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两人大晚上在树后说些什么,到底不干她的事儿,就只当没瞧见罢了。
在园子里闲逛了一回,祸害了好些花花草草,便到余晖院这边来了。
倒厅堂屋里皆没个人影,虞宓心下纳罕,择了廊下一处坐着。
过了会子姜元让身边大丫鬟云茂自外头进来,忙道:“姑娘怎坐这儿,屋里人呢?”
虞宓起身,绕了院子里一颗银杏树缓步,笑道:“好丫头,这是你们屋子,我还待问你呢,你倒来问我。”
云茂笑道:“瞧我糊涂了,敢是底下丫头又出门子玩儿去了。我早说要好好管教,不待日后有奶奶进门怎样呢,四少倒是不在意,只说由着她们。”
虞宓笑道:“这么个年岁,不贪玩便不是她们了,倒不必拘束狠了,自大了便晓事儿了。”
又道:“这树瞧着倒长的好,原想是不能活的,倒不愧它的名声,竟是长久。”
云茂自拿了小几子出来摆开,新沏了茶来笑道:“姑娘还说呢,为着这树,少爷可费了心血。”
正说呢,院外来人,清润微哑的声音道:“说什么呢?”
正是姜元让领人回来了,云茂忙上前接过云艺怀里东西,“不过去一趟上房,倒跟出了回门似的,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云艺笑道:“皆是太太给的,你又不是不知,哪回去空了手儿回的。好些东西呢,药材给少爷的,布料叫咱们做些小玩意。”
两人一并往里走,云茂说了虞宓过来屋里没人的事儿,云艺回说了什么,倒听不真切。
姜元让瞧了一回树,微微笑道:“怎想起问这个了?我只当你忘了。”
虞宓站到他身侧,“哪能忘了,我还盼它活的长长久久呢,待咱们百年后,若还在,便是它的造化了。”
姜元让微微一笑,低头瞧她,没再回话。
两人身前的银杏树原是虞宓儿时不知那处捡来的,府里老嬷嬷哄她道:这是个长命树哩,谁种了可能活一百岁。
小小年纪的虞宓信以为真,巧是那时候姜元让病情加重,成日床都下不来的。
虞宓悄悄藏了小树苗找他来,说是种了这树病便能好了,还能活几百岁呢。
姜元让虽小虞宓的,那是便是个小大人模样了,待要说不陪她玩,到底她也好心一片。
于是两个小不点趁着下人不备,夜间悄咪咪摸进院子种树。
也不知他两个如何作为的,倒是成了事儿,只姜元让原身子骨不好,夜间又吹了风,病情更重了。
待慢慢养的好些了,偶然一回瞧这树仍在呢,自此便亲自动手呵护着。
浇水除虫修剪枯枝败叶,事事亲为,谁个也不许搭手的,便是碰也不能的。
每每到了仲秋,书上熟了果子落下来,周遭臭的近不了人,猫嫌狗厌的。
府里妈妈还捡了果子去炖肉呢,姜元让尝了一回,也说好。
姜太太待说拔了这树去换个花树,姜元让脸色一黑,跟护崽子似的,也便不提了。
虞宓早忘了这事儿,好玩好吃的太多,谁要记的这么个臭东西。
如今十来年过去,这树莫约两丈高了,平常时候光秃着枝桠,没甚好看,姜元让却极喜一人在树下。
瞧他呆愣模样,虞宓坏心一起,笑道:“让让,瞧我!”
极快自长袖里摸出个花冠戴到姜元让头上,眼前人身材俊俏,轻裘玉带,美服华冠,加之个红粉花冠,真个仙人一般。
虞宓笑弯了腰,越瞧越乐,玩笑道:“让让,不若你做个女孩儿,当我姊妹如何?”
