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卷的层云之中,是五色龙相自其间穿梭交错。
那细密的龙鳞磋磨之中,五色灵光里,是一道道符箓篆纹的显照,相互交织与共鸣之间,显化成无上法阵。
这无垠的连绵雪山之中所封存的,是古之共盟为得驻守西极之门户,而不惜耗费浑厚的底蕴所养炼成的须弥大阵。
而后,历经了无穷光阴岁月,这须弥大阵本身,早已经彻底的与自然所融为了一体,真正化道法之威成自然之天威。
于是,同样的作为着贯连着连绵雪山的无垠之须弥大阵的“阵眼”之一的,此时间皇华宗掌教大修士的道法显照,倏忽间,便以自身身为“阵眼”的权柄,一面贯连,兼且激发着这长久以来融入自然之中的须弥法阵。
那无形无相的沛然气韵之中,是几乎无法想象的在光阴岁月里累积下来的浑厚自然之力。
这便是五色龙相的法阵所贯连在雪山之中的一面。
而另一面,这五色龙相法阵回溯兼且长久锚定着皇华宗掌教的身形。
此刻,掌教大修士的磅礴气韵裹挟着诸般玉印冲霄而起。
那是前所未有的繁浩之道法在这气韵之中延展开来。
继而,这气韵长河与那五色龙相法阵在倏忽间贯连起来。
五色灵光兜转之中,诸炁凝聚枢机之间,化作一道雷音坠世!
真正的须弥一界开辟!
诸道的繁浩之道法,与那亘古长存的须弥法阵相互间贯连开来。
连绵的山风裹挟着须弥之力,朝着四面八方延展而去。
继而,那原本已经冲霄而起的气韵天河,在这一刻也倏忽间化作了连绵春雨一般,混合在雷声之中,混合在须弥之风中,坠落在这承载托举着须弥大阵的连绵群山之中。
而在那呜咽的狂风之中,古老而沛然的自然之力在切实的涌现着。
只闪瞬间,伴随着雷霆贯穿天地,一道须弥裂缝浑似是从天地间延展开来,紧接着,呜咽的狂风裹挟着磅礴的须弥之力,朝着那道兼具虚实的须弥裂缝灌涌而去。
紧接着,沛然的自然之力将漫山遍野之间的古老大阵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伴随着那半悬空风中的须弥之力朝着那道裂缝中灌涌,与此同时,更多的须弥之力则从古老大阵之中酝酿而出,再度晕散在天地间。
唰——唰——唰——
乍看去时,呜咽的狂风浑似是在兜转间,将那道裂缝猛然间“撕扯”开来,而伴随着那悬照虚空的裂缝一点点延展扩大。
紧接着,恍如光雨一般,自翻卷的层云之中坠落这片山野的灵光,也在狂风和须弥之力的裹挟下,朝着那裂缝涌去。
须弥之道在那裂缝之中酝酿着。
道与法交织成了最为基础的兜网,那骤生骤灭的浑似是泡沫一般的须弥一界倏忽间洞开。
可是而今看去时,只有着骤生,却浑无骤灭。
几乎就在那须弥一界倏忽间洞开的闪瞬,连绵群山之中的古老大阵便已经将之所锚定。
紧接着,浑似是略过了以光阴岁月之中累积的那些自然之力演化须弥之力的过程,借助着古老大阵相互锚定的气机牵系,只倏忽间,那些海量的自然之力便旋即蒸腾而起,疯狂的灌涌入那须弥一界之中。
霎时间,不仅仅原本在狂风之中摇曳的须弥一界,陡然间兜转着一道道圆融的灵光,在濒临支离破碎的闪瞬间,其外相上所显照的那种有类于梦幻泡影一般的脆弱气韵也倏忽间消弭了去。
灵光的兜转之间,唯有某种无法言语的坚韧伴随着那自然的生机一同勃发。
紧接着,那自然之力裹挟着海量的须弥之力一同,疯狂的将那因为这一道雷音洞穿的裂缝而显照的须弥一界延展开来。
紧接着,某一瞬间,浑然间不复再有了甚么裂缝,又或者说,相较于那已经绵延不知多么渺远的须弥一界,那道孱弱的缝隙已然同样混合着自然之力,彻底的与那一界本身所贴合,化作了无形无相的一界门户。
紧接着,漫空之中,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光雨洒落,倏忽间,复又凝聚成了一道被五色神华所裹挟的天河。
下一瞬,须弥的道法与须弥之力本身相互牵系起来。
天河灌涌入界。
隔着一道须弥壁垒,那朦胧模糊的景象之中,是一枚枚玉印洞照着明光,继而其中道与法的符箓篆纹相继勃发,进而,那些符箓篆纹尽皆交错成了一道道切实有形的兜网,朝着这若大的须弥一界笼罩而去。
与此同时,浑似是因为自身的膨胀,那须弥一界在狂风之中泛起层层波澜,早已经无法支撑着那庞大的“身躯”继续悬照在半空之中。
