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在叶蓁蓁的不住央求下,她还同意叶蓁蓁到外面院子去走一走。
许攸宁自然陪同。
今儿是个大晴天,日头在天空中明晃晃的挂着。不过风也大,用凛冽如刀这四个字来形容一点儿都不夸张。吹在人身上都仿似要割下来二两肉一般。
叶蓁蓁穿着大厚的棉衣,怀里抱了小手炉,找了处背风有阳光的地方跟许攸宁一块儿坐着晒暖儿。
病了这几日,难得被允许出个门,叶蓁蓁就见外面向阳地方的积雪都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有日头一直照不到的地方还残留了一些积雪。
心里难免就觉得挺可惜的。因为立春的节气已经过了,天气会慢慢的暖和起来,再等看到下雪估计要等到下半年的冬天了吧。
许攸宁见她目光一直落在院角背阴的那堆积雪上,脸上又有惋惜的神情,就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
想起除夕那天叶蓁蓁看到外面下雪的时候,兴奋雀跃的跟他说等明儿积雪了要跟他堆雪人打雪仗的事,许攸宁就转过轮椅往院角走。
叶蓁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叫了他一声他也只应答了,却没有半点要回来的意思,于是她索性抬脚跟过去看。
就见许攸宁弯腰掬了一大捧雪,在双手间团成一只圆球放在一旁。随后又掬起一捧雪,在双手间团成了一只较小的圆球,架在那只大一些的圆球上面,一只雪人的身体轮廓就基本出来了。
再就地取材,捡了一根细树枝折断为几截,按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的顺序一根根的嵌进去,雪人一张脸上的五官就出来了。
随后又捡了两根合适的细树枝插到肩膀那里,一双胳膊也出来了。
虽然做法简单,但一双眼横着,鼻子竖着,唇抿成一条直线,这只小雪人竟然给人几分呆萌正经的感觉。
许攸宁将小雪人托在手掌心上,转身递给叶蓁蓁:“送你。”
叶蓁蓁一边笑,一边接过来,也托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但是望着这只看起来很呆萌正经的小雪人,再看看许攸宁,她就是忍不住的想笑。
笑过之后她还伸了食指轻轻的戳了戳小雪人的一边脸颊,然后歪着头看了看许攸宁,目光来回打量他和小雪人,笑得一双眼都弯了起来。
“哥哥,这只小雪人,看起来比你要可爱啊。”
这是她的真心话。许攸宁给人的感觉是,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很有亲和力,但当他不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很冷清,不好亲近。而一旦他沉下脸来,给人的感觉那就很凛冽很凌厉了。
这些都是因为他一双眼的眼尾其实是凌厉上扬的,有股子不怒自威的神态的缘故。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柔和了眼尾的凌厉线条,旁人自然不会注意到。沉着脸不笑的时候也就自然会给人冷肃的感觉。
不过在叶蓁蓁跟前许攸宁是从来不会展现他凌厉冷肃的一面的。即便现在听着叶蓁蓁对他的打趣话,他也依然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
“送给你的小雪人自然像你,怎么会像我。”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叶蓁蓁可爱了。
被人夸可爱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叶蓁蓁学了小雪人的模样,一脸正经呆萌的对许攸宁道谢。
但装了一会儿她就装不下去了,哈哈哈的笑出了声来。
许攸宁见她如此高兴,唇角也往上弯了起来。
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同时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很没有礼貌的在院墙外面响起:“小孩,过来给我开门。”
许攸宁和叶蓁蓁都转过头往外望。
说是院墙,其实也就是一道篱笆墙,观赏性要远大于实用性,所以许攸宁和叶蓁蓁很容易就能看到院墙外面站着的人。
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穿一件灰色的旧棉衣,手肘和前襟的地方都打了好几个补丁。想必这件棉衣也不暖和了,这个人被风吹的佝偻个腰,活像个小虾米。
面色也不好,可以说是面有菜色。看得出来家境应该比较艰难,胆子也不大,看人的时候目光都有些躲躲闪闪的,不敢跟许攸宁和叶蓁蓁正视。
这个人许攸宁和叶蓁蓁都不认得,但另外一个人他们两个人可都认得。
穿一件沉香色簇新的棉衣,料子看着不是绸就是缎。一张脸焦黄色,唇上两撇胡须,看人的时候目光是斜着的。右手手掌心里面还托了两只核桃在不停的转动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正是前些时候上门来找叶细妹,说要买叶细妹那处房子,但言语间甚是傲慢不着调,最后被叶细妹骂的铩羽而归,依然不甘心的说他绝对不会罢休的叶修山。
这个人现在过来做什么?还想买叶细妹的那处房子?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人又是什么人?
