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要求……我还没想好。等你愿意跳,或者跳完了,我们再谈。”
罗令妤疑惑,拧着眉:“其实跳舞……我跳得不好,你也知道。可是你愿意看,我也无所谓。但是,雪臣哥哥,这个条件,哪里下流了?”
陆昀咳嗽一声,别过了脸,没说话了——他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心中想到那日看到的女郎胸口。
跳得是“屏风舞”,所有身姿都隔着一道白绸,若有若无地撩着人。旁的郎君以为那是连七娘,在比试结束后,都去成玉坊寻连七娘。但是陆昀知道,那般好的身材,是罗令妤……他以袖掩面,不肯答罗令妤。
他日思夜想,到底耐不住……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刚回陆宅,就碰上雨,陆二郎陆显一身湿漉漉地跑到树下凉亭躲雨。陆显良善,自己躲雨时,也不让自己身边刚病好的小厮冒雨去给自己拿伞。主仆二人便被困在雨中,惆怅许久,望着凉亭下滴答滴答溅水的碧绿大湖出神。
傍晚天尚未完全黑,陆二郎看着湖水时,忽然看到下面有个小萝卜头在湖边蹦蹦跳跳,哼着婉婉小曲。小娘子撑着一把伞,怀里还抱着一把。她却不肯好好撑,一会儿伞就从她肩上滑落走。她仰头伸手接雨,雪面黑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天上的雨往她眼睛里掉……
陆二郎笑道:“婳儿,你在干什么?大雨天还在外面玩,不怕你姐姐说你么?”
罗云婳偷偷摸摸地扔掉伞淋雨,欢快地提着裙裾踩着雨水玩。她沿着大湖边走边玩,冷不丁听到头顶男郎的含笑招呼。吓了一跳,罗云婳小娘子仰头张望,看到了凉亭上倾身看她的陆二郎。罗云婳迟疑了一下,甜甜叫一声“二表哥”,人就哒哒哒地跑上台阶,往斜上方双面空廊后的凉亭上奔来了。
她小小人人,跑得倒是快,踩着雨水哒哒哒,陆显看她爬台阶都怕她摔了,她却是一眨眼就跑到了凉亭上。小娘子眨着眼:“二表哥!”
陆显看着她,便想到了罗令妤。陆显看着她笑:“跑得倒是快,但是也得小心,不要摔了,知道么?想不到你姐姐一步三喘,你倒是这么能跑。”
罗云婳笑嘻嘻:“因为姐姐总逼我读书,我就经常偷跑出来玩嘛。她自己不喜欢动,但是我跑跑跳跳她也不说我,我想她还是喜欢我多动一动的吧。”
陆显讶了下,察觉到罗令妤对妹妹的教育,和对她自己好似完全是两个方向。罗令妤是个有想法的女郎,陆显心里察觉,却也不会多想。他问:“大雨天你还在外面,要做什么?”
罗云婳努了努嘴,让二表哥看自己怀里的伞:“下雨了,我去给姐姐送伞。”知道陆显要继续问,她干脆把话全部说完,“姐姐找三表哥玩去了。”
陆显:“……”
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怎么又是三弟?
陆显不想在小孩子面前露出情绪,便道:“三弟难道还会舍不得给你姐一把伞么?”
