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一看见陶大爷就说:“哎我说您这大爷,您怎么还挺着不治疗?再不治可要晚期了!家属呢?”他看着邵远说,“你是他儿子吧?”
邵远摇头表示不是。
大夫没忍住,吐了槽:“这家属,心够大的!赶紧打电话叫人过来!”
谷妙语立刻给陶星宇打电话。陶星宇听到谷妙语告诉他,陶大爷得了胃癌的时候,他还不大相信。
“老陶自己跟你还说的吧?别信他,他满嘴跑火车,他用这话都吓了我好几遍了。”
谷妙语急得都快哭了。
“陶老师,是真的,我们现在就在医院,陶大爷一直在呕血,您赶紧过来吧!”
听到这陶星宇慌了,谷妙语听到他把手机摔到地上又捡起来的声音。
“在哪个医院?快把地址发给我!”
谷妙语挂断电话把地址发给陶星宇。等待的过程中她不由自主一次次回想陶大爷说过的话。
――好,明天我准把陶星宇给带你们公司去,他要是不去,我就告诉他我得绝症了,他今天要不跟我一起过来我就当场病发死给他看。
谷妙语坐在病房外,眼圈发热。
那老爷子可真是够可以的,总是在满嘴跑火车地讲实话。他是想用一种戏谑的方式给身边人提前打预防针,让大家多听几次他得绝症的假设,好在真相正式被揭露那一刻,不至于太伤心吗?
可是她现在好像更伤心了。
第44章 不想要离开
第四十四章不想要离开
不多久陶星宇就赶到了。他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淡定从容, 他头发都跑乱了。可以想象他跑起来脚步该有多急,急到空气擦过他时都变成风。
和他一起赶来的还有贺嫣然,以一副当陶星宇慌乱时, 她得看顾着他的必要的陪伴者姿态而出现。
她看到谷妙语时, 神情戒备。
“妙语, 你怎么在这?”
谷妙语懒得理她。
她起身对陶星宇讲述陶大爷目前的状态,并带他去见医生。
贺嫣然要一起跟着去。
邵远长腿一跨,站在她面前, 拦住了她。
贺嫣然双眼一瞪, 压低声音问:“你干什么?”
邵远撇嘴一笑。
“不干什么。”他陡然提高声音, 是对陶星宇说的, “陶老师, 让您工作室的这位同事跟我一起去缴费吧。”
陶星宇有点心慌意乱, 对贺嫣然吩咐:“你和小邵一起去吧。”
他转身和谷妙语一起去见大夫。
贺嫣然拉了脸,瞪着邵远,冷声说:“在哪缴费?你带路吧。”
*
邵远带着贺嫣然在医院里兜圈子。医院人多, 贺嫣然一开始还没觉得, 后来当她发现自己看到同一个等待叫号的病人两次, 她发现了自己被带着兜圈子的事实。
她一把拉住邵远的胳膊, 迫使邵远停住脚步。
“我说你够了吧, 带我逛花园呢?一圈一圈地绕!你是当我傻吗?”
邵远不动声色:“我为什么要带你逛花园?”
他用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把贺嫣然气笑了。
“行啊小子, 跟我来这套?我装糊涂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上小学中学呢!”
她顿了顿, 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谷妙语, 说你不喜欢她吧, 你倒是愿意掏心掏肺地帮她,甚至是拖住我,给她和陶星宇制造待在一起的机会;但说你喜欢她呢,你这做法未免太有点往自己脑门上贴绿。不过你到底喜欢不喜欢她,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反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贺嫣然,就是喜欢陶星宇,你知道我为了他花了多少心思?喜欢他是我的权利,我警告你,别给我使绊子,为了捍卫我喜欢陶星宇的权利,我可以不择手段!”
邵远看着她,很没有笑意地一笑,说:“你对其他人伪装得都挺好的,怎么当着我就露出真本色了?”
贺嫣然也干脆:“我的伪装对你反正也没什么用,我何必那么累呢。”
邵远点点头。
贺嫣然可真不是个空有脸蛋的花瓶,她是会看人的,知道自己在什么人面前已经无所遁形,于是索性连伪装都不再伪装。
“你喜欢谁的确是你的权利,但你没权利为了达成你的喜欢就伤害和窃取别人的利益。”邵远说。
贺嫣然呵呵一笑:“我伤害谁了?窃取什么了?”
邵远说:“你应该不会不记得,你接近陶星宇第一步获得成功所依靠的那桶粥,到底是谁煮的。”
贺嫣然愣了愣,随即一笑。
“一桶粥记这么多年,还到处讲,她谷妙语也是够可以的!不就一桶粥吗,别说的我好像伤害了她似的,她身边那么多护花使者,谁能伤着她呀?”贺嫣然忽然变了音色,拐着怪腔调地说,“小弟弟,你现在充其量也只是她众多的护花使者,之一!这么拼,值得吗?”她把“之一”两个字咬得又重又轻蔑,似乎想让邵远知道,做那么多男人中的一个,是一件多低贱的事。
邵远冲她笑,忽然抬手晃晃手机:“你猜我刚刚有没有把你真实的、刻薄的样子录音?”他敛了笑,冷冷看着贺嫣然,“你要是对谷妙语不择手段,那不如我们比比看,我对你是不是能更不择手段。”
贺嫣然脸色骤变,像被苍蝇突然堵住喉咙口那样,怔在那。
她刚刚居然被一个小她很多的小男生,给震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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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星宇和大夫了解过陶大爷的情况后,一时有点难以接受现实。他颓丧地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上,两手捂着脸。
谷妙语陪坐在一旁。
陶星宇的声音突然从指缝间漏出来。
有点懊丧,有点自责,有点无法置信和内心揪痛。
“我一直以为他说他得绝症,是作,是逼我回家陪他。他越作我越冷淡他。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谷妙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想后,她试探地问:“陶老师,您和陶大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心结?”
