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楚维阳一翻手间,复又取出了一众灵草,以如今楚维阳的丹道造诣,几乎寻常的灵丹,已无须用鼎炉来辅助,倏忽间,一翻手时翠玉焰火蒸腾,焰光缭绕之间,诸般灵草复被熔炼成了膏脂一般的宝药,随即被楚维阳相继填入了此獠通体的伤口之中。
紧接着,才是楚维阳换了一套针法,重新在此獠的身上落针,一面进一步帮助其弥合着伤口,一面缓缓地将之前那已经被印证为谬误之路的道与法缓缓地从此獠的身上拔除。
又一次的散功,又一次在剧烈的痛楚之中,明晰的感觉到了妖脉之力在体内的流逝,明晰的感觉到了某种折服潜藏的瘾症开始从他的心神之中焕发,继而在妖脉之力枯竭的反噬之中,教那剧烈的痛楚本身愈演愈烈起来。
某一瞬间,此獠在惊怖之中甚至绝望的发觉,正是这种剧烈痛苦的感觉,反而更教他有着尚还存活的鲜活感触,可是继而,他又痛恨起这种感触来,痛恨着楚维阳为甚么分明将他身形拘禁,但却不隔断自己神魂与内周天经络气血的牵系,教自己明晰的感受着诸般变化。
只这第一番的验证,那无边剧烈的痛苦,便几乎教此獠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那咽喉之中短促的气音也愈发的紧绷。
而与此同时,趁着药力挥发和给此獠散功的余裕,楚维阳驻足在原地,复又兀自思量着刚刚所印证的过程。
收获是有的,但不足够教楚维阳完整的通悟此道,哪怕楚维阳掌握着筑基境圆融的功果,哪怕楚维阳的心神之中还有淳于芷这样的丹胎境界真灵,但对于两人而言,血煞道传承是截然迥异的另外一道,是极尽于陌生的领域。
在这一领域之中,想要深耕而有所收获的两人,全都是初学者。
至于玉蛇,短时间之内,楚维阳是不指望这玉蛇能够有甚么顿悟,玉蛇能够克服兽性的散漫,屏气凝神将这印证的全过程同样烙印在心神记忆之中,楚维阳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于是,在这样的思量过程之中,楚维阳遂偏头看向了横躺在那里,只顾着瞪眼的此獠。
不论怎么想,真个论及血煞道的修行,此间,唯此人才是方家,是在散修之中摸爬滚打着一路修持到筑基境界巅峰的人物!
“唔,道友你觉得,刚刚是因为甚么样的缘故,是哪里有甚么样的不谐,才教这两部血煞道功法无法兼修,以至于有冲突的?”
原地里,闻听得楚维阳发问,此獠终于是明白过来,缘何楚维阳自始至终都不曾将自己魂魄与经络和气血之间的感应斩断。
一切尽都是为得这一问!
这才是自己痛苦的根源所在!
想明白了这些,此獠怒火中烧,怎么可能还会回应楚维阳。
更甚至,这一刻此獠艰难的抿着嘴唇,紧紧地抿着嘴唇,甚至连那短促的气音都被尽数咽在了喉咙里。
而原地里,楚维阳像是浑没有看到此獠的反应,仍旧在自顾自的言说着。
“道友你说,到底是兼修时的过程之中某一步走得是不对的?还是说这一十二部道法之间合该有一番独特的次序在,便像是五行生克一般,而顺延在《赤霄唤火照天焰中真解》这部功诀后面的,并非是《浣火法衣罗织周天坎离经》?”
云床上,此獠仍旧紧紧地抿着嘴。
楚维阳仍旧未曾愠怒,反而了然一般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道兄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边说着,楚维阳甚至还宽慰似的拍了拍此獠的肩膀。
“无妨的,贫道这里思量不清楚的事情,也不会苛求于你这样才情的修士的,想不明白,那便想不明白罢!”
“只是这条路,必须得走出来!玉蛇的功果能不能有朝一日成为道果,这一步便是关隘!”
“贫道是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耐心的!”
“既然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参透与思量明白的事情,那么咱们就慢慢来。”
“与血煞道深耕,贫道也是初涉的愣头青,甚么玄妙法门无有,但却有一桩笨办法可用。”
“穷举法!”
