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陆行舟:“沈燕归能接受这个说法?”
“当然不能。”青丝苦笑起来,“这孩子被松棠宠坏了。”
陆行舟:“他怎么说?”
“他说,如果我敢和松棠成亲,他就杀了我,然后在我面前……占有松棠。”
青丝淡漠的声音落地,沈秋朔牙齿间发出了愤怒的咯咯声,咬牙切齿:“这个……畜生!!!”
陆行舟了然——沈燕归说到做到了。
青丝抬起双手,按在自己眉心,嘴唇微动,念了一句法诀,手掌猛地用力,身体应声倒了下去,一个满脸是血的魂体从义躯中出来。
陆行舟眼神猛然变得深沉,只见眼前这具魂体保持了临死前的状态,脸上被横七竖八划了十几刀,从流血状态来看,应该是死前就被毁容,而更恐怖的是,她的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好像没有骨头一般。
青丝咧开血淋淋的大口,发出凄厉的鬼音:“他打断了我全身所有能打断的骨头,划烂我的脸,拔出我的舌头,却不让我死,把我放在衣橱中,穿上我的婚服,顶上我的盖头,装扮成我的样子……”
陆行舟:“他想顶替你和沈松棠成亲?那盖头掀开不就露馅了吗?”
“松棠喝醉了,发现真相的那一刻,他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青丝凄楚地说,“沈燕归就在我的婚床上,强行……”
她声音渐渐消失。
沈秋朔咬牙道:“新人入洞房后,第二天一整天都没有出来,大家只以为他们感情好,第三天还是没有出来,大家才起了疑心,破门而入,只看到满床血迹,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我们在衣橱里发现了师娘的尸体,她是活活流干了血才死的。”
人们只知道沈松棠在新婚第二天失踪,却原来是这样……
沈秋朔嗓音低哑:“这件事成了悬案,牵丝一门也就此分崩离析,师兄弟们各自想办法谋生去了,只有我,一直在寻找沈燕归的踪迹。”
陆行舟:“直到现在?”
“不是,”沈秋朔摇头,“十年后,我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找过去却发现……”他声音哽咽了一下,“发现他已经入魔,还把老师做成了傀儡。”
陆行舟看一眼躺在床上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叙述的沈松棠,疑问:“你没能把沈松棠救出来?”
“我……”沈秋朔咬了咬下唇。
沈松棠张了张口,发出虚弱而坚定的声音:“我没有走。”
陆行舟疑惑地看向他。
沈松棠平静道:“傀儡术……是……我交给阿燕的……用在我身上……也算学有所用……但阿燕……极有天赋……他保留了我一部分神智……”
“就是这部分神智,拒绝跟我走。”沈秋朔眼神颓败地说。
“自己酿的苦酒……自己来吃……”沈松棠说着,唇角还浮现出一抹轻笑,“更何况,这酒其实……并不苦……”
他喃喃地低声道:“你说阿燕死了……挺好……真的,挺好……我也要死了……”
“不……”沈秋朔痛苦摇头。
“秋朔啊,”沈松棠道,“把我和阿燕……一起烧了吧,骨殖也不需区分,一起撒到海里……让这世间的一切……恩与怨、爱与恨……都消散了吧。”
他抬眼看向青丝,轻声道:“是我害了你……去轮回吧……投胎的时候睁大眼睛……别再遇到……我这样的男人……”
青丝哽咽:“跟我一起去吧,黄泉路上,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沈松棠轻轻摇了摇头:“我去归墟陪阿燕。”
第189章
“老师!”沈秋朔提高声音, 凄切地叫道, “燕归那样害你,你为什么执迷不悟?”
沈松棠笑了笑, 没有出言解释, 有些道理,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归墟那地方阴冷荒芜, 魂体很快就会消亡, ”沈秋朔急道,“老师, 你会烟消云散的!”
“秋朔, 别说了。”青丝打断他, “我们以为的执迷不悟,其实是他们的大彻大悟。”
沈秋朔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我始终不能理解……”
青丝:“难得糊涂,罢了。”
沈松棠此时精神仿佛比之前要好了一些,还絮絮地对着沈秋朔交代了一番后事。
陆行舟的心里却渐渐沉下来, 隐隐还有一丝解脱感, 他知道, 沈松棠这是回光返照。
果然,十几分钟后,沈松棠的声音越来越低,整张脸笼罩着死气,已经完全是死相了。
他艰难地喘息着,挣扎着看向陆行舟:“陆组长……”
陆行舟走到他的床前, 低下身来,轻声问:“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阿燕与我……还有一些积蓄……”沈松棠喃喃地说,“全都赠与你……请你……送我……去归墟……”
陆行舟了然,沈松棠从未成魔,以人类魂体中的能量,很难能支撑到陪伴沈燕归走去归墟。
他点头:“我可以送你去,至于你们的积蓄,还是留给沈秋朔吧,我不需要。”
沈松棠摇摇头:“秋朔有他的份。”
陆行舟还要推辞,就见沈松棠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师!!!”沈秋朔痛叫一声,扑到床前。
陆行舟见沈松棠尚未断气,嘴唇一直颤抖,仿佛在念叨着什么,狐疑地俯身,靠到他的唇边,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一生负尽……罪孽满身……阿燕啊……”
青丝颓然地坐在床沿,两行泪从眼角缓缓流了下来。
沈松棠死后,陆行舟和石饮羽将他的亡魂带走,走出店门,发现之前那个坐在门口抠墙缝的小鬼差已经不见踪影了,大概等不及,转移到其他地方引导亡魂去了吧。
陆行舟回头对青丝道:“本来还想请一个鬼差送你去冥界的,结果这货跑了,你先跟我回凤尾螺,等这个月底冥府派鬼来交接的时候跟他回去?”
