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好了!”东方溯不耐烦地打断她,揉一揉额头,道:“此事朕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
慕千雪没想到东方溯会如此武断,着急地道:“事关重大,还望陛下谨慎行事,以免冤枉无辜。”
“无辜……”东方溯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慕千雪,“贵妃何时变得与皇后如此要好,处处帮着她说话?”
慕千雪听出他隐藏在言语间不悦,无奈地道:“臣妾并没有帮任何人,只是对皇后的心思略知一二,皇后虽有千万般的不是,但她对陛下确是一片痴情,正所谓爱屋及乌,臣妾相信她不会做出伤害陛下的事情,还望陛下三思。”
东方溯额间青筋突突跳着,他本就心情烦躁,这会儿更是差到了极点,若眼前站的不是慕千雪,是已经被他赶了出去;在勉强压下心中的躁怒后,沉声道:“朕并不觉得她会如贵妃所言的那样,再者,这会儿圣旨已经传到了长信殿,不可收回。”
“臣妾途中见到张公公,他不慎伤了脚,难以行走,所以圣旨这会儿应该还没传。”
东方溯脸色豁然一变,目光阴厉地盯着她,”是你拦住了张进?”
慕千雪垂目道:“臣妾不敢,张公公确实是伤了脚。”
东方溯死死盯着她,良久,一缕阴寒的笑意渗出嘴角,“你以为朕会相信吗?”
在短暂的停顿后,他又道:“你说皇后对朕一片痴情,那你呢,千雪你呢?”
慕千雪抬眸迎向他阴冷渗人的目光,“千雪对陛下自然也是一样。”
“不是!”东方溯神情激动地道:“你从来都没有将朕真正放在心上,你要朕为大局考虑娶沈惜君,好,朕答应你;你要朕夺位,好,朕也答应你;现在你又为了沈惜君,不由分说地拦了朕的旨意;朕百般包容,换来的却是你的得寸进尺,千雪,你实在令朕失望!”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在慕千雪心中,令她瞬间苍白了面容,如深秋中一片在枝头摇摇欲坠的单薄树叶。
见东方溯这样误解慕千雪,夏月哪里还忍得住,开口道:“主子若不在意陛下,今日就不会来承德殿,陛下废后容易,但……”
东方溯眼皮不住地跳着,在夏月说到一半之时,终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面色铁青地暴喝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滚下去!”
夏月从未见过他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一时愣在那里,直至东方溯再次喝斥,方才回过神来,虽心里害怕,还是守在慕千雪身边。
东方溯怒极反笑,噙了一抹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道:“不滚是吗?好,孙兴!”
孙兴身子一哆嗦,赶紧上前道:“奴才在。”
东方溯抬手指着了夏月,冷声道:“将她拖下去杖责三十!”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章 三十杖
第三百四十章三十杖
众人骇然色变,谁也想不到,东方溯竟会因为一件小事而龙颜大怒,全然不似他往常的性子。要知道这宫里头用的梃杖,足有成人手臂那么粗,要是卯足了劲打,三十杖下来,夏月就算不死也得终身残废。
孙兴大着胆子道:“陛下,夏月一介女流,怕是受不住三十杖!”
几乎是在孙兴话音落下的同时,东方溯毫无感情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也想与她一道受罚是吗?”
冷汗如浆水一般,瞬间自孙兴额头涌了出来,他不敢举手擦拭,忙不迭地跪下请罪,唯恐慢上半步就会招来无妄之灾。
东方溯冷哼一声,再次道:“拉下去!”