罗云婳嘴里嘟囔一句,低下头。她小小年纪,心中却忧郁,她是真的怕姐姐一个谈不好,被三表哥赶出门,连把伞都捞不到。罗云婳已经看清楚了,三表哥对姐姐有点偏见……再抬头时,小娘子滴水般的眼睛盯着陆显,将二表哥看了半天后,她大方地将怀里的伞让出:“二表哥,你是被困在雨里了么?这把伞给你吧,我找姐姐,回来撑一把伞就好啦。“
陆显目中温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婳儿真懂事。不过二表哥不欺负你小孩子,你把这伞让给我的仆从,让他回去取伞。我就领着你,咱们撑一把伞。二表哥送你去‘清院’,接你姐姐好不好?二表哥正好有事找你三表哥。”
罗云婳想了下:“好呀……但是二表哥真的是有事找三表哥,不是故意照顾我吧?我不要大人照顾的。”
陆显再次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里叹。都是八九岁大的小孩子,罗令妤这个妹妹,可比他家中的小四郎陆昶机灵多了。小四郎现在见他都还很羞窘,哪里像小婳儿这般落落大方……寄人篱下,还要照顾妹妹,罗表妹也是不容易的。
就这样,与小厮分道扬镳,陆显牵着罗云婳的手,一大一小两人同撑一把伞,去“清院”寻人了。牛毛般的细雨铺织天地间,到处茫茫烟水,云烟缭绕。陆显一路上尽量将伞倾向个子才到自己腰部的小娘子,罗云婳倒是无忧无虑,蹦蹦跳跳,再快乐无比地仰头跟他说话。
一派天真可爱。
到了“清院”,进了院门,四处静悄悄的。下了雨后,院中的侍女仆从们自然不会傻得站到露天去淋雨。两位主子在屋里安生地说话,侍女小厮们则去了别的屋子聊天躲雨,还找出一副弹棋来玩。他们时而看一眼外头,等三郎和表小姐是否需要他们。就是侍女小厮们玩棋玩得高兴时,陆二郎领着自己的小表妹来了“清院”。
为避雨,陆显抓着罗云婳的手,引着她往树荫下走。踩着满地湿漉漉的落花落叶,罗云婳忽而听到吱呀开门声,她仰起头,隔着重重黑压压的树荫,看到灯火明亮的屋舍开了门,女郎曼妙窈窕的身形出来了。那一看就是她姐姐呀。
罗令妤边往外走边扭身和后面跟出来的陆昀说话。外头大雨,她也不急着走,而是听陆昀在耳边说了几句话,陆昀反身回屋,罗令妤就等着。待一会儿,树荫下的陆显和罗云婳看到陆三郎手里提着东西,重新走了出来。
意态风华的青年示意女郎低头,将自己的斗笠、蓑衣,为她披戴上。借着屋中昏黄灯火,陆昀俯下身打量她掩在斗笠下的姣好面容。蓑衣和斗笠比她整个人都大一圈,他淡声:“好了,这样就不怕淋雨了。”
罗令妤很烦恼,乜他:“这么大,是不会淋雨了,我却整个人都要埋进去了。你拿走,我不要你的东西。”
淋了雨后,舍外地面潮湿,女郎踢踏时,脚下不妨一滑,叫一声人往下跌去。眼看要滑倒,就站在她面前的陆昀伸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她一下子跌到了陆三郎的怀里。
陆三郎垂下眼,目光缱绻漆黑。
罗令妤仰脸,睫毛微微颤抖,面染红霞。
她嗔骂他一句,推开他,从他怀里站好。
再斜外,罗云婳已经忍不住,从树荫下钻了出去:“姐啊——!”
她奔到姐姐身边和陆三郎身边,二人都蹲下身来看她。小娘子笑盈盈地说话,陆三郎和罗令妤面上皆是含笑而听。他们三人在一起,竟是格外和谐。说了几句话,罗云婳伸指向外:“……和二表哥一起来的……咦,二表哥怎么不在了啊?”
