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侍人快步出来,往这里摊贩聚集的地方一望就走过来,几个摊贩上来兜售,他说:“羊肉是热的吗?”
卖羊肉的人忙说:“热的热的!下面烧着煤球呢!还有鸡,还有鸭,还有蛋!公子吃什么?”
侍人说:“给我切两斤羊腿肉,再切一只鸡,再加二十个蛋吧。”
侍卫在旁边听了,笑着说:“怎么?你们那一屋的都没吃饭?”
侍人笑道:“别提了,送饭的偏到我们那边时给洒了,这让人怎么吃?只好我跑快点出来买。”他又转去卖豆浆的那里,让他提两瓮豆浆跟着送进去,又去卖饼那里买了十几张大饼,转了一圈,对侍卫说声少陪就要进去了。
赵理不想错过机会,上前帮侍人提东西。
在宫门口,侍人请他留步,笑道:“不是我不帮忙,只是宫禁森严,不敢冒犯。”
赵理说:“我在家乡有一个兄弟,久未见面,听人说他在宫里,他家人托我来找,想问下小哥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侍人说:“他叫什么名字?我回去打听打听。”
赵理说:“只怕他改了姓名。”
“哦。”侍人没多问,这也可以理解,像他们这样的,很多都不愿提起旧日姓氏,“那怎么找呢?”
赵理说:“我也不敢见他,只怕他也不敢见我。只要知道他安好就行了。他平时爱唱小调,我唱两句你听听看。”说罢清了清喉咙,吟了两段。
侍人听着,说:“这两句中有几句词倒像是白公子唱过的,只怕你那兄弟是在白公子身边侍候。”
赵理的心狂跳起来,“白公子?”
侍人笑道:“你不知道?他现在倒是不如以前出名了。他是公主身边的宠儿,早年间十分受公主喜爱,只他不识相,现在公主将他丢开了,他也很久没出来了。”
是他!就是他!他就是父亲的内应!
第450章 擒“凶”
白清园被“拘禁”在莲花台深处的一座小宫室内, 有两个侍人照顾他,也是看管他。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但一不能去大王那里,二不能去公主那里,三不能出宫。
白清园每天抱琴出门, 有时月亮都升起来了还不回去。
偶尔也能遇到一二知音, 得知一点外面的事。但他越来越不想听段青丝他们又怎么样了。
白清园后悔了。
他早就后悔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可能是段青丝从陪大王踢球而幸进的宠臣起变成了大王不能稍离左右的值日,而他仍然还是一个宠奴。
连臣都不是, 只是奴儿而已。
而且他还早就“失宠”了。
当公主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他没有像想像中的那样一飞冲天。他以为公主才是遮挡住他光芒的阻碍, 但没了公主,他还是他, 没有人因为他的智慧和学识而赏识他。
他真的有才华吗?
白清园最近常常想这个问题,想到最后,都会让他从心底发寒。
他确实曾努力读书, 先生、同窗、父母长辈都夸他聪明好学,博文强识。
可在这莲花台上,他才发现他读的书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如果只有他读过书, 别人都没读过, 那他才能配得上他心目中自己的形象。
事实上却是他会的, 别人都会,他知道的,别人都知道;而别人懂的, 他却未必懂。
除了读书之外,他擅长琴画,也会弓马,但都只是泛泛。
他没有什么地方比别人更出色――除了脸。
他恍然发现,其实他就是一个装饰华丽的盒子,出身名门,镶金嵌玉,里面装的东西却平平无奇。
不是公主只看到他的脸,而是他只有一张脸比别人好。
发现这个,让他痛苦得像吞了一把苦药,苦在心口,却不能说给别人听。
可怎么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却毫无头绪。
回家乡是不可能了,他现在这样回去,不但不能给家里增光添采,说不定还会给家族带去麻烦。
他还是想等日后功成名就了再回家去见父母亲人。
……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莲花台!离开大王和公主!再也不做莲花台里的“白清园”。
只要离开这里,他就又能做回自己了!
一个侍人从小径上走过来,左右张望了下,钻进了树丛里。
越过树从,眼前会豁然开朗。下方是一个谷地,中央有一个小亭,亭前长着一丛迎春花,正在迎风招展。
亭里只有白清园自己,榻旁烧着香炉,只开了一面窗,正对着那丛迎春花。他的手在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拂着,琴声时断时续。
侍人快步下来,走进亭中,对白清园说:“蒋大兄叫我来告诉公子,外面有人在找公子。”
白清园不解:“外面?宫外?是我家乡的人吗?”