陶星宇像定住在那里一样,好半天没有动。
半晌后他放下手,露出了他脸。平日那么俊朗有神的脸,现在布满了憔悴。
“你看得出吧?老陶年轻时候应该很帅。”他以这样一句话,开始对谷妙语打开心扉。“我记得我小时候,他真的很帅,帅到经常有漂亮阿姨来家里找他。我母亲是很传统的很温柔的女性,温柔到逆来顺受。她很爱自己的丈夫,不管丈夫和漂亮阿姨之间在她面前开的玩笑有多离谱,她都不发脾气。
“但我是她的软肋。有一天一个漂亮阿姨对我说:我来给你当妈妈怎么样?这句话成为压倒我母亲的一根稻草。从不对我父亲发脾气的她,那一次歇斯底里地对老陶提出了离婚。老陶犹豫了两晚,居然答应了。他想知道是不是外面的美丽风景更适合他。
“美丽风景很快就没有了美丽,当两个人计较起柴米油盐,哪个女人都别想再做漂亮风景。几年后老陶后悔了,他回来找我母亲,想和她复婚。我母亲太爱他了,没怎么犹豫,就和他复婚了。可是她一个人的日子难过得太久,复婚后没多久人就生病去世了。”
听到这,谷妙语已经大致理清后面的事情。
陶大爷的老伴去世,陶星宇对他曾经的出轨耿耿于怀,不愿意回家陪他。可他毕竟是父亲,血浓于水的父亲,他气父亲当年的糊涂作为,但也终究是挂念他。
于是他用甚少回家陪伴做惩罚父亲从前荒唐的手段,用衣食无忧不停给钱来尽到他为人子的义务和责任。
谷妙语一下就能明白陶氏父子的相处模式了。
明明互相有着牵绊,一个靠作来讨儿子关注――曾经做过糊涂事的爹,拉下脸认错求儿子回家,被一次次拒绝后,终于决定还是作吧;一个做着冷淡样子,只是不停给钱――然而冷淡的儿子,却那么了解爹的喜好和忌讳。他知道他爹在默默向母亲忏悔,知道老头子忌讳那些会隔断他和妻子阴阳相连的事物。
他们彼此是挂念的,只是中间隔着一道心结。
“现在他躺在里面,我甚至不敢进去见他。”陶星宇又开了口,他嗓子都哑了,“我现在才知道我是害怕的,我怕他离开。”
谷妙语的眼睛一下就热了。
陶星宇转头看她,凝视着她说:“你不是挺能讲鸡汤的?给我讲两句吧,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谷妙语吸吸鼻子,说:“陶老师,记得你跟我说过一句话,你说陶大爷寂寞不寂寞,你陪不陪他,这些都是你的家事,我们外人要是掺和就是管太宽了。但你想,你母亲和陶大爷两口子之间的事,你也是外人,你母亲都已经原谅了陶大爷,你还要多替你母亲惩罚他多久呢……或许你母亲并不愿意看到你和陶大爷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如果不是奔着一家人和和美美,她干吗还要和陶大爷复婚?还有你再想想,你母亲走之后,陶大爷有找过其他老伴吗?陶大爷是不是一门心思奔着百年之后和你母亲汇合去的?”
谷妙语又吸吸鼻子,咕哝着:“怎么办,我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了,其实我特别讨厌渣男,可是陶大爷除了年轻时候那荒唐事,他这个老头确实是个好大爷,反正就我所知道的,他从来也没和娇俏老太太眉来眼去什么的,他应该很为以前的事忏悔了。然后还有,我觉得他也是个好父亲,他很记挂着你!我讲不出鸡汤了,就想说,不是人人生来能做父子,能尽孝是福,别等子欲养而亲不在了!”
陶星宇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他红着眼圈,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邵远和贺嫣然缴费回来时看到的是一副哀伤而温馨的画面。画面里的两个人红着眼,交着心。
气氛竟是那么的静谧亲昵。
贺嫣然转头看着邵远,眼神愤愤。
而后她踩着高跟鞋,鞋跟一下一下击打地面,一声一声打破那两人之间让她感到危险的和好气氛。
“陶老师,费缴完了,我们进去看看陶大爷吧?”
陶星宇深吸口气,站起身。
进病房前,他低头对坐在椅子上的谷妙语说:谢谢你。
谷妙语仰头看向他,说不客气。
邵远站在他们身外,感觉自己在看一部偶像剧的画面似的。
可他并不喜欢偶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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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陶星宇给谷妙语打电话,告诉她,他打算把陶大爷带去国外做手术,毕竟那里的医疗器械和靶向药物都要新一些。
他对谷妙语说谢谢,是她让他放下了那份对老陶的耿耿于怀。
他说:“等我带着老陶做完手术从国外回来,我们请你吃饭!”
谷妙语很认真地回答:“陶老师,这句话我不当应酬话听,我等着这顿饭!”
挂断电话后,谷妙语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陶星宇说话时已经不结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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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爷出国前,谷妙语和邵远亲自赶去机场送机。
谁也没有做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邵远和陶大爷依然生命不息斗嘴不止;谷妙语依然被陶大爷治得一次次确认您就是我亲大爷。
邵远说,老陶,看你瘦的,都不是老头里最帅的了。
陶大爷立刻大惊失色,说,等我回来的,我让你看到一个风华再现的你大爷!
谷妙语说,大爷,您那好几个馅的饺子,我还没吃着呢。
陶大爷眉开眼笑,说,等大爷回来就给你重新包,想吃啥馅包啥馅,想吃钱馅的大爷把自己存折都给你包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