陆昀手搭在小娘子肩上,看向小娘子所指的空了的树荫下方,眸子黑暗,若有所思。
陆显却已经失魂落魄地独自离开,再顾不上什么伞不伞的,他走在雨中,大脑轰炸一般。满脑子都是方才所见,陆三郎,他的弟弟,用那种眼神看罗令妤。绝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而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他二人立在舍下,衣袍彼此沾上。陆显看去,他们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像是拥抱,又像是深情凝视。
而更早的时候,陆显就见过这么一次,那时候钟山射箭,陆昀也和罗令妤这般。腻腻答答,情愫暗藏,它开在黑暗幽若处,不动声色,默不作声,就那般,不断地生长着、生长着……
陆显脸色惨淡,不光因为这个,还因为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在他的梦中,也有过这个时候。梦中罗令妤和衡阳王一道从外地回来,“花神选”刚刚结束,因为错过,罗令妤有些遗憾。梦中的罗表妹想起自己有东西没拿,就到陆家来取东西。那时陆显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害得罗表妹离开陆家,他心中愧疚,便去寻表妹主动帮忙。
梦中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样的树荫。他惊鸿一瞥,瞧见陆昀和罗令妤站在屋外说话。
似拥非拥,一低头,一抬头。眼神流转间,陆昀本是沉着脸,却几句话就被罗令妤说笑。
梦中陆显只是匆匆那么望了一眼,没多想,他走出去喊罗令妤,罗令妤扭身来看他时,已经神色如常,陆昀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样的场景在冗长的梦中只是过了那么一下,此时相似的场景发生在眼前,陆显心中发抖:难道、难道……三弟和罗表妹……在他梦中的那个世界,就是……相爱的?
若是那样……她后来却嫁给衡阳王……三弟离开建业去了边关……
晴天霹雳!
当夜,陆显大病,再次做梦。
第44章
陆显曾经做梦,梦到衡阳王称帝,罗表妹为后,陆三郎惨死,陆家为代表的世家被皇权打压。他在梦中惊骇震怒,常日沉醉山水诗画的贵族郎君,看到自己的弟弟就那般死了,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他对自己的噩梦几多怀疑,不断自问。一个文弱儒生般的郎君开始以全新的眼光看自己身边的世界,这才看出原来暗地里,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例如陆昀和表妹站在雨夜舍前,雨水淋漓如莲般溅在树荫青苔角。二人安静地站着,郎君俯身为她戴上斗笠、穿好蓑衣。雨丝如线,俗事已远。
而在当夜,陆二郎陆显辗转反侧,再次做了梦。新的梦,是之前那个梦的后续——
建业已不再是昔年的建业,梦中的建业再无名士向往,无世家追捧。陆三郎在边境战死,新帝以其“延误战机”“祸国殃民”为由,对以陆家为代表的顶级大世家进行打压。新帝手腕强硬,陆三郎身上被网罗无数罪名,陆家一夕之间,从以前的顶级豪门,沦落为新帝的眼中钉。然大世家之望,官员、名士遍及朝野,又岂是新帝想打压便能打压下去的?
陆家为首的世家,与新帝为代表的皇室夺权。同时,天下名士们在陆三郎死后,口诛笔伐,将一切根源直指南国新帝:
新帝在陆三郎对南北国边境战况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将陆三郎逼上战场,将为陆三郎求情的陈王赶出建业。陆三郎惨死,陈王出建业,民愤被顶到最高潮。因陆三郎他除了是建业丹阳的陆家三郎,他还是南国赫赫有名的名士。
此年代名士受人追捧,对民众的影响力极大。陆三郎死后,几乎是天下的名士、民众一同为其抱屈。就是北国名士,都为其哀悼。名士们性高骨傲,一个个不为皇权所动,大肆书写诗赋骂新帝,新帝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杀了。新帝这时才知道世家的影响力大到可怕的程度,名士的影响更让他踽踽难行。
新帝莽,世家盛,双方博弈,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世家自来权势大,新帝让他们不满,他们便想废了新帝,换更合适的皇帝。新帝如何能忍?本就性情急躁,更是被世家逼得大开杀戒。
而当此时,北国虎视眈眈,在陆三郎死后、南国皇帝忙于内斗时,北国数万大军挥师南下,渡长江,捣黄龙,直攻建业。然这时,无论是皇帝还是世家,都因为内斗大量耗损人力。军队疲态累累,无法应对北国之战。南国哀声怨道,国都危矣。
皇帝上朝,众人绞尽脑汁地出主意如何应对北国的千军万马。然兵至城下,人心惶惶。讨论得一派乱糟糟,望一眼高座上撑着额头、满眼血红的少年天子,连皇帝的心腹朝臣,都忍不住说了这样的话:“陛下当初不该杀陆三郎……”
自己的人都开始动摇,开始怀疑自己的策略,连续数月被烦得上火的新帝刘慕大怒,当廷拔剑怒道:“闭嘴,都闭嘴!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朕被你们吵得头好痛……现在一个个都来怪朕,当初要打压制衡世家时,你们不也赞同么?”
