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柚的一句“是啊”被她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
她承认,她不是。
宋祈年脸长得好,个子也高,穿什么都是衣架子,走起路来带过一阵风,永远都是太阳晒过后的皂香味,干净清冽。
所以,好像看起来他也不穷,起码气质上更像哪家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矜贵少爷。
但听说他没爸没妈。
是个孤儿。
许柚跟宋祈年相识的两年多来,从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其他的家人,连住的地方都是租的学生房。
那时候她好奇却也不敢多问,怕不礼貌。
直到有一次,学校要让家长签名一个单子,宋祈年的父母栏全是空的。许柚再三犹豫,才小心翼翼地问他:“祁哥,你父母的签名怎么都没签……”
“死了。”
少年面无表情,勾起的唇角似带着一点自嘲:“我没有父母。”
许柚震惊地张着唇,一动不敢动,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既心疼又内疚,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没事。”宋祈年不在意道。
他静静地看着远处昏黄的路灯,一点点灯光在黑夜里聊胜于无,像是很快就会被漆黑的夜色吞噬,拖进无尽的深渊,而后全世界都坠入黑暗。
地下室死老鼠的腐烂味,阴暗空间里蔓延出的血腥味儿,还有幽暗角落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悚人声音……
都在眼前坠入黑暗时,争先恐后地朝他涌来、爬来。
许久许久,宋祈年忽然轻嗤一声,“死了才好。”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语气呢。
时间悄然过去了将近两年,但许柚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当她听到那四个字时,明明身处于潮湿闷热的夏夜,她却像被冷霜寒雪裹挟着。
无尽的冷意从头蔓延到脚。
那一刻,身边一直被所有人众星捧月的少年,好像从来都不是一尘不染的天上月。
而是费劲千辛万苦,从肮脏的污泥和深渊里挣扎着爬出来的复仇者。
后来果真见到宋祈年经常去兼职,他成绩好,做作业的效率出奇得高,两年来考试成绩稳如定海神针。再加上他家庭情况是如此,一中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左右,他只是想活得轻松一点。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凭着自己生活下去,这没有错。
许柚也经常会顾及这些,从不会让宋祈年花冤枉钱。
这次她说的养小猫,除了她确实很喜欢想养之外,便是希望能分担一点宋祈年的难处。
因为她不缺钱。
当年她爸妈意外去世以后,家里的公司却没有垮掉,这些年依旧蒸蒸日上,许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但也是因为如此,许柚怕伤了宋祈年的自尊心。
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腔热血,满身傲骨,不会低头要他人的施舍。更何况是宋祈年这种素来傲骨嶙嶙的人。
许柚看着缴费台,斟酌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轻松一点,高三起早贪黑学业也重,老是兼职会很累的。”
“而且我之前在社会爱心救助站那里捐赠过钱,也是给流浪猫和流浪狗狗,这次的手术费我可以先垫上,然后我们一起去救助站,那里可以报销......”
她嗓音偏清冷调,语速放慢后,听起来很温柔。
如同她的五官那般,漂亮亦柔和,像初夏清晨沾着露水的栀子花。说话时那双小鹿眼会一直盯着对方,瞳孔里只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澄澈而灵动。
宋祈年缓缓移开了目光,表情冷淡。
他说:“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许柚眼眸微弯,“那你是同意啦?”
宋祈年没答,他晃了晃劲瘦匀亭的指节里握着的水瓶,“水喝完了,你能帮我买一瓶水吗?”
“可以啊,你想喝什么?”
“矿泉水。”
“好,你等着啊。”许柚接过宋祈年递过来的硬币,往一楼大厅的售卖机跑去。
直到那抹清丽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宋祈年才站起身,往左边的缴费柜台走。
他平静道:“缴费。”
护士看着窗外长相极为帅气的男生,不禁有些脸红,“连带手术注射和后期养护的话,一共三千六百块。”
“嗯。”
宋祈年解锁屏幕,扫了眼那点可怜的余额,皱了下眉。顿了顿说:“我记得你们医院,可以从会员账户里扣费?”
护士一惊。
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的少年竟然会是会员?
他们医院是宋氏集团旗下的私人宠物医院,在全国数一数二,虽然淮城这家仅仅是一个分院,但成为会员的钱可不是小数目。至于京北市那边总院的会员费,那是有钱人的消遣,随便拉出来一个数字都渗人。
护士目光来回地打量着宋祈年,良好的职业修养将震惊压下去。
过了会儿,她笑了笑:“是的。会员的话,可以直接从账户划去费用,无需缴费。”
宋祈年报了一串卡号。
伴随着一声机械女声“缴费成功”的提醒,宋祈年半秒都懒得耽搁,他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半张脸掩在阴影里,没什么表情,接过那张缴费单便转身离开。
而护士还在震惊地盯着电脑屏幕上庞大的资金余额。
但她没注意到的,账户下方单独印着一处私人logo,上面的“飞鹰”呈鎏金色,展翅翱翔的姿态似划破长空,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