他在乐城没有亲友。
侍人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公子,大兄说能帮公子出去与那人相见。”
白清园心中泛起了涟漪,他定了定神,才道:“出去干什么?让那人走吧。”
侍人点点头,并不多劝,转身就离开了。
他走后,白清园却没办法忘了他说的话。
在他醒悟过来之后,对蒋胜也无法全心去相信他了。他怀疑蒋胜与他交好也是有目的的。可能蒋胜以为他会得到公主的宠爱才来接近他,后来他在公主那里“失宠”后,蒋胜就不再亲自来找他,总是让别的侍人来传话,两人慢慢就疏远了。
这样也好,这样他利用起蒋胜来才不会心软。
他想逃出去。
这是个好机会!
但那个来找他的人是谁呢?
又过了几日,白清园一直在等蒋胜再来找他,谁知蒋胜再也不来了。难道他就这么错过了这个机会?白清园不停后悔,早知道上次就答应了!
不料,这天他又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着读书,一个人突然冒出来,他上下打量他,目光带着惊奇与释然。
白清园看他打扮像是来见大王的士子,就客气的招呼他:“公子是迷路了吗?北奉宫在北边。你从这里出去,一直往北走就是了。”他指着自己面前的茶和酒,说:“如果公主不嫌弃,倒是可以在这里歇歇脚。”
赵理走过去,端正坐下。他看白清园不像受过刑或吃过苦头的样子,那他父亲失踪的事,白清园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他先不动声色的与白清园谈了谈诗书,两人又各弹了一首小调来以乐会友,喝了茶和酒,消磨了半天时间,白清园就叫侍人去拿饭菜。
白清园:“阿理如果不介意我这里太简陋,就跟我随便用一点吧。”
赵理:“我这肚子是个酒肉饭桶,要让白兄破费了。”
不多时,鼎食送上来了。
赵理叹道:“此物冬日最佳。”
白清园却叹道:“不过一鼎糊涂而已。”
赵理笑道:“白兄是个清白人,看不惯此物也应当。”
两人谈到现在,才算是交了一点点心。白清园却不像之前那样见着一个人就畅舒心曲,他自觉羞耻,不肯再把心事说给别人听。
幸好赵理也没有继续打听,叫他松了口气。他孤寂以久,好不容易今天遇上一个聊得来的人。
赵理执壶倒酒,道:“我来助助酒兴吧。”说罢,借琴轻拂几下,起了调子,就自己唱起来。
他唱的当然是赵荟自作的诗曲。
白清园一听就听出来了,险些连杯子都摔了,等赵理唱完,不由得问:“此诗是阿理所做?”
赵理摇头:“是我家乡的乡曲,似乎是个无名之人做的,传唱一时。”
白清园想打探就说:“阿理家乡是哪里的?”
赵理说:“包浮,在鲁与郑相邻的地方,一座小城。”
白清园把“包浮”这个名字在心里念数遍,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见是一座极小的城了。
他摇头道:“惭愧,是我孤陋寡闻了。”
赵理:“家乡虽小,却是我心归处。白兄听过这个曲子?”
白清园:“曾经与一友人闲谈时听他吟过。”
赵理:“哦?白兄这友人姓甚名谁?说不定我认识呢。”
白清园苦笑摇头:“我与他未曾见过面,也未以姓名相称。”所以那笔友突然不再有音讯后他才发现,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却与他交了两年的“朋友”,这是何等的可笑与愚蠢?
赵理却已经确定,他父亲在莲花台的内应就是白清园。
现在父亲失踪,白清园是唯一有可能知道实情的人。
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白清园不知不觉间就对赵理吐露了许多事,言谈之间透出他觉得在这里别人始终都会把他当成公主的宠儿,而不是他自己,他希望能到一个没有偏见的地方,重新审视自己,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
赵理赞同,跟着就替他出主意:“不如我二人换了衣服,等到天暗下来,你拌成我出去,我有一匹骑来的马就在宫外,我将这马送你,你不就能脱身出去了吗?”
白清园又喜又惊又忧又怕,赵理激他道:“原来不过是酒后狂言而已!”
怎么是狂言呢?他是真心这样想的!
两人就在小亭中换了衣服,等到黄昏时,天色暗下来,白清园先在亭中说:“那你先走吧,我有酒了,就不送你了。”
赵理:“不必送了,我认得路。”
然后小门打开,“赵理”似乎是觉得酒醉后形容不雅,不愿意被人看到,以手掩面,侧头避开守在亭外的两个侍人,匆匆离开了。
两个侍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进亭中看到“白清园”仿佛酒醉,倒在榻上,脸藏在下面。
这人就退出来,在外面说:“醉了。”
“你我还没吃呢,再等等,只怕就没饭了。”
“那怎么办?亭子里倒是还有一些饭食……”
“我不吃剩饭!!”赵理本来还想自己要怎么出去,不料这两个侍人看到“白清园”醉倒,两人竟然商量后就偷偷溜走去吃饭了!
天大的好机会!
等这两人的足音消失后,赵理想了想,把亭中的香炉和火烛都打翻,火苗腾起,他打开窗子,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