“不急,秋朔受打击很大,我先照顾他几天,”青丝道,“等我把他安顿好,就自己搭船去冥界。”
“好吧。”
归墟位于冥界一隅,阴冷刺骨,寒风凛冽,更过分的是交通不便。陆行舟他们搭船到达冥界,从码头出来,拐了个弯进了火车站,挤上开往那个方向的火车。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绿皮火车此刻挤满了各种生灵,有鬼魂,有人类,有妖物,大部分都背着相机一脸亢奋,从上车就一刻不停地在手机上打字。
陆行舟往一个人的手机上瞥了一眼,看到他说:这次我一定能搞个大新闻,头版头条准备好,绝对爆。
“你是记者?”陆行舟好奇地问,“去拍第一手资料?”
那人立刻关上手机屏幕,一脸无辜地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谁是记者?我才不是记者,你这个同志怎么骂人呢?我只是来旅游的!”
陆行舟:“……”
嘴上说着不是记者的人,从火车上一下来,就往归墟去了。
众人皆知,冥府的实权者判官深恨魔主,上行下效,整个冥府官场对魔物都没有好脸色,这么多年来,魔魂在整个冥界都是被边缘化的,在已经高度现代化的今天,去往归墟的方向连条正儿八经的公路都没有,从火车站出来,还要走上几十里地才能到达归墟。
有需求自然就会有市场。
火车站外面聚集着一大群拉客的三蹦子。
陆行舟等人走出火车站,冷气扑面而来,陆行舟裹紧了夹克,抬眼往四面望去,准备判断一下方向。
乌泱泱的鬼魂涌了上来。
“帅哥,阿要搭车啊?”
“归墟,80一位,童叟无欺。”
“还有最后一个位子,上车就走了。”
几个人被团团围住,刺耳的鬼音在耳边此起彼伏跟破音箱炸了一般,吵得陆行舟皱起眉头。
石饮羽二话没说,手指一动,就要弄死这些鬼魂。
陆行舟一把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暴躁,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符咒,裁剪粗糙的黄纸上画着触目惊心的血色符纹。
鬼魂们纷纷顿住,忌惮地看向他手里的黄符。
陆行舟二指夹着黄符,猛地一震,一小簇那落迦火燃烧起来,火光跳动,透着危险的气息。
鬼魂们惊叫一声,被吓得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陆行舟仿佛没看到他们的恐慌,一脸淡定地低头,仪态十分优雅地用那簇火苗点了根烟,然后抬起头,缓缓喷出一口烟雾。
鬼魂们:“……”
陆行舟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一个小鬼:“你,包车多少钱?”
众鬼魂一齐看向小鬼。
小鬼露出油滑的笑容:“市场价,80一位,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陆行舟脸色一沉。
小鬼立马改口:“包车十八,送矿泉水两瓶。”
陆行舟:“上车。”
几分钟后,一辆贴满了小广告的三蹦子驶出火车站。
车窗上的玻璃破了大半,用透明胶带勉强贴在窗户上,胶带没贴牢靠,在极寒之地的冷风中,发出呼呼的声音,还飕飕地往车里灌冷风。
这点寒冷对陆行舟来说自然没有什么,而沈松棠就比较吃力了,人在死的时候,大部分能量都会散失,只留极少的一点能量来支撑亡魂在鬼差的引导下走到冥界,黄泉路两边盛开的彼岸花可以为他们提供足够的能量。
而归墟位于极寒之地,离那里越近,能量散失得越快,三蹦子开出去不到十里路,沈松棠的魂体就淡了起来。
“你就该老老实实去投胎。”沈燕归冷冷地说。
沈松棠神色闲淡,没有理会他的恶言恶语,对陆行舟道:“离归墟还有多远?”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
石饮羽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告诉他:“还有六十里。”
沈松棠赞道:“真不愧是魁首大人,连路途距离都能算出。”
“……”陆行舟瞥一眼路边一闪而过的路标,心想那么大个“离归墟还有30km”很难发现吗?我这个半瞎都看见了。
沈燕归哼了一声。
陆行舟对沈松棠道:“你要是支撑不住的话,我给你输些能量……”
“我来。”石饮羽打断他。
“这有什么好抢的,”陆行舟横了他一眼,对沈松棠道,“请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