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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 第53节

荒腔 咬枝绿 6580 2024-06-29 11:46

  钟弥低下眉眼,拇指按着食指关节,手上的力很重,喉间里发出的音却轻:“因为,那时候……我怕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而我,忘不了你。”

  沈弗峥坠进沉默。

  甜言蜜语是很好说的,比情话更浓更深的部分,却唯恐沾上轻浮的甜蜜,失了本来的意思,三千次欲言,三千次缄口。

  彼此间淌过一小段辞旧迎新的安静,举国欢庆的日子,每一瞬间,都有无数朵烟花升空又熄灭。

  钟弥趴在自己床尾,悬空半翘的脚上还挂着毛绒拖鞋。

  她听见沈弗峥的声音很轻很淡地说:“你哪有那么容易忘。”

  “啪嗒”一声,脚尖缩起,拖鞋坠地。

  他只说了这一句,再没别的了。

  钟弥却想到白天跟妈妈聊天的话,他大概也是一块不吸水的料子吧,甚至本不情愿落进世俗爱欲里,他在其他路上走得很稳很好,不蹚感情这条水路也完全可以。

  她曾经故意在扇面上赠了一句艳词给他,章台走马,风流不落人后。

  谁承想呢?

  真叫马失前蹄,跌进红尘里。

  沈弗峥在电话里问她:“正月家里很忙吧,你哪天会有空?”

  钟弥知道问了这话,大概是要来找她,手心托住下巴,拖着慵懒的音说:“沈老板才是大忙人,不如您先说哪天有空?”

  “初七,或者十五,初七要当天走,十五——”他声音稍停一下,“可以留一晚。”

  第37章 苦艾酒 以退烧之名,叫人上瘾

  隔着电话, 钟弥装若无其事问沈弗峥哪天来,沈弗峥反问她:“我哪天来,你都有空吗?”

  说实话, 就是都有。

  但钟弥不说实话:“我家戏馆,每年初六要唱开年戏的, 当天老戴会请一些戏友和老主顾过来,初七就是正式对外营业了, 嗯……所以, 我初七那天会有点忙。”

  她以为这已然算暗示,甚至为此暗暗耳根发红。

  没想到他居然问:“有点忙,是忙到什么程度?”

  钟弥噎声,耳根热度加剧:“……就是有点忙,得帮着忙里忙外, 你要是来的话, 我可能就会有点顾不上你。”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细若蚊吟,而物极必反, 话落, 钟弥清清嗓子, 又扬声起调,直接干脆拍板。

  还说得义正言辞。

  “这样, 我体谅你一下吧, 你初七当天来当天走,太赶太累, 就十五吧。”

  沈弗峥从善如流, 夸道:“还是弥弥小姐善解人意。”

  这句善解人意一下又将气氛烘得暧昧起来, 钟弥手肘不撑力, 往旁边一倒,身体栽进松软被子里。

  初七得帮着忙里忙外,这话是钟弥胡说的,即使是新年开业当天,戏馆里闹得沸反盈天、果屑满地了,钟弥也是闲的。

  沾新年的喜,她的紫竹雀笼上也贴了一张小小的倒福字,拿长羽毛探进去逗,翅尖雪白的小雀便上窜下跳,叽叽喳喳叫着,似给人拜年。

  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知随哪桌客人过来玩的,跑到钟弥身边扯她的桃粉的丝绒伞裙。

  钟弥察觉动静,眼睛低下来,就见他献宝似的摊开肉乎乎的小手心,里头攥着十数粒瓜子仁,被手汗捂久了,薄膜似的种皮都被攥化,黏黏糊糊的。

  大概是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过来问:“姐姐,我能喂这个鸟吗?我都剥好瓜子了。”

  小朋友渴盼的大眼睛像乌葡萄,谁看了也不忍心拒绝,鸟笼挂得太高,钟弥拖来凳子让他踩,自己就在旁边扶着他。

  鸟已经吃饱了,这十几粒胖圆的瓜子仁吃得费劲。

  小朋友实在热情,趴在笼子边给已经吃撑的小雀加油:“快吃呀小鸟。”

  钟弥只好劝他,说吃不完了,再硬喂要撑死,把小朋友从凳子上抱下来,领他去洗手间洗手。

  本来想着洗干净了就把他送回家长那里,谁料洗手泡沫冲到一半,他忽然扭头一脸难为情地跟钟弥说:“姐姐,我想嘘嘘,我忍不住了。”

  钟弥措手不及:“什么?嘘嘘?”

  他小声请求:“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脱一下裤子?我穿了好多裤子。”

  钟弥满头问号,阵脚大乱。

  她没有帮人脱裤子的经验啊,像是为了反驳她的不自信,脑子里忽的窜出少儿不宜的画面,好像……好像,也帮忙过,但地点不同,性质完全不同,钟弥更乱了。

  小朋友哇一声张嘴,急得说哭就哭:“呜呜呜姐姐我要尿裤子了。”

  钟弥忙稳住他,余光一瞥有人进来,是戏班里的武生,脸勾好了,扮相还没弄全,裹着黑棉袄过来上厕所。

  钟弥一声喊住人:“等等等!带他一起去!快快快!他要尿裤子了,千万别千万别!忍一忍!”

  这下,从钟弥一个人忙变成两个人忙,男厕所钟弥不方便进,就在外面等着。

  隔间里,小朋友很害怕,呜呜呜喊着好可怕的大花脸。

  武生是粗人,也服了,嫌弃说:“你这小朋友也怪可怕的,怎么还一边尿尿一边嚎啊,尿得一阵一阵的,你就不能先专心干一件事吗?你这小叽叽以后要有问题,还有没有了?”

