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要不要喝些水,或者吃些点心,奴婢帮您准备好不好?”大抵觉得十四皇子这问话唐突,他的伴读内侍似乎极力想带他离开。
可是四皇子罕见固执,就是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这是我的伴读宫女。”六皇子道。
“我也想要个伴读宫女,不想要小航子了。”
边上站的内侍,大抵就是这小航子,面色十分尴尬。
“十四殿下,奴婢求求您,跟奴婢去喝些茶再来……”
这时,从后面撞过来一个人。
虎头虎脑的,看模样也不大,大约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十四哥,你们在说什么?”是十五皇子,今年才六岁。之前就他最闹腾,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果子点心,打断了好几次课。
据悉,他好像也刚来弘文馆没几天,这是他第一次上学,所以还不是太懂规矩,闹得讲学学士十分头疼,却又拿他没办法。
“我问六哥宫女的事。”
比起十五皇子,十四皇子明明也不过只比他大一岁,规矩礼数却好很多。已经看起来有了小大人的样子,但还是天真烂漫,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找六皇子说话,没看见比他年长的哥哥们,个个都沉默寡言,看似谦和恭谨,实际上满身都是防备。
“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他一个瞎子。”
秦艽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她下意识去看六皇子,宫怿表情不显,似乎没有听见。
“哎哟,小祖宗殿下,可不能这样说话……”十五皇子的内侍急匆匆走过来,捂着他嘴,想把他带走。
别看十五皇子人小,力气可不小,见内侍来抱他,就对其拳打脚踢,内侍竟被他打得近不了身。
“我又没说错,他本来就是个瞎子。”
十四皇子斥道:“十五,你要是再这么说六哥,我就不理你了。”
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逆反心正强的时候,迫切需要也喜欢大家的认同,如今贴身内侍和十四哥都说自己错了,十五也要面子,怎可能会甘愿。
他一边更大声地说宫怿就是个瞎子之类的话,一边踢着脚恐吓那内侍不能上来。整个场面宛如一场闹剧,可没有一个人插言说话,都看着十五闹腾。
突然嘭的一声,也不知十五皇子是踩滑还是怎么,竟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
这下可炸开锅了,面子现在都是浮云,十五捂着屁股,哭得眼泪鼻涕齐流,侍候他的内侍吓得忙一面叫人,一面把他抱走了。
别人都只当是十五皇子自己没站稳,只有斜侧方的五皇子看见秦艽一眼。
不过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看错了,一个小宫女怎么敢当着人面故意绊倒皇子,除非是不要命了。
*
十五皇子并没有什么大碍,过了一会儿,就被送来了。
侍候他的内侍换了个人,比刚才那个内侍年纪要大一些,似乎也稳重许多。
中午众皇子们是不能回去的,让人送了膳直接在弘文馆用。用完后,可以歇息半个时辰,馆中有小憩的地方,也有纳凉散步的地方。
宫怿惯常是要午睡的,秦艽服侍他睡下,让小安子看着,就匆匆出去了。
她想上恭房,憋了很久。一般皇子来弘文馆读书,可以带好几个人服侍,只是上课的殿中只能伴读一人,所以小安子和另一个叫小平子的小内侍,就在外面负责沏茶或者打杂什么的。
秦艽还没吃午饭,上完恭房后,提着小平子给她的午食,找个没人的地方猫着吃。
馆中人来人往,要说没什么人出没,只有馆后的一座小山坡上。这里花草繁多。草木葱郁,假山奇石,流水淙淙,乃是绝佳的避阳之地。
秦艽找了个背人的树,坐在树下把饭吃完。吃完后她没有当即就走,而是歇了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才提着食盒回去。
“你这个死瞎子,害我挨母妃的骂,还害我挨打!我抽死你!抽死你!”
秦艽路过观鱼池,听见有人低声骂着,还有抽打着什么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陌生,就是十五皇子那个小破孩子。
秦艽绕过去,就见十五皇子一个人站在水池边,手里拿着根柳条正抽打一棵树,口中骂的死瞎子不用说,自然是在骂宫怿。
之前秦艽就恼这个十五皇子,她一个小宫女当面不能报复,只能悄悄地绊了他一下泄恨,此时又碰见他在此咒骂,顿时恶从胆边生,想怎么惩治他下,让他以后嘴上把把门。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步声急促,十分异常。
秦艽当即把自己藏在了树后,利用繁茂的柳枝挡住自己。
借着缝隙去看,一道穿着内侍衫的人影闪过,直冲十五皇子而去,竟是从背后将十五皇子推下了水,人就跑了。
☆、第24章 第24章
24
人咕咚一声掉进水里, 就再没有动静。
秦艽还在犹豫, 救还是不救。
救,她怕是别人设好的陷阱,可若是不救,人就死了。
这皇宫死的人还少吗?这么小的孩子嘴巴这么毒, 肯定是肖婕妤没少当着他面这么说殿下!
