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苏遍修真界

第39节

苏遍修真界 暮寒公子 8977 2024-06-30 08:08

  洛九江躺在地上缓了一刻有余,觉得自己的情况又好了些。他慢腾腾地撑着石板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着自己双手上的文字,饶有兴趣地念道:“黄药子,根苦,性平,无毒……谢兄这是写了写什么?”

  谢春残自从洛九江醒来后就合上眼睛,靠在一旁的墙边上默默养神,听到洛九江的问题连头也不抬,沙着嗓子道:“在我能背下来的本草纲目篇里,我基本能写的全写上了。”顿了一顿,他补充道,“益母草除外。”

  洛九江:“……”他哑然失笑,片刻后才一本正经地回复道,“那可太谢谢谢兄了,不然小弟我险些一尸两命啊。”

  “益母草管得是闭经,救你于一尸两命的药是子母草。”谢春残的头已经开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尾音几不可闻,语调之中尽是困倦,“那个我可写上了。”

  洛九江:“……”

  筑基修士已经辟谷,也几乎不用睡眠。谢春残却在说着话时就能含糊睡去,显然已经筋疲力竭,精神难继。洛九江目光一软,牢牢地闭紧了嘴巴。

  他撑住自己尚还有破碎滞涩之感的身体,尽量悄无声息地站起,再轻柔地把谢春残由半倚着墙半弯着腰的姿势扶到地上,让他能睡得舒服一点。

  做完这一切后,洛九江才转回先前躺倒休息的地面,捡起自己那件破的不成样子的外袍随意披上,一双利目来回打量着两人栖身的这间石室。

  在从雪原上落下来的时候,洛九江的意识都有点恍惚,整个人都好像轻飘飘地踩在棉花上,脚下突然一空的感觉反而并不鲜明。他凝神回忆了好一阵,才大概把事情拼凑个囫囵。

  当时他那一刀斩下,也不知激起了什么动静,让他足下踏空,和谢春残一同跌到这间石室里。然而这间石室……

  洛九江思忖片刻,便按住了自己腰侧长刀。漆黑如夜的刀锋被悄然抽出一截,却在洛九江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谢春残后,又被无声还回鞘里。

  下一刻,洛九江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击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扑扑的钝响,没有惊醒任何人。

  这一掌在石壁上留下了个浅浅的掌印,洛九江甩了甩被反震得发麻的手,大概预估了一下这石壁的厚度,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连他这种重伤初愈的病号都能在石壁上留下痕迹,那上面有备而来的一干追杀他们的修士就更不用说了。他观那为首的修士陆旗神色偏执难解,恐怕不掘地三尺就不算了结,等对方发现一层石顶时多半要掏个大洞出来。

  然而这间石室却如此安静平稳,一点“被动工”的迹象也没有传来。

  要么然是那陆旗和一群修士都突然瞎了,要么然就是这石室里有点什么古怪。

  洛九江又把耳朵在石壁上贴了一会儿,无果后又转而在房间里贴着角落一寸寸摸索试探。这房间通风性不错,四壁却合得很紧,洛九江细细叩过每一块石砖,耳朵始终警觉地竖着,静听着它们的动静。

  在又一次用手指摩挲过平滑的砖面时,洛九江的食指微微一顿。

  虽然肉眼几乎无法辨别,但凭着指下不同的触感他还是能察觉出这一小块墙面的不同。多次反复确认后,洛九江拿刀尖在地上照葫芦画瓢般一分分刻下那图案的形状。

  那似乎是一枚蚌壳。

  就在他不断对这一处墙面展开试探,第三次用刀柄轻轻敲击那图案之时,谢春残晃晃脑袋呻吟一声,勉强从混沌梦中挣扎出来,没好气道:“你破土呢?”

  “这房子不大对劲,看我试它一下。”洛九江直起身子,愉快地笑道,“谢兄醒了?”