他淡淡睇她一眼,取下花冠给她戴上,“拿去,不要这个,想是院子里的花草又得罪了你,遭你荼毒。”
虞宓瞪瞧他一眼,笑道:“有花堪折直须折,留着也终是做了花肥。舅舅那两株姚黄我可没动,再没了如何也怪不到我的。”
虞宓虽瞧着是个温柔性儿,却是个辣手摧花的,什么好看的花草到她手里皆不成活的。
是以身边人有个通性儿,便是虞宓养不得名花异草。
却说这厢正说话,前头有婆子来报,说是虞府三少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银杏树二十年开花结果,我这儿剧情需要,大家不要在意哈~
☆、出行
却说虞仲煜亦是二太太赶着出来散闷子,听姜成斌说是一起去瞧灯会,便不请自来了。
先到莫闲院拜见舅妈,方出门来寻妹妹,虞宓并姜元让过来,两下里正巧园子里遇到。
招呼过后,虞仲煜细细打量一回,笑道:“瞧着你是心宽了,竟又圆了一圈。再过个把月,该改了名字叫虞月半方是。”
虞宓惊了一回,不自觉摸了摸脸,苦道:“哥哥莫唬我,敢是真长了,要减食了。”
姜元让敲敲虞宓额头,“说你就信,我前儿说那小玩偶头掰不得,怎不见你信?到底叫你弄成个无头人了。”
又对虞仲煜道:“表哥莫哄她,若真个回去节食,屋里那些小零嘴可害了我了,就是姑姑知晓了,也得找你理论。”
一行人一面朝园子里去,一面说话,把出门的事儿计议妥当。
待天色暗了,用过晚饭,上下人等便收拾出行。
东市水多桥多,两层的高楼密集如林,顶上灯笼海似的,一溜儿一溜儿纵横交错,红了半边天。
中道一座尖塔,自上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挂了百样儿彩灯,形态各异。
又逢会,大道上乌压压满是人。
自姜府出来的有虞仲煜兄妹两个,姜绍谦兄弟,再有宋湘雅并刘嫚。
一行人穿着锦绣辉煌、戴金挂玉,呼奴唤婢,瞧着便有来头。
边上布衣百姓皆绕道而行,又悄悄回头望,都是些俊俏人儿,平日再不能见的。
尤其中间两个,那姑娘真个美的只叫人稀罕了,不知如何形容,与身侧的小公子一道,所过之处无不叫人侧目。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外围仆妇小厮皆冲散了。
刘嫚瞧了一回,笑道:“阿久你出一回门,要堵一条街了,不定过会子巡视的大人该来撵人了。”
瞧着刘嫚要给挤开了,姜成斌忙把人拉到身侧,“再没谁似你多话,若走散了,叫拐子拐去,该有你哭的。”
刘嫚瞪大眼睛,“要你管,又不叫你哭丢人。”
虽如此说,到底挨着姜成斌走,不敢跳蹿蹿跑了。
虞仲煜一面走前头护着姑娘们,一面道:“倒是买些幕篱妹妹们戴上,给外人看去倒没什么,只怕那起子坏心思的,不得防呢。”
尤其阿久貌若天仙,谁个第一次见不痴不傻的,叫些登徒子瞧见没得辱没了她。
几人皆说很是,于是便顺着人流往外走,姜元让紧跟在虞宓身侧,不怎么说话。
瞧云柳到后头去了,想了一想,拉了虞宓的手,迎着她惊诧目光道:“莫要乱跑,那些个拐子只有更叫人害怕的,尤其你这般的,不定这会儿已叫人盯上了。”
虞宓忙瞧了一圈周围,到处是人头,吵吵嚷嚷,再瞧姜元让肃穆模样,不由笑道:“我晓得,你定不能丢了我的,自是与我一道,有你便再不怕的。”
姜元让侧头瞧她,清清冷冷的神色映着璀璨灯火,便是此刻最好的风景。
微微一笑道:“有我在一日,便守你一日,不能丢下你。”