可到底是个孩子, 她记得她家中有个弟弟就是这么大, 也是这么猫憎狗厌。
秦艽从树后跑出来, 将提的食盒扔了, 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十五皇子落水了, 就往池中跳去。
跳下去才发现自己不会水。
没有溺过水的人,永远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静得能听见心跳, 却又觉得耳朵里很吵。大脑一片空白,一种濒临窒息的绝望,想踩踩不到底,似乎感觉水里有人在拉扯自己, 不想让她浮上来。
秦艽溺过水, 在梦里。
也是不知被谁推下去的,后来她命大没死,就专门去学过凫水, 可她现实中其实是不会的。
秦艽忍住慌张, 在脑子里回忆怎么凫水, 竭力告诉自己不要慌。她感觉自己没有往下沉了, 浮了起来。
她试着游动两下。
很好。她朝记忆中十五皇子落水的地方游去,依稀感觉抓到了什么东西,她用力将之扯出来,果然是昏过去的十五。
她扯着人往岸边游,明明感觉离得没多远,却让她游了很久,也很累。好不容易上了岸,直接脱力了,瘫倒在那里。
趴在那里时,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一双脚,可当她抬头去看,却发现根本没有人。
秦艽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可已经晚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来了很多人。
*
因为十五皇子落水的事,呼呼啦啦来了很多人。
萧皇后来了,刘贵妃来了,听说这事的各宫娘娘们都来了。还有几位皇子。
“你说是她推了十五皇子落水?”萧皇后指着瘫趴在地上的秦艽,问边上跪着的一个小内侍。
秦艽被带回来后,没人管她,十五皇子被带下去让御医诊治,她则被带过来问话。这殿里坐的都是尊贵的娘娘,谁会去在乎一个小宫女,所以她还穿着一身湿衣,狼狈地被扔在地上。
“就是她。当时奴婢见她从后面将十五皇子推下水,奴婢便跑回来叫人。”
“娘娘,奴婢没有害人,是想救人。试想若是奴婢推了人,奴婢再跳下去救人,奴婢又不是脑子进水了,干这么自相矛盾的事。”秦艽为自己辩解道。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想让十五皇子死,谋害皇子可是大罪,你就是想吓一吓他,却没想到闹出事了。”内侍指控完,对道:“娘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当时奴婢远远地就听她骂十五皇子,说他竟然骂六皇子殿下是个瞎子,非得好好惩治下他不可。”
内侍的话音还没落下,肖婕妤就扑了上来,给了秦艽一巴掌。
“好你个胆大的贱婢,竟敢谋害我儿。”
秦艽救人反被诬陷,还无端挨了一巴掌,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但她还没忘,这事弄不好,自己就要赔上性命,说不定还要牵扯上六皇子。果然她适合做坏事,不适合当好人。
可对方理由都给她编好了,看样子这说法挺能取信于人,她该怎么才能替自己脱罪?
“行了,还有没有点样子,还不将她拉起来。”萧皇后道。
这才有人上前去拉肖婕妤。
这时,一个内侍匆忙走进来,禀道:“娘娘,六殿下来了。”
萧皇后微蹙起眉:“怎么六皇子也来了?他眼睛不方便,快去请进来。”
殿中其他人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静观其变。
很快六皇子就被请了进来,他和萧皇后及刘贵妃问了安。至于其他人,他眼睛看不见,自然不知有谁没谁,所以也无人与他计较这些细节。
“六皇子怎么来了?”
“儿臣听说小艽这丫头好像闯了祸,就过来看看。”
萧皇后微微一哂道:“一点小事,你眼睛不好,不值得你劳心费力。”
肖婕妤满腹怨气道:“皇后娘娘,您就算偏袒六皇子,也不该是这种偏袒法。您是中宫皇后,十五皇子也要叫您一声母后,如今小十五受了这么大的罪,您一句一点小事就打发了?”
萧皇后似乎挺不满肖婕妤的插话,看了她一眼:“那肖婕妤想怎么样?宫女是宫女,六皇子是六皇子,不能混为一团。”
“为何不能混为一团,一个小宫女敢不要命了谋害皇子,还不是有人指使?”肖婕妤眼神愤慨地瞪着六皇子,似乎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那你的意思是说六皇子指使宫女谋害小十五?”
“嫔妾可没有这么说,但这小宫女谋害皇子是事实。至于是不是六皇子指使,嫔妾不知,不敢乱说,可小十五才多大,就算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也不该被人这么对付啊。”
说着,肖婕妤就不管不顾哭了起来,一口一个小十五怎么可怜,俨然是打算体面都不要了。
一直没说话专心研究指甲的刘贵妃,突然说话了。
“皇后娘娘,肖婕妤说的没错,事情还是查清楚的好,您这么和稀泥,明白的人知道您是心疼六皇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害他。无缘无故背上这么个名头,也不让说清楚,你说这叫什么事。”
萧皇后被气得不轻:“刘贵妃,你说本宫是故意往六皇子头上泼脏水?”
刘贵妃对她笑了笑:“臣妾可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别误会了,臣妾只是觉得事情总要说清楚,这么含含糊糊不太好。你说是不是,六皇子?”
六皇子循着声音,‘看’过去:“如果真是小艽干的,儿臣绝不偏袒,但儿臣相信小艽不是这样的人,也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崔贤妃说:“其实皇后娘娘的说法也不是不对,我听闻这个宫女是内文学馆刚分到紫云阁不久的?倒是赞同皇后娘娘的说法,宫女是宫女,六皇子是六皇子,不能混为一团。都知六皇子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就算他不忿被幼弟辱骂,他又怎会指使一个刚到身边没多久的小宫女,去对十五皇子下手。”
崔贤妃是个圆脸的中年妇人,也是四妃中样貌最普通的一个。不过她眉眼娴静,气质柔和,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不让人觉得厌烦。
她此言看似平淡,恰恰点出其中的关窍,这个宫女看似是紫云阁的人,其实刚去紫云阁也没多久,谁敢说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