  “你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凿了一箩筐,我就是个死人,也该被你这撬棺材声吓醒了。”谢春残扶着墙站起来,给洛九江翻了对斗大的白眼,“愚弟啊,你下次可让为兄少操些血,我这次放了七八十斤的红货才把你救回来,你要再有下回,贤兄就得活生生给吸成人干了。”

  “谢兄太客气太谦虚了,您贵人体重,一条胳膊等闲三五百斤算是少的,七八十斤不过一根寒毛的重量,哪能伤到您的根本。”

  “……还是滚吧你。”谢春残骂了自己忠诚的相声搭子一句,却仍是走上前来扯过洛九江的一条胳膊,仔细观察着其上的书祈颜色,又探了探洛九江的经脉,确认他正在好转无碍后才把他手腕放下。

  洛九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见自己身上的血色文字似乎又淡了些,不由笑道:“谢兄给我写的这东西擦也擦不下去,幸亏还能自己褪色。不然顶着这浑身上下的小破字,别说什么斧头帮青龙会,就连个书铺都不乐意收我。”

  “九江放心。”谢春残哼笑了一声,瞅了洛九江被这蚂蚁般的血字覆满到几乎看不出本相的面容一眼,“就冲着你要给书铺打杂的大好前程,这颜色也不会褪得那么快。总要等到你那相好找到你,等夜里正着喘是‘白术五钱’,翻过来叫又是‘茯苓二两’,非要够人念足一整晚才罢。”

  洛九江一愣,不解道:“什么?”

  谢春残也是一愣,片刻后咳嗽一声:“不好意思,你还是当做没听着吧。这鬼地方不管年长年少都只分活人死人,我已经习惯了,说个什么话也不禁口……倒是忘了你还不大呢。”

  第59章 破壁

  “总而言之,谢天谢地, 你终于睡醒了。”洛九江反手将刀鞘扔给谢春残, 示意他和自己一同敲击两处墙角的石壁——他刚刚一番摸索, 又找到了一枚蚌壳状的标记。

  谢春残哼笑一声,眉眼间浮现出一点自得来:“不必谢天谢地, 你谢我就成。怎样,这下知道离我不行了?之前还让我抛下你直接跑,最后还不是要我重新救你回来……我下回再借你仨胆, 看你再搞什么‘死相你先走啦’的大傻事。”

  他掂了掂手中刀鞘, 有规律地连续击响那处刻着隐秘细纹的石砖, 等着身后预料中的属于洛九江的反唇相讥。不想过了两三眨眼还没听到对方的动静,谢春残眉梢一动, 转过头来, 便见洛九江正对自己礼了一礼。

  “是, 那种傻事再不做了。”洛九江含笑道, 他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谢春残三道伤痕俨然的手腕,看得谢春残下意识就想拉袖子盖住, 扯拽衣角的手势都比了出去, 才意识到自己上半身是光着的。

  “谢兄费心救我, 洛九江不敢或忘。”

  “咳, 也用不着这么郑重, 你正常点就行……”

  谢春残刚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便见洛九江借坡下驴直起身子,悠哉又戏谑地笑道:“不过真说起来, 也不知谢兄打哪儿找来个像陆旗这么疯狂的追求者,一面之后不但血流满地,而且一睡不醒,实在让我这做兄弟的心焦极了。”

  听着这句很明显是对他此前“正反念一晚上”的回击,谢春残噎了一噎,没奈何道:“我仔细一想,对救命恩人不用太正常,恭敬客气些没毛病!”

  洛九江哈哈一笑,手中长刀滴溜溜地在手掌上转了半圈,随即便捏着刀刃借力一掷,刀柄与谢春残手中刀鞘同时撞在墙面图案上,其间时机力道掌握的分毫不差。

  随着石壁后传来一阵机括摩擦的响动,那原本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图案竟渐渐显出形态来,在屏息凝神的洛九江和谢春残眼皮子底下当场一分为二,总共化作四个一模一样的蚌壳图案,分别驻守在四壁中心,接着便再无动静。

  谢春残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四方石壁的其他反应,不由转头去看洛九江:“继续敲?”

  “敲。”洛九江思考片刻就下定了决心,“之前我怎么弄这图案也没回应,还是敲一敲才有动静。这种环境里,有反应比没反应强,咱们再敲一次,看看结果——毕竟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嘛。”

  两人一手一根谢春残背篓里的箭矢,一齐将箭羽倒掷在拿图形中心上。方才听过一遍的机括声重新响起,这四枚图案也变得更深更清晰,随即每枚蚌壳便一散成四,化作了十六个。

  谢春残握住反弹回来的箭矢,眉心缓缓聚起:“九江,我看这有点邪门。不能敲了,再敲一次图案怕是就要变成一百多个,要是让我敲上第四遍,老衲就得留在这里撞一辈子的钟了。”

  “等等,你让我想想。”洛九江僵着脸道。

  “你尽量想个明白吧。”谢春残叹了口气,“若是再叩个两次三次,坐实了咱们得在这里撞个七八辈子,那你我不是和尚也成了和尚,连小兄弟都能拿来开光了。”

