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不过也是,当初她跟顾珩下棋的时候,他还是个瞎子呢,肯定发挥不出圣手弟子的实力。他那时候求生意志极低,还有什么闲心下棋,没自杀已经是活得很坚强了。
这样说来,元瑾倒是真的有了几分兴趣。
纵横棋界这么多年,老师去世之后,她还没曾遇到过敌手。今天竟然遇到了老师曾教过的弟子。
她走到了石桌前坐下来。伸手一请:“既然如此,那侯爷请坐吧。”
其实顾珩主要是为试探她,当年他同阿沅下棋时,根本就没有尽实力。现今他已完全不瞎了,这棋艺水平自然是顶尖的,所以也根本就没想过,要认真地同元瑾下棋。
因此坐下之后,拿了白子,道:“娘娘先行。”
元瑾也并不客气,手执黑子先行,下了第一枚棋。
既然是先前老师的弟子,元瑾自然拿出了功力来应对的。
顾珩却是轻敌了,只顾着注意元瑾下棋时的神态动作,手下下棋并未思索章法。直到一刻钟之后,他突然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已山河尽失,布棋完全被打乱。而元瑾的黑子逆势而行,竟吞噬了他大片的白棋。
顾珩眉头微皱,起了慎重之心,手指轻轻敲着棋子,注意起棋局的走势来。
元瑾自然发现了他的神态变化,好像是终于郑重了,也不乱阵。只循着已经布下的棋局走,见招拆招,见气堵气。压得顾珩的棋喘不过气来。不过顾珩果然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的棋走成这样,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他竟然还能抓住一线生机,与她缠斗起来。一直到再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微暗,顾珩把着手里的棋子,看了棋局半晌,确定自己的确是输了。
是的,真的输了,他一个围棋圣手的弟子,竟然输给了一个小姑娘。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老师若是知道了,恐怕都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我认输。”顾珩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个守礼的人,他放下棋子,抬起头,“想不到王妃娘娘竟也是个高手,不知娘娘师承何方?”
元瑾道:“不过是跟着弟弟的西席先生学过,也谈不上师承。”
师承自一个普通人,竟然能打败他?
顾珩嘴角微动,他怎么可能信!若是一个普通人的弟子都能打败他,他岂不是要去跳江了。
元瑾根本不怕他察觉什么。除了那几个亲近之人,无人知道当年她是师承何方。
元瑾见他沉默,才道:“侯爷心散,故棋才散,这才是我赢你的原因。不过方才一开始,我还是让了侯爷三子的。”
顾珩听到这儿却笑了,她是在辩解自己不是胜之不武吗?
他抬起头时,眼眸璀璨若星辰。
阿沅在跟他下棋的时候也时常让着他,跟他说:“……不然就你这个臭棋篓子,岂能和我下过一刻钟?”
其实。他知道她并没有骗他,而是真的在让他。
也是真的,想要把他从那无底深渊之中拉出来。
他心中触动,想起那些和她在一起的岁月。伸出手轻轻地摸向她的棋盘边缘。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他曾无数次这样感知事物的存在,感知她存在的痕迹。
只是这棋盘是他方才拿过来的,光洁新整,根本没有任何痕迹的存在。
但却抬起头,眼中透出一丝清明,看着元瑾,终于问出了徘徊在他心中的问题,“方才下棋的时候,在下注意到,娘娘的手指似乎经常轻扣此处。”顾珩道,“——娘娘可是,下棋都有这个习惯动作?”
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方才不好好下棋,就是在注意她的动作?
元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习惯的动作,但是他一说,好像当真是如此。
她嘴唇微微一抿,淡淡道:“侯爷问这做什么。”
“却是想知道的。”顾珩却也不想让地看着她,仿佛非要她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不可。
两人正在僵持,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外面喧哗声四起,似乎是有人来了。
顾珩看向外面,只见一个侍卫突然跑进来,跪在顾珩面前道:“侯爷,有人从大门闯入!带着军队!”
有人闯入?怎么会,这可是在京城,靖王府。究竟是何人这般大胆!
元瑾第一想法就是朱询,但也没有理由,靖王府如今只有她在,朱询现在是肯定不会大张旗鼓来对付她的。
那谁会闯入靖王府?
顾珩立刻站了起来,并没有时间思索太多,冷然地道:“布阵!”
而与此同时,暗处许多隐匿的弓箭手显出声,外面的侍卫也涌入了湛堂中,将元瑾层层包围住。顾珩则对元瑾道:“你在此等着,不要乱跑,我带人去前院看看。”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60章
顾珩的一队侍卫正要出去, 但是外面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不必!是我们回来了!”
元瑾听着这声音非常熟悉, 似乎正是……李凌的声音。
李凌不是跟着朱槙一起去了京卫,怎么会回来了?难道是靖王殿下也回来了?
他回来,怎么会闯自己的门?
元瑾正想出去看,却见李凌已经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身着黑甲的士兵们, 散开将湛堂团团围住。不过是保护性的包围。而他架着的人, 正紧闭着眼睛,头无力地耷拉着,英俊的容颜没有往日的生气, 眼睛也是紧闭。
是朱槙!他怎么了?
顾珩一见原是靖王殿下回来,立刻招手让弓箭手也站出去,在湛堂外形成了一圈包围。
元瑾心中一紧,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殿下怎么了?”