几个月以来的压力,让他精疲力尽,悲然泣泪:“我是个亡国之君……自是无言面对九泉下的先祖。你们又算什么?”
“敌军都到城下了,你们不想办法,还在怪来怪去。你们都做好逃亡的准备了吧?”
刘慕心凉,弃剑而走,不愿与自己的朝臣再多说一句话。他这个皇帝只做了几个月,就发生这么多的事。梦中陆二郎陆显如雾中看花般匆匆看去,见昔日的衡阳王,做了皇帝后,并不那么意气风发,他疲态毕现,四面受敌。连他的皇位得位不正,都被拿来说道。
刘慕满心悲凉,离开昭阳宫后,就去后宫寻皇后说话。满宫廷荒凉,人人不安,眼见建业不保,连宫中人都开始想办法逃跑。刘慕一路走来,见多了逃亡的宫人,这时也懒得与他们计较了。宫中乱哄哄,还有道士巫师在作法,穿得奇奇怪怪,蹦蹦跳跳,口中唱着人听不懂的调子。道士和巫师们各自作法,祈求南国建业平安度过难关。
刘慕在巫师的作法声中闷头往皇后宫中去时,一个抱着包袱逃跑的宫女撞了他。宫女大惊,看到他后,面色瞬间惨白。哗啦啦,她怀里抱着的包袱散了一地,画轴、金银之物从襁褓中落了出来。
刘慕看这个宫女神态不对,便俯下眼去看,他一眼看到画轴被摊开,一幅画露了出来。画只是平常山水画,没什么异常,但让刘慕脸色大变的,是这画的署名,乃是“寻梅居士”。
刘慕脸色煞白,大脑轰地一下就空了。
寻梅居士,正是已经死了的陆三郎陆昀。在陆三郎死后,皇帝大肆搜捕,将流在世间的寻梅居士的诗画烧了个干净。皇帝厌恶名士们向他发难,更是避讳谈起陆三郎。却是不想,有朝一日,皇后宫中的宫女逃跑,居然带出了这么一幅画……
罗令妤!
她果然!
宫女跪下求饶,哭着道“不关皇后殿下的事”“殿下只是让婢子逃出去罢了”。但刘慕已经不听,他一脚踹开这个宫女,拔了一旁卫士腰间的剑。少年天子满脸凶煞戾气,眼眸赤红,提着剑走进皇后宫室,因怒而声音发抖:“罗令妤!”
梦中如游魂般隔离在外的陆二郎陆显,到这时,跟随昔日衡阳王的视线,才看到那位在梦里、陆二郎已经好久没见过的表妹罗令妤。帷帐掀开,女郎静坐妆龛前出神。她娴静优雅,如仕女图一般美丽。当是赏心悦目的美人,却是陛下疾走,提剑入室。陛下手中的剑挑开帷帐,剑锋指向回过头来沉静看他的女郎。刘慕厉声:
“你还收藏着他的画!”
梦中的罗令妤怔了一下,说:“我嫁给你了。”
刘慕惨笑,一把上前,扣住她脖颈。女郎方起身,就被他压倒在榻上。她喘一口气,纤细修长的脖颈被他掐出红痕,她呼吸变乱,美目盯着天子。刘慕冷声:“我失势了,你现在连伪装都不肯了是么?你也在怪我杀了他是不是?是不是他死了后,你就恨我恨得入骨?”
罗令妤呼吸困难:“不,没有……”
“不要再骗我了!不要再骗我了!我是你夫君,你总对我做戏干什么?”积怨成疾,满心愤懑。刘慕怒吼,脖子通红,青筋暴突,“当日是我逼你嫁我,你并不是心甘情愿……你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么?被定为王妃后,你还与他见过面!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啊……我看在你婚后不曾再与他私通的份上不和你算账,但是你……始终收藏着他的画!你心里倾慕寻梅居士,他死了,你恨死我了吧?”