“且慢!”慕千雪将夏月护在身后,迎向东方溯森冷而陌生的目光,“夏月并非有意不遵陛下圣喻,只因担心臣妾,方才有所失当,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的薄面上,饶过她这一回。”
若换了以往,慕千雪亲自开口相求,莫说夏月犯的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再严重,东方溯也会网开一面。可这一次,他却是铁了心,面无表情地道:“就因为朕饶她的次数太多,方才养成她不分尊卑,不知上下的性子,长此以往,只会害人害己。”
慕千雪从未见过东方溯如此专横不讲道理的样子,若非那张脸再熟悉不过,她几乎要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
“夏月是臣妾的奴婢,她犯错,臣妾这个做主子的难辞其咎;陛下若一定要罚,就请连臣妾一并罚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夏月平白挨这三十杖。
东方溯瞳孔猛地一缩,缓步来到慕千雪身前,伸手徐徐抚过她垂在颊边的珠玉流苏,“贵妃这是在威胁朕?”
“臣妾不敢。”话音未落,东方溯手指倏然一用力,那枝缀有各色宝石的錾金双蝶七宝明玉步摇已是被扯了下来,重重掷在地上,白玉雕成双蝶四翼当场断开,流苏也被扯断,珠玉散了一地。
东方溯看也不看那枝价值千金的步摇,只是一味盯着慕千雪,浑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犹如一团狂奔失控的烈火,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将之焚烧怠尽,半点不留。
“你在想什么,朕很清楚,你觉得朕今日能够成为皇帝,能坐上这个位置,都是你的功劳;是,你是帮了朕许多,但不论你做了多少,始终朕才是皇帝,是承德殿的主人,你没资格威胁朕,永远都没有这个资格!”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从那口森白雪亮的牙齿中挤出来,语气之冷,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话,如一根根雪亮的钢针,狠狠刺在慕千雪胸口,痛得她几乎站不住,勉强压下眼底的涩意,轻声道:“臣妾从未有半分不尊陛下之下,也从不敢居功自傲,只是夏月……”
“主子。”一直不曾说话的夏月忽然开口道:“奴婢知道您舍不得奴婢受皮肉之苦,但刚才之事,确是奴婢犯错在先,陛下罚奴婢受杖三十,已是格外开恩,您就别再为难陛下了。”说着,她朝孙兴道:“烦请孙公公监刑。”
慕千雪紧紧拉住意欲离开的夏月,不肯放手,她知道夏月这么说,是不想自己为她之事触怒东方溯,但……那是整整三十杖啊,如果行刑之人往实了打,夏月这两条腿非得废了不可。
她在西楚之时,被萧若傲背叛,一无所有,只有夏月一直不离不弃,甚至跟随她来了北周,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夏月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夏月淡淡一笑,缓慢但却坚定地拉开慕千雪的手,随孙兴走了出去,望着她渐渐远去的单薄背影以及东方溯由始至终都不带半分感情的目光,慕千雪痛苦地闭起双目。
她一直以为东方溯不会被利欲薰心,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错了。
难道真的所有人都逃不过权力的诱惑吗?
孙兴总算心肠不错,嘱咐了行刑太监几句,令他们没往死里打,可饶是这样,三十杖下来,夏月也去了半条命,后背血肉模糊,看着极是吓人。
在数完最后一杖后,孙兴命人将夏月抬回漪兰殿,自己则来到等候在一旁的慕千雪身前,躬身道:“此事非奴才本意,还请娘娘恕罪。”
“本宫明白,公公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孙兴叹息一声,略有些苍白地道:“陛下想是今日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娘娘您别太往心里去,至于夏月姑娘,奴才嘱咐过他们手下留情,所以这伤势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养上一阵子就没事了。”
“多谢公公周全。”慕千雪道了声谢后,离开了承德殿,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道朱红殿门。
目送慕千雪离开后,孙兴踏上一阶阶平整的汉白玉台阶,鼓起勇气推开厚重的殿门走了进去,正要说话,意外看到东方溯神情呆滞地坐在地上,在他身边,是一堆炸裂的碎瓷片,想是他刚才怒意难平,随手砸在地上的,有几片边角锋利尖锐的瓷片,离着东方溯只有一寸之遥,看得孙兴眼皮一阵狂跳。
他赶紧奔过去,俯身将那些碎瓷片拨走,确定伤不到东方溯后,方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陛下,您怎么坐在地上,这会儿天寒露重,万一受凉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