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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苏大勇他认识,是他们队里的。

  与杨铁一样他对李牧也十分的照顾,因为他家里还有两个和李牧只差几岁的孩子,杨铁之前常笑话他说他是把李牧当成儿子养了。

  忆起过往,李牧忍不住多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两个孩子,一女一男,一大一小,大的女娃娃已经有十三/四岁,小的看样子才五、六岁。

  两个人都和苏大勇长得有几分像,看着挺机灵。

  “他……”那母亲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女儿,李牧的沉默让她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瞬间就红了。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这可能性,但是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从南边要饭逃难过来,路上吃尽了苦头,就是心里的这一个念想支撑着她,如今这念想却……

  “抱歉。”李牧微微垂眸,“他死在了战场上。”

  苏大勇不是死在战场上的,他做了逃兵,死在了大宁自己人的手里。他死都望着他家的方向,就想回去看看这母子三人,他死不瞑目。

  只是这样的事情,李牧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母子三人说出口。

  苏大勇并不是一个懦弱怕事的人,相反,他是一个十分机灵而且重情义的人。也正是因为太过重情义太过机灵,所以才会想着钻空子当逃兵逃回家。

  李牧话说完,这母子三人便立刻哭作一团。

  这些年来他们受的苦此刻全部加诸于身上心上,让三人极近崩溃,“你个天杀的,你就这么死了,你让我们母子三人以后怎么办啊……”

  “爹啊……”

  “……呜呜……”

  三人此起彼伏的哭声在院子里响起,悲伤绝望的声音令人闻之落泪心生绝望,旁边有着相同遭遇的白桂花早已经背过脸去抹泪。

  003.

  星光被掩去,黑幕袭来,只屋内昏暗的油灯还在摇曳挣扎着。

  因这三人的到来,李牧也没有了再去收拾那野山鸡的心思,把四人都请进屋,简单的做了些饭菜将就了一顿。

  吃完饭,李牧又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小木箱子搬了出来,然后从里面拿出苏大勇的遗物,几件破衣服,一双鞋子,全部递到了那母女三人面前。

  他们小队死去的四人中,苏大勇的遗物算是比较齐全的。

  杨铁他只带回来了一根簪子,老黑连尸体他都没找到,这些衣物被送还给这母子三人之后,箱子里就只剩下一样东西了。

  他退役后,之所以还回这山上,就是因为想要找这些人。

  当初在军营的时候,他们小队的人曾经开玩笑约定过,若是谁死了,就由活着的人把遗物与死讯一并带出去,送到他家人手里。

  有的时候,活着是好事,死了也未必是坏事。

  人死了,家里的人却还牵肠挂肚的等着,与其如此还不如索性痛快的断了念想,也好叫家里人活得轻松些。

  当初这话其实是说给老黑听的,因为他们五个人当中老黑活下来的可能最大,只是最终把东西带出来的人却成了他。

  他们队里的人写信时都曾有意提过队友的信息,就是想着念着如果自己出了事,有个人能够通风报信。

  杨铁的媳妇李牧知道住在附近,却不知道住在哪。苏大勇的家人遇洪水逃难,根本无迹可寻。老黑从来没提过自己家人,剩下那个也……

  从军营里出来后李牧就回了这山上,他寻人无法,只能守株待兔,只希望他这命长退役下来的名头传得够远够响,好叫那些人找着他。

  之前遇着张舒兰的事情他忍着,村里的人他无视,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念村子的好,而是因为他欠了命。

  命他还不了了,遗物却一定要带到。

  收了遗物,那母子三人就哭得更加厉害了,虽然有白桂花在旁边劝,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悲伤的气氛。

  又坐了一会儿,李牧正准备去收拾碗筷,一旁却有一只修长的手先他一步。

  从刚刚就不见踪影的仲修远突然冒了出来,“你累了,休息一会吧。”

  他从刚刚开始就站在院子后看着鸭子,面无表情地听着屋内的哭声说话声。这样的情况,他不配在场。

  李牧放了手,正坐下,一旁一道女声却响起,“还是我来吧,哥。”

  苏大勇的女儿红着眼眶站了起来要帮忙,仲修远见状看了她一眼,“不用。”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冷淡不好,所以他又补了一句,“你是客人,好好休息。”

  “不碍事。”那女娃娃看了一眼仲修远,又偷偷看了看李牧,低声说道:“帮着李哥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仲修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想这些不适时宜,但还是有些忍不住酸了心,李牧这人倒是好本事。

  下午才有一个龚茵茵送上门来,晚上就又来了个妹妹。

  仲修远看了一眼李牧,收了东西沉默无声地进了厨房去洗碗。

  李牧知道这些人来找他累了一路,他与鸿叔、徐田商量了,让这四人暂时在两家住下。

  他家就一张床,而且又是两个大男人在家,招待这些女眷到底不合适。

  李牧把四个人安顿好,再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半夜。

  村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山里也变得安静。

  接待完白桂花与那母子三人,李牧有些累了,回家之后洗了脚便躺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仲修远在院子里打了井水,拧了毛巾,盖在了闭着眼睛的李牧脸上。

  李牧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睁开眼看了看手上的毛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之后,脱了衣服躺到了床上准备睡觉。

  知道李牧没有说话的心情,仲修远也不再烦他,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也躺下。

  李牧似乎累了,所以睡得格外的快,很快屋子中便传来微不可闻的鼾声。

  见着李牧这模样,仲修远却是毫无睡意。他轻轻地侧过身来斜躺着,借着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打量着身边睡觉的李牧。