虞宓满意了,晃了晃手,再捏一捏,笑道:“竟是不同的,原你小我一岁,手却一般大。”
自长袖里拿出来瞧一瞧,莹白如玉的手却是十指相扣模样。
姜元让面色微变,清咳几声,放下手去,“好生瞧路。”
好容易到了人迹略罕疏处,姑娘们围了个售面具小玩意的摊子细瞧。
刘嫚笑道:“我倒喜欢那女儿国国王,给我戴这个,阿久便要嫦娥了。”
虞宓接了过去戴上,歪头瞧姜元让,笑道:“好看是不好看?让让给你个二郎神的,我倒觉着这是个潇洒人物。”
姜元让捡了个兔子的拿着,“我要这个。”
虞宓笑道:“瞧不出来,你倒选这个,这二郎神的便给烨哥儿。”
这厢姑娘丫头们挑挑选选,那厢几个公子自一旁瞧着。
虞仲煜笑道:“倒不知这个天外来客是个何等人物,不过一部话本子,便人人皆知了,还弄出这些小物什。”
姜成斌尚记得于刘嫚不欢而散那回儿事,冷哼道:“想也知是个畏首畏尾的小人罢了,倒惹了诸多人追逐,皆是些见新奇的。”
虞仲煜笑道:“那《齐天大圣》我也读了些,若说文才不过几分罢了,比之更好的比比皆是,倒是那故事讲的确实精彩,风趣诙谐。想必是个极豁达洒脱之人,若能与之结交,不失为幸事一桩。”
姜绍谦自来是个轻易不开口的,虽也是个翩翩佳公子模样,却是个冰山性子。
姜太太时常想起几个儿子便分外头疼,道是没一个让人瞧着舒坦的,一个赛一个的闷。
是以轻易不叫几人过上房请安,乃曰眼不见心不烦。
再说虞宓刘嫚两个兴致勃勃给几人皆挑了面具,虞仲煜几人待说不要,到底缠不过人,提了一张在手里。
宋湘雅随在姜绍谦身侧,笑道:“倒没瞧见过二少戴这个,不知二少可否如我心意,给我瞧瞧?”
姜绍谦双手负在身后,俊脸上没甚变化,将手里的小玩意扔给宋湘雅,淡淡道:“我不要这个,给你。”
瞧了瞧怀里的唐僧面具,宋湘雅笑了一笑,跟上去。
她与姜绍谦相识好些年了,自周鸾嫁到姜府方渐渐熟识,已不知是什么时候目光便离不得他了。
只一想到他便只满心甜意,都说姜绍谦性子淡漠,不喜与人来往,只她知晓他不过懒倦罢了。
再者并不只她一个有意,不是那么个人,姜二少是从不主动与人交谈的,她却不在那个范围内。
虽说的话也不多,但只那么几句,便足以无限回忆,若有朝一日能嫁于他,此生无憾矣。
却说一行人过一圆拱石桥,自那头走来个身着道袍的卦算子,拦了前头笑道:“嗳嗳嗳,几位留步,小道乃是北须山上…”
话说了一半,姜成斌已上前不耐烦道:“你这道士,快快走开,咱们不算命。再浑说那个有血光之灾,诈人买你那不知那个旮瘩地儿的符纂,仔细我拳头。”
那道士抚了一回胡须,啧嘴道:“我说你这小公子,怎个这般无礼,岂可拿我跟那些个江湖骗子比较。我这可是分文不受的,算得准了,诸位便去拜一拜北须山下那道馆,不得准了,不去便是,何苦打人。”
几人便道:“很不必理会,自走了便是。”
姜元让先拉了虞宓往一旁去,那道士瞧几人前头走了,跟了一旁去。
因笑道:“我瞧着这位小公子面色微熏,想是红鸾星动姻缘不远了。只还有一道心墙,想开了便是柳暗花明,想不开怕是与性命有碍。”
虞宓原听说姜元让姻缘来了趣儿,听到后来不免揪心,忙道:“倒是如何?还望道长明示,感激不尽,定去还愿的。”
那道长瞧虞宓急样儿,装模作样、摇头晃脑道:“唉,情之一字,难过难过啊,小公子不说小道便猜猜。那姑娘乃是人间极难得的人儿了,众里难寻,若此说,倒是远在天…诶诶,小道还未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