叶蓁蓁有些不安的看了许攸宁一眼。
总觉得这个叶修山现在过来没安什么好心啊。别是真的想到了什么歪主意,上门来找叶细妹的麻烦吧?
第63章 抢房
叶修山见许攸宁和叶蓁蓁听了他的话压根就没有要过来给他开院门的意思, 心里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右手手掌心里面托着的两枚核桃一时转动的就更快了,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一边还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句:“小孩,叫你们过来给我开门,听到没有?”
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自然都听到了, 但两个人依然都没有动。
这人一看就是过来找茬的, 叫他们过去开门他们就去开啊?这士气上首先就弱了。
这门他们肯定不会开。许攸宁甚至还冷着一张脸,很不客气的问道:“你有什么事?”
许攸宁是个外圆内方的人, 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处世方式。而且他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冷漠冷清的,别看对自己家人好, 对着外人, 特别是让他厌恶憎恨的人,那可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现在对于叶修山, 他一点儿都不客气。因为他觉得, 客气这种事,就该是旁人对他客气他才会客气, 对着在他面前傲慢不讲道理的人, 那还犯得上客气?
只怕越对那样的人客气, 他心里还越以为自己了不起,就越发的瞧不上旁人了呢。
叶修山果然没有料想到许攸宁看着年纪不大,但看着人的时候目光竟然冷然犀利如一把出鞘的刀, 他心里不由的一愣,接下来要说的话顿时就给吓忘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给吓住了,心里不由的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我有什么事犯得着跟你一个小孩说?叫你家大人出来。”
许攸宁和叶蓁蓁依然在原地岿然不动,没有半点儿要上前给他开门的意思。
叶修山给气的, 抬脚上前两步就想要直接踹院门了。
说是院门,但其实院墙都是一圈儿竹篱笆,这院门能有多结实?也不过是两扇用竹子做的单薄的门罢了。只怕经不起叶修山这一踹。
许攸宁沉下脸来,正要开口呵斥,就听到叶细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哟,我当这是谁呢,大过年的这么威风,上来就要踹我家的门。原来是你啊叶小狗。你这是嫌上次在我这里没有讨够骂,今儿又上赶着到我这里讨骂来了?”
龙塘村父辈一代识字的不多,又讲究小孩儿要贱养,所以生下来的时候取的小名大多也是比较贱的。如这叶修山,生下来时父母给他取的名字叫做小狗,后来出去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才自己按着辈分排行给自己取了个叶修山的大名。
同时他也深深的嫌弃自己原来的名字。小狗小狗,听在他耳中总觉得叫他的人是在骂他。所以现在听到叶细妹这般叫他,他心里顿时一股无名火升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燎着他的心窝子。
一时他望着叶细妹的目光就如同要喷火一般。
叶细妹才不怕他,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着。甚至还有些挑衅的说道:“你倒是踹啊。我正愁这两扇院门旧了,想换个新的。你踹坏了,待会儿麻溜的就赔了银子出来,我明儿就去换一副新的院门来。”
许兴昌跟叶细妹不同,是个温和的人,讲究来者都是客。也担心叶修山真的会踹坏了院门,闻言就拉了叶细妹的衣袖一下,然后走过去给叶修山开门。
开了门之后先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客客气气的问叶修山今日来有什么事。
叶修山刚刚被叶细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许兴昌这会儿走过来开门,只怕他真的会将这两扇院门给踹了,再冲进去跟叶细妹打架。
他原本就不是个知礼仪的人,还讲究什么让着老弱妇孺?自然是凭着拳头说话。
不过现在许兴昌这么一打岔,院门也开了,叶修山心里那股子想要踹门和打架的冲动消了好些,就只狠狠的瞪了叶细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看着许兴昌。
心里依然气不顺,所以开口跟许兴昌说话的时候嗓门很大,说出来的话也很冲。
“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你这房子往后就是我的了。你们全家人麻溜的,赶紧收拾了东西给我滚蛋。”
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指着面前的房子,还有这一大圈屋子。
很显然,他说的就是许兴昌的家。
这下子不说许兴昌,就连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也都怔住了。
这个叶修山说的是梦话吧?这房子还是许父传到许兴昌手里的,怎么往后就是他叶修山的房子了?还敢叫他们一家人从这里滚蛋。
叶细妹当先沉着脸开口喝叫叶修山:“叶小狗,你还没有睡醒,说的是梦话?!你上次想要买我的房子没买成,挨了我几句骂,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可你不甘心就能站我家门口满嘴喷粪?这房子什么时候成你的了?还敢叫我们一家人从这里滚蛋!你从我家门口滚蛋才是真的。要再不滚蛋,我可就不是上次骂你那么简单了。”
说着,左右望了一望,见厨房门口的干柴垛上放着一把砍刀,一冲动,走过去拿在手里就往叶修山这里走。
冬天天冷,要经常烘火,只烧稻草是不行的。稻草烧过之后就成灰烬了,一点儿余温都没有。所以要搭着干柴一块儿烧,这样才有烧的半透的木炭用来烘火。
这砍刀就是昨儿许兴昌劈柴的时候顺手放在柴垛上的。原是想着过两天要再劈柴,哪里想到现在叶细妹竟然会把这砍刀拿到手里。
许兴昌给吓的,连忙喝叫叶细妹:“把刀放下。”
这砍刀可不比菜刀,沉的很,拎在手上一个不注意掉下来砸到脚砍到脚怎么办?而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上来就动刀?