  “……别管你那兄弟开不开光了,再打岔我帮你开瓢。”洛九江没好气道。他按住刀柄,把刀尖翻个个儿有韵律地一下下反磕着地面,在单调又规律的敲击声中缓缓理清事情的脉络,“我第一次在房间里细摸了三遍,除了一个图案外没发现别的东西,断无可能搜漏了,没道理你一醒就又出现一枚蚌壳凑了个对子。”

  “根据眼前情况反推一遍,你第一次找到那图案的时候肯定敲了一下。”谢春残飞快接上了洛九江的思路。

  洛九江“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墙上的蚌壳纹路。他和谢春残之前试过,依次敲叩这些图案不会激起一点响应,只有同时击打,这图形才会给出回馈。

  一生二,二化四,四分十六……照这个速度延续下去,他跟谢春残一人化作一尊千手观音都不够用的。

  “……撞钟不行,菩萨也不行,看来此处主人不信佛啊。”洛九江失望地喃喃道。

  谢春残原本竖着耳朵准备静听他的高论,听了这话顿时呛住了。他正打算质疑一下洛九江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东西,就见对方若有所思地抬起刀来,暗沉如夜的刀锋之上森然闪过一缕幽光。

  “九江?”谢春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抬手点在洛九江的刀背上警告道,“要做什么先和我商量一下,你别乱来。”

  “我不乱来,只是稍微试试。”洛九江笑道,“谢兄你瞧这图案分布的多么有趣。”

  谢春残闻言便重新打量石室了一遍,只见这些图案散布的并不均匀:四壁之上各有三枚,全都位于墙壁中心,相距十分紧凑。洛九江脚下的石板没有任何图案,而头顶的天花板上反而有四枚蚌壳刻印整整齐齐地簇在一起。

  “哪里有趣?”

  “分赃不均,屋主人可能数算不好吧。”洛九江漫不经心地答道。谢春残对这儿戏般的回答嗤了一声,正想嘲笑一句什么,便感觉原本搭着那漆黑冷铁的指下骤然一空!

  却是洛九江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谢春残的注意力,手腕一晃就挣出刀来挥了出去。

  “谢兄放心,最坏不过我刨块石头给你雕个佛法高深的师太来,绝不至于让你孤老终生。”

  洛九江的朗笑未落,刀影便已连成一片,如夜的刀锋绽开一段幽深的黑芒,瞬间如冽风一般从中心散开,精准无误地擦过十六枚蚌壳图案,刀气凌厉若电抹,却没削掉一处石屑,足见其力道拿捏之精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洛九江下手时决心格外坚决果断,石壁给出的反应竟也快地惊人。

  谢春残只一眨眼,原本的十六枚图案瞬间变作二百五十六个,每枚蚌壳的大小不变,踞守的中心也不变,只是四壁上的图案铺散开来一些,图像共同组成的形状变得狭长。这增长速度太快,一时竟把他逼得脾气也没有了。

  谢春残叹息道:“你这……”

  “谢兄再瞧。”洛九江一眨眼睛,“还没完呢。”

  那言语中的笑意尚还悠悠带起一抹余韵没有散去,洛九江就拔身而起,长刀舞若灵龙,一时之间,谢春残耳中眼底,都尽映着那一片森森乌光。

  洛九江动作太快,快至谢春残连拉他一把的时间也没有,这厮就疯狗一样地出了刀。谢春残呼吸一窒,望着那均匀散开宛如尖锥一般的刀影,以及转眼就从二百五十六变作六万多个的图案,他一时除了把这混账拽下来抽成个陀螺外竟再没别的念头。

  视野里呼啦涌上如浪般的一片,谢春残麻木地眨了眨眼,已经开始思考石室外的机关致命与否,直接在这石室里掏个洞跑路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果然如此。”洛九江一刀见效,也不啰嗦,干脆爽利地落地收刀,凝视着四壁的双眼中俱是欣慰之色。

  谢春残仰天长叹一声,似是被打击地放弃了所有希望。他转过脸来凝视着洛九江,木然道:“事已至此……唉,罢了,你许诺给我的师太呢?雕得慈眉善目些吧,毕竟要一起过大半辈子呢,我不喜欢那金刚怒目三头六臂的款式。”

  “谢兄莫急。”洛九江一弹刀身,“正戏这才要开始呢。若是这回不成,我非给谢兄刻出十八罗汉赔罪,一遍轮下来够你耗大半个月的。”

  “你先别。”谢春残眼疾手快,坚决地阻止了洛九江再次出刀,“我方才尚觉得你还小,现在看来倒是我太老。九江,你给我这风烛残年,眼看要上二十岁的老家伙解释一下,你做的是什么?我怎么看得一头雾水,越来越糊涂了?”