须弥一界自身所具备的切实力量,使其一点点的朝着连绵雪山覆盖而去。
而也正此时,那一道道玉印溃散去了身形。
反复而交错的道与法的网络,贯穿在了那覆盖在雪山之中的须弥一界里面。
于是,在灵光徜徉开来的第一瞬间,这连绵雪山之中的第一般变化,便是这累积着同样漫长岁月光阴的皑皑冰雪,在这一刻倏忽间尽皆“消融”。
只一刹那,伴随着冰雪的“消融”,漫山遍野的青葱翠绿之中,是春时的勃勃生机洞照。
更有甚者,当凝视向那青葱翠绿的漫山遍野的时候,好似是这一眼洞照去的同时,属于春时柔和的清风,属于那草木蓬勃生长的窸窣声音,尽皆响在了耳边,响在了心神之中。
而伴随着某种无法言语的人与自然与乾坤与天地寰宇万象之间的交织与共鸣,恍惚之间,竟教人觉得,自生身立命以来,浑无从听闻过西极之地乃是甚么连绵雪山的说法。
这里本就是一方无垠而辽阔的世界。
没有雪山,有的只是隽永与瑰丽。
于是,伴随着这样念头的勃发,本就连绵的群山,倏忽间随着须弥之力的徜徉而变得更为膨胀开来,兼具虚实之中,那仿佛是如同人世间一般辽阔而光芒的大地。
并且,伴随着山野的延展,浑然一新的地貌被重新塑造开来,山川湖河贯穿其间,承载着真正人念头之中那瑰丽与隽永的世界。
紧接着,悬空看去时,真阳大日虚悬,日月轮转,阴阳生息的力量开始真切的笼罩着这片“真实不虚”的天地。
再看去时,忽地某一瞬间,伴随着和煦的春风拂过山野之间,仔细看去时,那风中竟是一道道灰白色的齑粉随风洋洋洒洒着飘落。
只是不等那些灰白色的齑粉彻底隐没在山石草木之中,倏忽间,那和煦春风的余韵里面,一道道纯粹虚幻的灵光紧随其后追随而至。
那点点灵光浑似是沿着原本灰白色齑粉飘扬的轨迹一同洒落,只倏忽间,齑粉与灵光便这样混合在了一起。
霎时间斑斓的灵光绽放之中,尤还能够看到在那灵光的焕发下,一点点齑粉延展成了一具具骨相,紧接着,伴随着灵光的大盛,虚实交错之间,生机造化显照成血肉,尽皆将骨相包裹。
浑似是一刹的恍惚错觉一般,等再看去时,哪里有灵光,哪里有齑粉,更不存在甚么骨相,只有漫山遍野的花鸟鱼虫显现,更有平坦的原野与水草丰茂的谷地之中,一座座满是人烟的村落倏忽间建立,其风貌各不相同,自然而然。
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
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
最后,伴随着那五色龙相的法阵彻底隐没在此间的日月天穹之中,那云浮道法的玉印却不曾溃散,反而是虚悬在此界之中,将诸般显照的气机尽皆贯连之后,再看去时,那玉印自悬空兜转之间,倏忽消弭不见了去。
可是伴随着这枚玉印的消散,此间诸般景象之中,那些许的不谐与道法气韵的显照,遂尽皆隐没,入目所见,浑然天成,而又亘古如是。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轻声念着这一句,皇华宗的掌教忽地看向身侧。
此时间,那原本悬照在云海之中的数道金丹境界大修士的身形,已经立身在了这西极门户的近前方。
与此同时,又有数位金丹境界大修士的身形,从皇华宗的山门之中显照出来。
而如今皇华宗掌教所看向的,正是师门中最为老朽的那个。
“老师叔,借您老外象一用。”
那老者已然苍老至极,咧嘴一笑,口中几无半颗好牙,而今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朝皇华宗掌教摆了摆手。
于是,半悬空,当皇华宗掌教朝着那洞开的无垠一界走去的时候,他的身形陡然改换,连带着,自身的气机也颓靡了下去,最后,只剩了初入金丹的修为境界展露。
片刻后。
当那辆马车尤还在西极之西疾驰在皑皑雪地之中,但是,远远地已经能够瞧见了无垠葱翠的绿色原野的时候,忽地,马车前方的商伯脸色一变,陡然间洞见了一道驾驭着龙相神华的灵光倏忽间抵至。
还未曾逢面,只是凝视着那灵光本身,商伯的脸色忽然变得精彩了起来。
这一刻,他像是看到了甚么古墓之中开掘出来的棺椁里跳出的人影在追问着他“今夕何年”。
“开天法?”