“仍旧是先从《赤霄唤火照天焰中真解》和《浣火法衣罗织周天坎离经》的兼修开始,将这两部功诀的全数兼修的可能与方式尽都试上一试!”
“若是能够印证出兼修的圆融相谐法门来,那便再加一部功法继续往下去试。”
“若是穷举尽了诸法仍旧不成,那便是两部法门之间无有圆融兼修的余裕,彼时便再换一部法门,仍旧如此来试验。”
“尽都是以赤骨鳞鱼的蛟龙妖脉为根源,尽都是一脉相承同源而出的一十二部功诀法门。”
“一定是能够相谐兼修的!”
“那条路是一定在的!只是还未曾被找寻到而已。”
“而参悟不出内中的意蕴和义理来,这也无妨,先齐全了法门,等日后修持的时日一久,自然便能够有自身的通悟。”
楚维阳正这般说着,便见得此獠那紧紧抿起来的嘴唇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可他仍旧未曾说些甚么。
原地里,楚维阳笑了笑。
“伤好了,来,咱们来试第二番。”
说话间,金针镇入,玉瓶翻出,幽光打落。
一如方才一般,无边的痛苦淹没了此獠的心神。
……
一日,两日,三日。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有时,是某一道经络崩溃,血光化作利箭一般刺破皮肤,朝着四面八方喷洒去。
又有时,是道躯内里的病变,是脏器乃至于血髓在朝着妖化演变,在朝着无序与紊乱演变。
更有时,是此獠的额上生出峥嵘头角,大半个背部开始生出细密的龙鳞,连带着皮质都开始“蛟龙”化。
连楚维阳也未曾预料到,在实验火龙岛一十二脉法门的兼修相谐的过程之中,最先开始突飞猛进的,反而是楚维阳对于自身丹道底蕴的梳理和再掌控。
千奇百怪的病症之中,楚维阳所掌握的义理被他切实的运用出来,甚至因为部分的重复,用得已经很是熟稔。
而另一面的收获则教楚维阳很是意想不到,他竟然从某一次的谬误之中收获出了甚为珍稀的灵材――
那是此獠部分身躯妖化之后,楚维阳剥离下来的一截蛟龙皮。
并非是无序的病变,而是切实的妖化过程。
楚维阳甚至郑重其事地将这一次的谬误之兼修过程记录在了玉简之中。
外海这么大,总还是会有那不开眼的人,而这般道与法的参悟,迟早也有着尽头在,那么余下那些不长眼的孽修,楚维阳便须得从他们身上挖掘出别样存在的价值。
而也正是在这样接连数日的实验之中,楚维阳等到了兴致勃勃携带着皇华宗定例赐予的宝材,远道而来的皇华宗道子齐飞琼。
只是当齐飞琼自甬道之中几经兜转,走入这间石室之中的时候,却颇是满脸困惑与诧异的看向了楚维阳这里。
“师兄,这又是甚么阵仗?这血煞道法门,你不懂得,妾身也不懂得呐!”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笑了笑,将金针捏起。
“不懂血煞道法门无妨,但你懂龙相,懂龙气,尤其是懂得蛇蛟变化真龙的气韵演变!”
第354章 言见地玉蛇报恩
虽然嘴上说着要试用于穷举法。
可是接连数日的长久失败,还是让楚维阳切实的意识到,这般不通义理,一味浑如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想要最后试验出完备而相谐的一十二部法门兼修之途径,楚维阳有这样的耐心,玉蛇也有等待的余裕,甚至连这妖脉之力楚维阳也都浪费的起。
但如今看,怕是这横躺在云床上的此獠,不会再有支撑到那般时候的生机。
楚维阳觉得,此事最好还是一事不烦二主。
很多时候,受试的血煞道修士道躯的改变,也意味着某种细节上的截然不同,许多未曾通晓义理的表象,便会因之而不谐,因之而需要调整。
长此以往,尽都是不必要的消耗与磋磨。
因而,遂也像是突发奇想一般,在见到了远道而来的齐飞琼之后,楚维阳遂主动将齐飞琼邀请到了这间石室之中,遂有了刚刚那一番交谈。
既然血煞道一途,大家初涉而来,深耕显得很是有难度,那么楚维阳索性跃出藩篱,从另一个层面来印证这个问题。
再如何与寻常法门截然迥异,这龙相本身,这龙气的义理,总该是相同的罢!
