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是――”面对童韵平和的叙述,陆振东却是有些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是不明白,为什么才离开了几年,童韵就嫁给了别人,至今无法明白。
他背负着这种痛苦十几年,在新疆那边远之地磨炼着自己,让自己试图去忘记。
可是现在,十几年了,她告诉自己,其实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漏掉了最初的那封信,所以她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给过的承诺。
在她眼里,他们只是有着浅淡好感的男女,没有过任何的承诺,没有过丝毫的相许。
所以他无法忍受她的轻描淡写,也无法云淡风轻地让这一段过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没收到那封信?我当时给你写了的啊,我给你说好了――”
就在他咬牙说起这段过往时,童韵微微抿唇,打断了他的话。
“陆哥哥,我们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我的女儿已经十五岁了,我的大半青春也已经过去,我们不是在这里对峙过去找出原因从头再来的年纪。”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难过,哪能不难过呢,眼前这人就是她十五岁时心坎儿记挂着的人!
不过她还是忍着,尽量用平静冷静的语气说道:“别想着过去了,我记得我们以前读书,看到过一句话,说是不要对着洒掉的牛奶哭泣。现在我们的青春已经像牛奶一样洒在了过去的岁月里,捡不回来,也没法捡。我现在很好,过得很好,我也希望你幸福。”
陆振东皱眉,紧紧地盯着童韵:“你过得很好,他对你……很好?你很幸福?”
童韵肯定地点头:“是,他未必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却是最适合我的。”
陆振东:“你……爱他?”
童韵听到这个字,笑了下:“我和他,不是诗文故事里面的风花雪月,也不是西方名著中的为爱而奔,我们只是农村乡下的婚姻,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他也没提过这个字,不过我知道,假如哪天挨饿了,他只有一块玉米饼子,一定会给我半个,给女儿半个,他自己挨饿。”
陆振东听童韵说出这番话,已经是面色痛苦,无法言语:“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就不服气,命运怎么可以这么安排?从很小时候,你就说,将来要当我的新娘子……”
童韵勉强忍住鼻间的酸涩,努力对他露出一点笑;“陆哥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都过去了。你已经三十八岁了,找个对象,结婚生子,寻找自己的幸福吧,其实也不晚。”
这一番话出去后,陆振东顿时无言,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久。
月光清冷,夏风凉淡,他愣了好久,最后终于怔怔地点头:“是,是,你说的是……过去了,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洒了,收不回来了……”
而他的青春他的爱情,他这辈子所有的热情,都消耗在了新疆那片土地上。
童韵已经转身上楼去了。
陆振东却迟迟不想动,现在的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觉得命运给他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回首过去的十几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
蜜芽儿没上楼,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眼前这个痛苦的男人。
娘是一个果断到让人佩服的人,她好像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处理事情,说起话来,真是丝毫不曾拖泥带水,直接把陆振东所有的期望斩断了。
在自己爹的江湖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情况下,她才有心情看一看这个试图抢自己娘的男人。
他很痛苦,蹲在墙角处,捂着脸。
蜜芽儿微微凝神,她看到,月光的反射下,他的指缝里仿佛有些晶莹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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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陆振东的痛苦,还是那逝去的青春岁月,这些事在蜜芽儿来说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这年夏天,属于蜜芽儿的季节在芬兰,在芬兰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上。
这次培训老师陈老师担任领队,外有一位霍老师担任副领队,还有一位老师陪同,他们带领着蜜芽儿一行人出发前往芬兰。
不太了解的,对芬兰这个国家或许很陌生,但是蜜芽儿知道,后来的知名手机品牌诺基亚就是注册在芬兰的公司。
诺基亚这个名字本身就是芬兰的一个地名,最初是做木材起家的。
除此之外,让中国人最耳熟能详的便是“愤怒的小鸟了”,也是芬兰公司创作的,是芬兰游戏产业的一张名片。
作为北欧的五国之一,芬兰有三分之一的领土在北极圈内,有千湖之国的美誉。
芬兰的夏天短,春天也短,往往四月的时候还是积雪满地。
他们这次去的时候正好,七月份,正是芬兰为数不多的夏季。
当蜜芽儿他们乘坐的飞机降落在芬兰机场,大家伙鱼贯而出时,几个学生明显都有些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