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为萧帝,我无话可说,但如果你是为了屠将军……恐怕屠将军在天之灵,难以瞑目。”
屠青一愣,收起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予怀也不与他绕圈子,径直道:“屠将军并不是死在我们手中,而是萧帝。”
屠青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突然大声笑了起来,许久方才渐渐停下,满面讽刺地望着予怀,“我还以为二殿下亲自出战,是有什么奇招,原来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了。”随着这话,他再次抬起手,但这一次,依旧没有挥下,不是他突然心软,而是予怀随后说的一句话。
“就在几日之前,你们还士气低落,现在却突然变得高涨,为什么?因为屠将军,他的死,激励了原本低迷的士气;可以说,屠将军的生死牵动着所有他带出来的士兵,这个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你说,我们会蠢得杀死屠将军吗?他活着可比死了有用的多,否则当初我们也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将他活捉了。”
屠青面色阴晴不定,虽然他不想相信,但予怀说得确实在理,难道……真是陛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狠狠甩出脑海,不会的,父亲跟了陛下几十年,出生入死,不知立过多少汗马功劳,更曾救过陛下性命,陛下绝不可能那么对待父亲的,分明是予怀存心挑拨,想要离间他们君臣的关系,好保住金陵。
想到这里,屠青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开,是的,他绝不能上了对方的当,从而错失这个大好时间。
“不要以为跟了萧帝多少年,立了多少功,他就会在意,论心狠手辣,没人比得过他,我母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予怀一直有在留意他的神情,看到屠青神色舒展,怎会不明白后者的心思,又是一剂猛药落下。
果然,这句话令屠青刚刚坚定的心思又生出几分动摇,旁边的副将孙扬见他迟迟不动手,上前道:“少将军,该动手了。”
“我自有分寸。”屠青心烦意乱地回了一句,随即望着予怀道:“当时情况混乱,你们错手杀死父亲,也是很正常的事。”
予怀看了一眼屠青旁边的孙扬,捂嘴咳了几声,喘息道:“少将军可还记得,与你一起来营救屠将军的人是谁。”
“孙扬。”屠青话音未落,予怀的声音便又接了上来,“孙扬又是谁的人?”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令屠青浑身僵硬,孙扬……孙扬是国师常平的人,而常平……一直与父亲不和。
他从来没怀疑过萧帝与常平的动机,直至今日予怀提起,方才发现一直以为被他忽略的一件事,为什么萧帝不指派别人与他一起潜入金陵营救父亲,偏偏是孙扬?
其实就算没有孙扬,他一人也足够应付了,可萧若傲偏偏就派了孙扬去,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细思极恐。
慢着,屠青突然想到一件事,父亲致死的那道伤痕,干净俐落,与其说是误伤,更像是……蓄意。
孙扬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强自镇定地道:“少将军莫要听信他的挑拨,末将一直对屠将军敬仰有加,直至今日,未将都在自责那日没将屠将军救出,又怎可能加害将军。”
屠青面色沉沉地看着他,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那两道带刺的目光,令孙扬头皮发麻,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头皮上面蠕动。
那厢,予怀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我为敌,你要攻城,我无话可说,但你要想清楚,攻城,究竟是为了谁;你父亲的死,又是谁之过!”
眼见屠青神情越来越不对,孙扬唯恐他真的被说动,连忙道:“少将军……”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倒戈相向
“父亲是你杀的?”屠青的突然开口,令孙扬头发几乎根根炸起,暗自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不是!”
“当真?”屠青眼里闪动着浓浓的疑色,他知道不该相信敌人,可细想起来,当日确实太可疑了。
“少将军就算不相信末将,也该相信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屠将军又是陛下最得力的将领,怎么可能下杀令。”孙扬努力掩饰心底的虚怯,但还是被屠青捕捉到了一丝,瞬息之间,滔天怒火漫上了眉眼,长刀寒厉,横在孙扬颈间,“真的是你!”
孙扬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面色煞白如纸,话也说不出,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少将军,这……这玩笑可万……万万开不得。”
屠青咬牙切齿地道:“父亲一生精忠报国,就算西楚亡了,也未曾有离弃之念,竭尽全力助陛下重整河山,结果……要了他性命的,恰恰就是陛下,真是讽刺!”
“陛下没有,少将军……”话说到一半,孙扬颈间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刀刃不知何时割开了皮肤,渗出鲜红的血液。
“再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屠青此刻满脑子都是冤死的父亲,根本无瑕顾及予怀,更没有看到,一队北周士兵,正在悄悄绕到他们的后方。
孙扬看到屠青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真的慌了神,迭声求饶,“少将军饶命,末将真的不知道。”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屠青冷冷盯着他,随着他执刀的手渐渐收紧,刀刃更深地割入孙杨脖子,鲜血不断流出,看这样子,很快就会割到颈脉,而且这种死法,比干脆利落的一刀毙命,更令人害怕。
这一次,孙扬是真的慌了神,迭声道:“我说……我说!”
屠青停下手里的动作,沉声喝斥,“说!”
“陛下他……他……发现……”孙扬结结巴巴地说着,就在屠青等的不耐烦,想要催促时,突然孙扬眼中精光一厉,头往旁边一侧,在屠青反应过来之前,已是脱出了刀刃的范围,随即一挟马腹,往后退了数丈,远远离开屠青,几名将士也赶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
屠青没想到他是诓骗自己,恼怒不已,“好你个卑鄙小人!”
孙扬心有余悸地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真险,差一点就死了,他望着怒容满面的屠青,冷声道:“你和你父亲一样,蠢得不可救药!”
“不许骂我父亲!”在屠青心里,屠战是天神一样的存在,没有人能够亵渎。
孙扬这会儿已是定下心来,讥声道:“说你蠢还不相信,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你父亲――是我杀的!”
“你!”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切听到的时候,屠青还是心神大震,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赶紧握紧缰绳稳定身子,咬牙道:“你终于承认了,为什么?”
“因为他必须死!”在说这六个字的时候,孙扬嘴角微扬,屠青知道,这是他在嘲讽父亲。
想到父亲一世尽忠,临了死在自己人手里,身后还得不到应有的尊敬,屠青心如刀割,咬牙道;“你们这样对得起父亲吗?”
“他既为臣子,就该有为国家,为陛下牺牲的觉悟。”说到此处,孙扬又冷冷一笑,“再说了,要不是因为他鲁莽大意,被北周生擒活捉,我们的士气岂会低落。”
屠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个武将,论口舌之利,怎么是孙扬的对手,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卑鄙小人!”
孙扬根本不将他的斥责放在心上,凉声道:“你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少将军,建功立业,甚至成为复国功臣,可惜啊,你们俩父子一样的蠢,一样的无可救药!”
屠青气得面色发青,恨声道:“你一再侮辱父亲,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说罢,他就要策马奔过去,突然后脑传来尖锐的破空声,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下意识低头,一枝利箭贴着他头顶飞过去,箭尖所过之处,断发如柳絮一般,纷纷飘落。
屠青急忙转头看去,一名弓箭手正在搭第二枝箭,先前那枝箭正是他射出的。
“郑山,你也是孙扬的人?”屠青瞳孔急缩,言语中带着难以置信地惊意,这名弓箭手是他一直以来颇为器重的下属,没想到,竟然是孙扬的人!
郑山听到了他的话,但并没有理会,只是将第二枝箭尖再次对准屠青,倒是孙扬在一旁道:“你说错了,他是国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