“已经被印证是老朽,因而传承断绝,覆灭在了岁月光阴之中的开天法?”
商伯的呢喃声音极轻,可立身在西极门户之前,诸金丹境界大修士闻言面面相觑之际,他们的脸色,却陡然间变得和商伯一般精彩了起来。
第516章 异乡闻乐更凄凉
几乎就在顶前头商伯那甚为惊诧的话音落下来的时候,车厢之中,原本长久以来翻卷着书页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衣袖磋磨的声音响起,连带着,那仍旧密不透风,未见得分毫光亮的车厢窗棂后面,分明切实的响起了甚么木板滑动的声音。
若是寻常声势,许也惊动不了车厢之中的少年。
毕竟,这是能被号称“人形道藏”的存在,不仅仅是一族的后起之秀,更是被认为这一代中冠绝同道的天骄妖孽。
因而,某些人早已经对他寄予厚望。
这样的心念寄托,也教少年在成长的路上见证过了太多太多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场景。
要知道,早先时须弥界风之中洞见了那样奇诡兼且教人惊骇的存在,与后续几乎教人推演去愈渐的毛骨悚然的变化进程,那车厢之中的少年都未曾因之而有所动容,他自始至终情绪平静,唯独只在最后推演到混元法身之修法有不为人知的问题的时候,才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除此之外,少年那种如渊一般深不可测的心绪,甚至尤胜商伯许多。
可是此刻,连车厢之中的少年都猛然间被“惊动”了,要探看那已经葬在了岁月光阴里的开天法。
不像是其余的诸般混元道法,或是昌盛或是失传,但至少记载在故纸堆的只言片语之中,只要还有着自家或者别家的道藏存余,便始终会有文字留驻于世。
但是对于开天法而言,完整的成体系的法统已经无有存续,世人所能够尽知的,只有那极古老年代中流传下来的先祖画像,以及后续几代光阴岁月之中的先哲对于此道“落后”、“老朽”的评价。
不论是开天法其存在本身,还是如今竟还有人修持着这部道法本身,都是一件教人值得惊诧的事情。
哪怕车厢之中的少年明白,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在人世间,而是远远地遁出了太久远的一条路,闯过了妖族的祖庭故地,甚至闯过了须弥界风。
这远东之远东,已然是真正的“化外之地”,可是当古史映照进现实,仍旧给予了少年以莫大的荒诞感。
而伴随着少年的注视,果不其然,那飘飘悠悠之中由远及近抵至的显照出龙相神华的灵光之中,渐渐地,有人形的朦胧轮廓显照出来。
下一瞬间,便在这一老一少的注视下,那朦胧的轮廓愈渐的凝视,诸般华光渐次消减,再看去时,一垂垂老朽的道人立身在半悬空中,纵然身上的道袍紧紧地裹着,却仍旧穿出了四面漏风的宽大感觉来。
他苍老的面容上尽皆是层叠堆砌的皱褶,黢黑的皮肤像是此生长久的时间里,经年饱受着烈日的曝晒,乍看去时,反而要远比商伯更像是一位老农。
而伴随着老叟的身形显照,无量神华自他的身周褪去,那愈渐的虚幻的龙相神华裹挟着淡薄的灵光兜转,那龙相蜷曲,浑似是如衔尾之蛇一般,这般一环绕,虚虚地在老叟的身后凝聚成了一道晦暗的镜轮。
而瞧见这一道晦暗镜轮悬照的时候,连驾车的六匹妖马那满蕴灵智的目光之中,都愈渐的展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它们身披着鳞甲,头角峥嵘,虽然是妖马的身躯,可身上却具备着真正的龙相血脉,真个要不管不顾展露出那峥嵘气势来,许是还要胜过这老叟许多呢!
而原地里,商伯与车厢之中的少年,也随着老叟的现身,一眼扫过了他悬空而立的身形,洞见了诸般细节。
那悬照脑后的镜轮,那镜轮之中凝聚着的无量神华,还有那无量神华之中浑似是洞开的乾坤一界,还有那一界内里浮浮沉沉的宝光。
一切细节都能够有所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