罗令妤沉静的:“我……我不曾……他已经走了……”
刘慕忽然冷静下来,“你的心就是冰,不,你根本就没有心。除了他,任何男人想娶你,你都无所谓是么?表面对我恭顺,我却从来不知道你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我现在知道了,你还是恨我从他身边抢走了你。如果当初没有我,以你的手腕,你说不定真能嫁进陆家去……可是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和他都不服输,都要对方先低头,当初即使不是我……你也不会嫁他!”
“他死了,你却恨我。我身边,不需要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
少年天子扔了剑,双手掐住自己怀中女郎细长的脖颈。他眼睛肿的血红似要滴落,看着她美丽的面容一点点变白,看她如枯萎的花一般在自己手中凋零。女郎乌黑长发如绸如瀑,散在他臂弯间。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她,她惊鸿一样的美貌。而今她躺在他身下,依然美丽,却没有挣扎,没有如往常般使劲手段讨好他,想尽办法努力活下去。她许是真的心冷了吧……到底是不爱的,所以大厦将倾,就无所谓了吧?天子满心悲哀,目中泪意涟涟:“令妤……妤儿……你别怪我……”
陆二郎陆显游魂般漂浮在旁边,看到天子满目是泪,再看到他手里的女郎呼吸一点点弱下。陆显奔过去,想救表妹,然他碰不到他们,他只能凄声大喊:“不要!停下来,停下来——”
隔着重重深宫,巫师们摇铃、唱跳,还在作法。却不知道作的哪门法事,要的什么结果。梦中的刘慕自是听不到陆二郎的声音,他面容发僵,在怀里女郎呼吸彻底消失后,他发着呆。然后他抱紧怀里的丽人,大哭出声,口中喃喃:“我对不起你……妤儿,你别怪我……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你不要认识我好了……”
“为什么我会走到这一步……众叛亲离,建业城空,连你也不是我的……”
“难道这一切都错了么?”
巫师作法声中,皇帝陛下抱着逝去的皇后痛苦,忽然听到砰的声音,整个大地震动。遥遥的,歇斯底里的,宫人大吼:“陛下,快逃——宫门被北国军队破了!”
寂静中,幽幽坐在死去的女郎身边,刘慕低着头,昏暗的光照在他英俊的眉宇间。他脸上俱是泪,俱是疲,已经累得说不了一句话。满宫人心惶惶,各奔东西,各自逃亡。他最后看一眼身边已死的佳人,将自己扔了的剑捡起来,横剑于颈,鲜血迸出……
“不!”陆二郎大口喘息,从梦中惊坐起。他烧得满脸血红,后背结实地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将夹袄完全湿透。
坐在旁边要为他拭汗的陆夫人被他突然坐起吓了一跳:“你这孩子又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发烧?短短一个月,你已经烧了两次了,你真让我担心……现在好些了么?还是该早早为你找个妻子照顾你。不然三更半夜,总要为母来……”
陆夫人面对儿子絮絮叨叨,她的儿子陆显则怔怔然,发着呆——
梦,是真的发生过吧?
那种刺痛,他感同身受一般。
三弟死了,罗表妹死了,刘慕死了,南国亡了。大厦已倾,陆家又拿什么自保。一切都结束了……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么?他那一日未曾做完的梦,到今日终于看到结局了么?
望着陆夫人,想到日后自己的母亲也必然会在那场变乱中遇难。陆家人都会遇难,整个建业都会遇难,整个南国都……陆二郎捂着胸口,目光发直,再次砰地倒下去,晕倒过去。陆夫人被吓住,拍背叫人始终不醒,赶紧把刚走的疾医再次请回来。陆夫人忧心忡忡,请人看自己儿子这是什么病:以前也没体虚成这样啊?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