楚维阳期待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齐飞琼能够在另一个层面的义理参悟之中给予自己惊喜,能够走捷径,总好过这般长久的磋磨。
而听着楚维阳的阐述,原地里,齐飞琼原本水润的眼眸也一点点变得明亮了起来。
迫不及待想要来参合三元的事情,此时间被她的道心镇压,暂时的封禁在了心门之中。
她很直观的意识到了,这样的实际试验过程,对于她而言,同样是十分珍贵的对于蛇蛟变真龙这般义理的印证与磋磨!
这甚至是某种契机,某种足以教齐飞琼在证就真龙法力之后,再先同门修士一步,完整印证自身五行龙相道法根基圆融的契机!
况且,齐飞琼本就是元门嫡传道子出身,对于楚维阳这等试验,并无分毫的不适感觉,更相反,几乎在闪瞬间,齐飞琼便意识到这等试验的曼妙与好处所在。
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之间,登时间便教齐飞琼想到了许多。
她眸光飞转,顿时间觉得,自己长久的留驻在宗门与外海的分舵之中,不仅仅可以甚为便宜的长久与楚维阳参合三元,洗炼自身真龙法力,更能够以这般捷径,过早的比同门诸修实证诸法。
于是,在这样的心念流转之间,齐飞琼对于此事,竟显得比楚维阳还要上心许多。
只是在实证之前,齐飞琼先是用了长久的时间,以玉简观照火龙岛一十二部血煞道法门传承。
进而在这般长久的观照之中,齐飞琼甚至罕有的主动凑到了玉蛇的近前,争得了灵宠的同意之后,伸手轻抚着玉蛇细密的鳞片,感应着其所修持的《赤霄唤火照天焰中真解》的法力气息。
毕竟,在昔日里火龙岛上,被玉蛇“坑害”过一回之后,实则这一人一蛇之间,尽都相互“记恨”着对方,至少,颇有些闹别扭的意思,长久地谁也不搭理谁。
于是,终于在这般长久的思量之后,齐飞琼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看向楚维阳这里。
“师兄,妾身思量着,许是接续在《赤霄唤火照天焰中真解》这一功诀后面的,该是在《万篆焰君妖符书》和《赤烟云兜炼命血焰决》这两部功诀后面二选其一。”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遂稍稍沉吟,便想明白了齐飞琼这般思虑背后的朦胧与大略的轮廓,想来是齐飞琼觉得,玉蛇原本修持得这部功诀,便是以蛟龙妖脉为依凭,法诀更重于内炼,因而她所遴选出来的两部功法,同样是重于内炼,与前者一脉相承。
只是当楚维阳再追问着,想要探究这其中的义理时,三问两问间,许多事情便连齐飞琼也说不上来了,很多的思绪本身,只能被齐飞琼归咎到冥冥之中的才情感触上面。
而这样接连追问之中生发出来的困惑,遂也教齐飞琼的眼眸愈渐明亮起来。
困惑本身并不值得人恼怒,更相反,困惑的生发,代表着当这些事情尽数解决之后,收获的便全都是进益!
而这,便也体现出了这样实证的重要与珍贵所在。
楚维阳那与寻常修士迥异的思绪所带来的不同行事风格,如今传递给齐飞琼的,更是一种别样的印证法门,那是一条通衢道途的门扉,甚至是叩开这道门扉的钥匙!
“那师兄,咱们便先从《万篆焰君妖符书》开始罢!是师兄来?还是妾身来?”
当齐飞琼这般问向楚维阳的时候,楚维阳遂也从中看出了齐飞琼所展露的迫不及待。
因而,道人笑着摆了摆手。
“师妹你来罢,贫道为你打打下手便是了。”
说罢,楚维阳翻手间取出玉瓶来,递到了齐飞琼的手中;再一扬手时,是那玄真宝鉴之中,另一道截然不同的幽光洞照而至,化作了焕然一新的纱衣,笼罩而来。
只是原地里,此獠自始至终只是用极尽麻木的眼神看着立身在云床旁的两人,好似是对于一切变化都显得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