  李牧其实算不得好看,而是男人该有的英气,小麦色的皮肤,标志的眉眼,总是微微轻抿着的唇。他身上总有一股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沉稳气息,他的背梁总是挺得很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知道李牧睡着了,仲修远的胆子不经大了几分,打量着李牧的视线也更加赤/裸。

  在此之前,他与李牧的交集并不多,仅数次。

  算起来,他这十年征战生涯中一共只出过四次错,但四次似乎都与李牧有关。

  第一次,他被大宁埋伏遇难。那次他与他偶然相遇,那次他记这人一记记了五、六年。

  而这一眼,怕是还要记一辈子的。

  他确认李牧也参军了,是在两人第二次相遇时。

  那时候他故意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带着六万多的大军埋伏在山里,准备设了计让大宁的人跳入陷阱,然后迂回包抄,一次清剿干净。

  战术从设定到实施都十分的顺利,甚至是直到大宁的人跳入陷阱,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没出任何岔子。

  可就在他与大宁的先头部队对上时,在两军开战时,他却在大宁的先头部队当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当时他心中有多震惊自不用说,更多的却是不安,两军交战,刀剑无眼,若这人死在了他的手上……

  当时的他实在太过震惊,震惊到他完全忘了山外还埋伏有三万大军,正在等着他的信号好发动攻击。

  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的他就那么带着身边的三万人,什么都不想的,傻乎乎地追着李牧的先头部队跑了几十里。

  等他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李牧所在的先头部队被他吓得逃了几十里,他才发现他带着的那三万人不知道发什么癫,竟把对方五、六万人打得只剩下一半了。

  受到了惊吓的他,随口/交代了一句身旁的人‘穷寇莫追’,就赶紧撤了兵。

  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常胜大将军威武无比,仅带着三万人就把对方六万多人打得屁滚尿流。只有他一想起李牧逃跑时脸上吓坏了的表情,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次后,他的心情好了个把月。

  床上,仲修远想到当时的场景,眼角眉梢间就忍不住有笑意化开。其实那样的场景不少见的,李牧被鸭子追着跑的时候就是那样一副表情。

  黑暗中,仲修远偷偷伸了手,用指腹轻轻地抚摸着勾画着身边的人脸上的棱角。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害怕在战场上遇见李牧。

  第三次失误,是他无意中的一瞥瞥见了这人在敌营之中,当时他吓了一跳吓得失了方寸。

  那时两军对阵,他带着袁国大兵城攻打大宁一座关键城池,袁国的大军在他身后几丈处,大宁则是关闭城门,十万大军守在城墙之内。

  他骑着一匹白马孤身一人上前叫阵,说话间匆匆一瞥,瞥见了围墙之上穿着铠甲的这人后,他当即吓得失了方寸,紧张到连手中的长矛都脱手飞出。

  等他稳定心神顶着紧张的情绪背脊僵直地叫阵完,再回到自己营地时,才发现抛出去的长矛忘了拿回来。

  那件事情并没有人质疑他,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他那长矛在那时候抛出去是有意为之,是为了震慑大宁。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一场战斗结束之后,他执意亲眼看遍了所有敌军尸体与俘虏的脸是为什么。

  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在战场上见过李牧。

  第四次遇见李牧,是他再次遇难时,他本能的往这人所在的方向逃跑,然后莫名其妙的被这人宣告了主权,成了他拜过堂的媳妇。

  想着以往的那些过往,仲修远任由心中的喜欢不断的发酵膨胀开。能再次见到这人能确认这人活着,这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当初清醒过来见到面前的人是他时,仲修远一颗心除了惊讶与欢喜之外,还有一半的位置是被庆幸占据着。

  本来,他以为李牧死了。

  ……

  仲修远深吸一口气,驱逐心中的抑郁。

  当初他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如今却想明白了。

  他是喜欢上他了。

  因为喜欢了,所以才会一直记着,才会想到便高兴,才会见到就紧张,才会担心害死他,才会惊慌失措。

  他的手指向着李牧的鼻子划去,然后使坏的轻轻捏住了李牧的鼻子,让他无法呼吸。

  睡梦中的李牧动了动脑袋,侧过头来面对着仲修远的方向。

  他的举动让仲修远吓了一跳,因为他一回头,两人立刻就变成了面对着面的姿势。

  仲修远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微张开着的唇,心跳慢了一拍,他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看了看远处透着月光的窗台。

  他抬起头来,屏住呼吸,轻轻地向前凑去。

  两人的唇瓣轻轻叠合,柔软的温热的气息传来,让仲修远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发酸,他忘了呼吸忘了心跳,他慢慢的偷偷地探出舌去想要加深这个偷吻。

  可就在他的舌尖碰到李牧口中柔软的舌/尖的那瞬间,他却触电般的猛地后退而去!

  他翻过身去,趴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的脑袋遮了起来,他恨不得把自己闷死在床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

  竟如此恬不知耻,竟偷偷摸摸做这种羞人的事,若是让李牧知道了,那……

  想到李牧,他脑海中就全是刚刚的柔软触感!他立刻把自己的脑袋在被子当中埋得更深,直闷得自己完全喘不过气来。

  又是片刻之后,黑摸摸的屋子里,仲修远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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