叶蓁蓁也给吓到了,忙叫了一声娘。想要跑过来拉住叶细妹,自己却先被许攸宁给拉住了。
大人之间的事,她一个小孩儿跑过去,若是误伤到她怎么办?
不过也温声的劝说叶细妹:“娘,你先把手里的刀放下来。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跟他说。”
叶细妹就算再凶悍,体力上也肯定比不过叶修山这个大男人,拿把刀在手上肯定不是件明智的事。反倒很有可能让叶修山将这把刀夺过去,到时危险的还是叶细妹。
好在叶细妹也只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听到他们三个人的劝说,也就从善如流的将手里的砍刀扔到了一旁。
不过扔之前依然狠狠的剜了叶修山一眼。
叶修山也不怕她!就算她再泼辣再凶悍,但在他眼里也到底只是个女流之辈而已。就算她手里拿着砍刀,他就会怕了?
倒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又干又瘦的人吓的双腿直哆嗦,很想转身就跑。
但还没等他迈开脚,就被叶修山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我说的是梦话?呵呵。”
叶修山目光扫过许兴昌和叶细妹,脸上笑容嘲讽。接着手上猛的一用力,就将跟着他过来的人推搡到了前面来,看着许兴昌就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许兴昌听问,就目光望过来,仔细的辨认着。
但龙塘村很大,各家的房屋做的也挺疏散,许兴昌又不是个喜欢串门的人,所以认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认出来。就摇了摇头。
倒是叶细妹勉强认了出来:“这是住在村子最东头砖窑里叶海老头家的小儿子?叫,叫,我想起来,叫叶小东?”
许兴昌不知道什么叶小东,不过听叶细妹提到叶海这个人,他倒是有几分印象。
原来许父初到龙塘村的时候是住在祠堂里面的。老族长募资整修了祠堂,东边的三间厦屋打通做了村学堂,西边三间厦屋里面就拨了一间出来给请来做先生的许父居住。
后来许父他跟隔壁村的一位孤女谈婚论嫁,再住在祠堂的厦屋里面肯定不行。就拿了自己这几年挣的束脩出来,跟龙塘村一个名叫叶海的人典了他的家的房子住。
这叶海祖上其实家境其实也还算可以,至少吃喝不愁,但到了他这一代也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赌到后来家里的东西或变卖,或典当,一些儿都没有剩。只余了这三间茅草屋还能值些钱。
那一年又到镇上去赌博,欠了一屁股赌债,被追逼不过,听得说许父想要在村子买房子,就主动去找了许父,说要将房子典给他住。
之说以是典,而不是卖,是因为叶海心里总想着自己能在赌场上翻本,到时房子自然还要赎回来。
而许父心里其实也有些嫌弃叶海家的三间茅草屋破烂,可现在成亲的时间紧迫。总不能在别人家的祠堂厦屋里面成亲吧?而且急切间也买不到合适的房子。想了一想,便打算暂且典当了叶海家的屋子,等往后或是遇到合适的房子再买,或是买块地自家建房子。
于是许父和叶海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两个人写了文书,以三年为期,请了见证人到场,然后各自按了手印。
只是过了三年,叶海却拿不出赎回的钱来。加上身上又有新的赌债,便对许父说这房子情愿低价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