朱槙身材高大,李凌扶着他, 也是累得气喘呼呼:“娘娘,您快找……找……”
见李凌似乎有些扶不稳的样子,元瑾忙扶住朱槙的腰。却感觉到手上一片濡湿。她拿起一看, 竟发现是血迹。
朱槙他……他受伤了!
***
元瑾忙叫人将他扶入屋内, 将朱槙放躺在床上。放开手时,她看到自己扶着他的腰的手现已是满手的血, 元瑾的声音有些颤抖:“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了?”
“我们在回京的路上, 遇到了伏击。”李凌的脸上满是疲惫, 嗓音干涩, 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顾珩已经她立刻派人请大夫过来,走过来道,“娘娘这里可有金疮药和纱布,我们先替殿下简单包扎一下。”
元瑾点头,让紫苏马上去取来。
她看着李凌解开朱槙的衣裳,腰间赫然是一条足有一尺多长的口子,血还在不停地流,金疮药洒下去,他疼得皱了皱眉。元瑾一看就知道这伤势不清,竟觉得有些难过。
朱槙虽然身受重伤,却还未完全昏迷。听到周围的动静,他勉强地睁开眼睛,道:“李凌……”
李凌立刻道:“属下在这里。”
“……找人,先去救薛让。”朱槙缓缓道。
李凌立刻道:“殿下不要担心,属下马上派人去找!”
薛让?国公爷怎么了?
元瑾有些惊讶,正想问问。
朱槙却看了元瑾一眼,嘴唇微动,轻声地道:“你不要慌……有事就找李凌解决。”
“我不慌。”元瑾说。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却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元瑾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些,看来是真的没力气了。
元瑾回转头看李凌,只见顾珩也问他:“薛让出什么事了?”
李凌见朱槙的伤口包扎好了,才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殿下因为不放心王妃独自在家,故着急归来,就未带足够的人手,结果我们在路上竟遇到大批人伏击……当时,那人的刀本是砍向定国公的,殿下为他挡了一下,自己就受了伤。国公爷见殿下受伤,便策马前奔想引开追兵……现在是不知去向!”
国公爷竟不见了!
“那我立刻安排人去寻。”顾珩道,看了眼躺在床上,脸上血色全无的殿下,和守在他身边的元瑾,又说,“……可否要派人通知定国公府此事?”
元瑾摇头,声音也有些发涩:“暂时不可,祖母年事已高,身子又不好,听到这消息怕是撑不住。你们先看看,等寻到国公爷再说吧。”
她说的倒也是。顾珩就对李凌道:“那我先去寻人了,你好生守着殿下。”
等他快步出去了。李凌却又听到王妃娘娘干涩的声音:“李凌,你过来。”
李凌走到她身边,微低下头。“娘娘。”
“你立刻派人去请裴子清过来镇守靖王府。殿下突然出事,我怕有心之人会趁机发难。”元瑾道。
李凌有些迟疑。因为王妃和裴子清曾议亲一事,裴子清极少踏足靖王府。
元瑾看出他的顾虑,道:“都这时候了,哪里还顾那些!”
李凌连忙应喏,准备前去。
元瑾才回过头,将眼神放在朱槙身上。
他面容苍白,可能是失血过多,依旧沉睡未醒。眉心微皱,这个永远运筹帷幄,满面笑容,她无法战胜的男人,现在却身受重伤。那些伤他的人究竟是谁?难道……这就是朱询所说的变数?
元瑾握着他的大手,他的手心比她粗糙许多。平日里,总会有力地握着她的手。但是这个时候,无论她张合他的手,他都做不出丝毫反应。她突然非常的难过。她把头埋进他的掌心中,闭上了眼睛。
她这是怎么了,朱槙分明就是她的仇人……她不应该动此私念。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娘娘,安大夫来了!”紫苏领着人从外面进来。这安大夫是朱槙麾下之人。
元瑾才让大夫上前给朱槙查看伤口把脉。
安大夫检查之后,对元瑾行了礼。
“情况如何,你直说罢。”元瑾道。
“殿下受伤的刀口虽然长,但其实伤得不深,更未曾伤及内脏。眼下血已经止住了,殿下一会儿就该醒了,应该不会有大碍。”大夫说,“我再给殿下捡一剂益气补血的方子,煎服就是。”
元瑾听了松了口气,道:“劳烦大夫。”叫紫苏去拿了纸笔过来,“你开了药之后,便歇在前院暂不回去吧。有什么吩咐,告诉下人就是了。”那大夫又行礼说“娘娘客气”。
元瑾招手叫了个嬷嬷上来,带大夫下去。
这时候,给朱槙的药小厨房端来了。
元瑾端着药坐在了朱槙床边,却不知道他还没醒,这药喂不喂得下去。于是轻轻地叫他:“殿下?您可能听到妾身的话,妾身要喂您喝药了。”
他并没有睁开眼,但手指却略微动了一下。元瑾只能试着喂他,见他是跟着吞咽的,便知道没有问题。她将一碗的药都喂了,拒绝了紫苏让她歇息的建议,仍然陪在他身边守着。
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可能是看到他受伤的时候,心中突然的不好受。也可能是他平日对自己的无微不至,让她无法定下心神,只能守在他身边等他好转。
元瑾是感觉到一阵朦胧幽光闪过的时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