  “咱们是因我一招‘乱雪原’才掉下来的。”洛九江被阻止了行动也不见烦躁。事实上,他由于琢磨透了其中关窍已经愈发心平气和,“我最开始也不明白,不过现在全懂了。谢兄是不懂刀,所以才觉得糊涂。”

  比起谢春残,洛九江不仅懂刀,还做了梦。

  他在昏迷时神思不定,一直旁观着自己挥出的那招“乱雪原”。这一招本是他这些日子的心魂所寄,先前被逼到绝处,则不论章法,纯粹由心而发。而论起初衷,还是为了破开这片死地的界膜。

  为了确保这一刀的威力足够强大,能够一击得手,洛九江一直冥思苦想,反复试验,终于将破风庐与回风八卦步结合在一块儿,能让刀气在真正落到目标前先积蕴一段,转一个滴溜溜的圆。

  他对这招日思夜想,本就非同一般的熟悉,在石室中被救治时又在昏迷之间将其完善,对此就更是纯熟。正因如此,当那十六枚蚌壳在墙壁上骤一浮现,他便认出这几处图像所在的位置,正好与他“乱雪原”一式刀锋所至的位置吻合。

  抱着这样试探的心思,洛九江两次出刀。果不其然,四壁图案虽然蔓延开来,却仍狭长细瘦,宛如一抹俨然刀痕。而顶壁上的图案也集中在一点,正好与他作这招的本意咸宜。

  “所以谢兄可明白了?”洛九江从容笑道,“我猜此间主人并没有难为我们的意思,正相反,他请我们到地宫中来,不但救了你我一命,而且还为我们的跑路大计雪中送炭,帮我补全了‘乱雪原’的破绽。”

  “按我这一招的刀风覆盖范围来看,蚌壳图像延伸至此,已经不容半分增减。正因如此,我赌我这一刀落下,你我就能脱壁而出了。”

  洛九江抬眼盯紧头顶石板的中心之处,语气笃定铿锵。下一刻,他一踏脚下石板,腾身跃起,伴随他一声悠长清啸,刀影如风般掠过石壁,全部积蕴都重重击于一点,沉闷钝响自四壁响起,这囚人于方寸之间的石室眨眼间便分崩离析。

  “出来了。”洛九江扬起眉头,得意一笑。只是不等他哼支小调聊作庆祝,两人就一齐咳嗽起来,“怎么灰这么大?我没把石头碾得这么碎吧。”

  石室外面遍布着细小如针尖的黑色尘土,颗颗圆润如沙粒,在空气中上下浮动翻飞,竟激得毫无准备的两人一阵呛咳。

  “什么东西……”洛九江喃喃道。他用手在面前扑扇了两下,自己抬起眼来,下一刻便怔然僵住了。

  在这浓密如雾的尘土遮掩之下,不远处隐约一道蓝色身影朦胧不清,却仍被他辨认个分明。

  只是粗粗一个轮廓,便足以让洛九江知道对方是谁。不是他太过莽撞,而是他们实在熟悉,熟悉到就算削去洛九江半个脑子,他也仍不会忘记自己该去握那人的手,不能再同他分开。

  只消看他一个背影,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60章 逼迫

  那身影似梦似幻,直瞧得人如醉如痴。

  “千岭……”洛九江喃喃念道, 他下意识伸出手来徒劳一抓, 却只在那遍天的黑色尘土中握了个空。

  掌心里轻飘飘地环着一把空气, 倒好像他的心也随之骤然空了。

  然而不待洛九江垂下空荡荡的手掌,那若雾若烟的淡薄身影竟回过头来, 这人神情淡漠,仿佛天下诸事均不入眼,俨然正是寒千岭本尊。他抬起眼来, 一与洛九江四目相对, 冰冷之色就化雪般褪去, 脸上分明有了烟火气。

  他摇了摇手臂,拉扯般驱走两人之间的黑色湮尘, 下一刻便长驱直入, 握紧了洛九江还未放下的手。

  两人掌心相贴, 都是一般火热温暖, 一如两颗滚烫的少年心一般。

  “拨云见日。”寒千岭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两眼更是难得弯弯, “抓住你了, 我的太阳。”

  他扯着洛九江的手臂略一用力, 洛九江就被他拉至身前, 他们肩膀轻撞了一下, 又贴着肩颈再不分开,一时竟连彼此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