  钟弥在外面听着,已经想要遁地逃走。

  小朋友忽然喊她:“呜呜呜姐姐,姐姐你还在不在?”

  钟弥只好应着头皮应:“在,在呢!等你出来啊。”

  就在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刻,钟弥开衫兜里的手机亮屏震动起来了。

  她拿出来看,赫然显示三个字。

  沈弗峥。

  解决完人生大事的小朋友像死里逃生一样扑到她身边来,钟弥一边接听电话,一边用口型跟人道了句谢谢,领着小朋友去找家长。

  沈弗峥听着那边声音,语气像是意外:“原来真的这么忙?”

  送完小朋友,钟弥往自己位置上走:“也不是很忙,就刚刚,忽然有事,刚巧你又打电话过来,怎么了?因为初七没过来,特意打个电话来检查——”

  话没说完,那头已经轻轻一句打断钟弥声音。

  “谁说我没过来。”

  屏息一刻,楼上楼下的闹声仿佛骤然放大。

  戏音乐声,喧哗交谈,杂如一团乱墨,而他的声音似一滴清水,坠落其中,独独晕开一处留白。

  钟弥不敢信。

  “你,你来州市了?”

  那句“在你家戏馆门口”让后面的话钟弥都是跑着听的。

  “路上堵车,没赶上,老林去问,门口的人说已经录票开场了。”

  “我马上出来。”

  沈弗峥在那边提醒:“慢一点跑。”

  钟弥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的脚步一瞬间缓下,甚至还有空拂一拂裙摆,故作从容,她往电话里很有道理地丢一句:“有朋自远方来,这是待客之道!”

  说完她将电话挂了,踩完剩余几阶楼梯,裙角飞扬,往门口去。

  冬树萧索,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牌挂着她的假生日,还好他这次开来的车是这辆a6,不然换那辆宝驹来,摆门口,实在太招摇。

  钟弥上前弯身,拉开车门。

  车内的人,相较年前分别时,头发修短了一些,鬓角干净,一身钟弥从没见过的深灰正装,衬领洁白,缎面领带在凸起的喉结下方系得严正,严正到越是不多露一寸皮肤,越是有欲盖弥彰的禁欲之感。

  质地精良的黑色大衣裹在身外,更显拒人千里之外的清贵疏离。

  偏偏这样的人,侧过头,看向车外的钟弥,俊朗面容上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到要这么发呆吗?”

  钟弥藏赧颜,拢裙角,坐进车里小声说:“我是没见过你穿得这么正式。”

  有些话还是要老林来说味道才不一样。

  “沈先生今早在南市开会,一结束就让开车过来了,本来中午能赶到的,今天路上太堵。”

  钟弥刻意忽略他这一路的跋涉辛苦,不作任何感动,只专注于他的衣着打扮,调侃问着:“开什么会需要穿这么好看啊?”

  “对方是个很讲究的法国人。”他低一些头,问她,“好看?”

  视线落在钟弥身上,又觉得她目光古怪,盯着他的裤子,像走神了。

  “在想什么?”

  钟弥回过神摇头:“没什么,刚刚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着急上厕所的小男孩,我今天不是很忙,那你堵车过来的,待会儿是不是就要走了?”

  “嗯。”

  南市的项目由他牵头,彭家出力,上午跟外国资方开完会,晚上他还得为彭东琳牵线,去他二伯沈兴之家里赴宴。

  开春沈弗良和蒋小姐就要订婚,他二伯母很满意,要不是沈弗峥当初在沈兴之面前力赞蒋小姐,他们还想不到这桩能和蒋家亲上加亲的婚事。

  因这件事,沈禾之跟蒋闻夫妻关系再度恶化,一直闹到春节。

  蒋闻厌她这辈子算盘一刻没停过,现在他的侄女蒋小姐也要被她害一生。

  沈禾之柳眉倒竖,掐着一个“也”字,冷笑问他,也?还有谁?是你和你那个青梅竹马也是被我害得吗?当年是她非端着清高,你又放不下荣华,怎么现在只怪我?

  蒋闻面色难堪,让沈禾之有种报复的快意,更是火上浇油说着:“她跟着章载年回州市,没两年就嫁了人,人家夫妻婚后可和睦得很,恐怕这么多年,我只害了你吧?”

  那天大吵一架,蒋骓年都是在沈家老宅过的。

  老爷子出面调停沈禾之和蒋闻,那也不算调停了,铁血人物,沈秉林一生都少有慈容软语,适可而止的意思是不管问题解决与否,都不要再让这些话传到他耳边来。

  于是,蒋家硬撑起和睦与沈兴之一家筹备起订婚事宜。

  二伯谢他,沈弗峥倒不揽功,说亲上加亲这事是小姑姑提的,要谢也该谢小姑姑。

  人情也好,利益也罢,事情多了杂了,混在一起都是分得清,讲不清的。

  他心思不顺,在会议室频频转笔,不走心的样子被有心人理解成轻怠,他也懒得计较彭东琳数次投来的不满目光。

  合作才刚开始,以后日子还长。

  新的合作伙伴需要时间适应了解一下,现在能叫沈先生投入卖力的事情越来越少,三分薄面,旁人就得当十二分的盛情来感恩。

  散会后,外资方单独请沈弗峥去办公室品茄,侍茄师进来不久,沈弗峥助理也进来了,在沈弗峥耳边说,彭东琳那边来确定晚上赴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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