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怎可能是狂妄之辈,自然是有人授予。皇后一边把人往他身边送,一边背地给人脸色,在当时还是太子的建平帝心里,皇后睿智温柔大度并善解人意,宫里乃至高门大户中,主母有孕利用身边的下人固宠,这种事枚不胜举,既然做好了决定,为何又事后变脸。
也许那个时候,建平帝对皇后的就有了些想法。
不过皇后到底是他正妻,他没必要为了个玩意儿和皇后闹得不愉快,便不再去找她,只有皇后提了,他才会去。后来她有了身子,皇后又生下二皇子,她快临产时,二皇子没了。
他有次去看皇后,见到过她一次,那么瘦小的人挺着一个很大的肚子,他便吩咐下面人精心些小心看顾。后来她生魏王的时候,他没去,因为那时候皇后刚丢了二皇子,满月时去看了一眼,可那阵子朝廷有事,他也没怎么上心。
再次见到她和魏王,那会儿魏王已经百日了,吃得白白胖胖,他心想皇后还是大度的,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场事。
却又不觉得意外,因为这么多年来,皇后的伪装早已他面前掉的不剩,之所以不捅破不过是顾念夫妻一场。
“为什么不主动说?”
这话让建平帝含着嗓子里没问出来,有什么好问的呢,说了又能怎样,也许当时他根本不会相信,也许他反而会以为这是她故意争宠的手段。生在这宫里太多年,每一张如花似的娇颜下都各有心思,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利用孩子的也不再少数。
他看得太多,心里装满了对人性的质疑,可恰恰是这样,随着这么一年年过去,对这个柔弱的女人越来越上心,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太多。
这种心思很奇怪,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觉得对不起人,他明明觉得不应该,却纵容了这种心思。在这种心思的作祟下,再加上他最近颇为优待中宫一系,他竟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你也不要总是看着小十六,朕不是让你协理六宫事宜,没事时帮皇后管管就是。”
皇贵妃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小十六还小,再说了娘娘不是打理得极好。娘娘没精力也就罢,既然有精力,臣妾再过多插手,未免有些太不识趣。”
“谁说你不识趣?”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却哼哼地吹胡子瞪眼睛。
皇贵妃笑了笑,似乎也看出他的色厉内荏,什么也没有再说。
他摸了摸鼻子:“既然你嫌麻烦,那就不管了,皇后其实就是好强,明明身子不济还喜欢硬撑。朕这几回去看她,就是看看她身子如何。”
皇贵妃眨了眨眼,这是在解释?
不管是不是,她也不愿多想。
“娘娘从小聪慧,是被当做主母被家里教着的,不像妾身,妾身什么也不懂,所以与其添乱,不如好好看着小十六。魏王如今也有后了,珒哥儿让凤儿那孩子养得极好,看着就像魏王小时候……”
皇贵妃和建平帝说起家常来,他一面听着,却不免想到陈家的事。
皇后因为陈家向皇贵妃示好,觉得自己委屈,其实她何尝不委屈,小时候丢了,吃了那么多苦,跟了他其实也没享到几年福,一直被皇后压着,在宫里为人处世小心翼翼,生怕碍了皇后的眼,他却因为这两年皇贵妃风头太过,想借着皇后压一压她,免得魏王也免得下面人动了不该有的心事。
“陛下,陛下……”
建平帝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皇贵妃望着自己的美目。
“朕走神了,朕突然想起派到扬州的人过阵子就会回来,他们说查到一些东西,和当年的事有关。”
皇贵妃目光闪了闪:“是和陈家有关?”
建平帝也没瞒她,点点头。
他历来是个不喜欢别人跟自己耍心眼的性子,而那次陈家竟然在皇帝头上动土,手段拙劣到让建平帝叹为观止,怪不得近些年陈家大不如以前,是能拿得出手会办事的人太少。
可陈家的手段虽拙劣,却无懈可击,所以皇贵妃这边只能支吾着,一直没给个明话。但建平帝不是个喜欢糊涂的性子,便私下命人去查这件事了,因为时间太久,十分不好查,也就最近才查出了些结果。
“其实妾身对自己的身世如何并不好奇,也没有想认亲的心思。您知道娘娘的性子,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愿意我是,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建平帝皱起眉:“她愿不愿意跟你没关系,你的事不用她愿意。”
见此,皇贵妃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103章
民间有俗话, 三翻六坐七滚八爬,三个月的孩子应该会翻身才对, 珒哥儿却不会。其实也不是不会,就是可能太胖了, 他翻得很吃力。十次里头可能成功两回, 剩下的都是在快要翻过来与翻不过来中挣扎。
就好像现在, 这孩子也是个倔强的,翻不过去也就算了, 等下再试就是,他却不干,一手抓着魏王的衣角,径自使劲儿,已经卡在那有一会儿了, 凤笙看不下去,决定帮他一下。
哪知手还没伸去,就被魏王看了一眼,明显是在制止。
“你看他那可怜样儿。”
凤笙指了指小脸憋得通红的儿子, 当爹的难道就不心疼?
“有志者事竟成, 连这点小事都没毅力, 以后谈何做大事。”
听到这话时, 凤笙正端了茶来喝, 差点没一口喷出去。
“他才多大, 你想让他做什么大事?”
“毅力要从小锻炼。”魏王道。
“原来娘当初就是这么锻炼你的, 可我怎么听娘说你小时候又贪吃又贪睡, 像珒哥儿这么大的时候,一天里有半数以上都在睡,所以才会吃得跟他一样胖。”
被她说小时候胖,魏王莫名有一种羞耻感,只能佯装无事道:“珒哥儿胖?奶娃子都是这样,等再长大些就长开了。”
“你看小十六都不这样,他胖得奶娘都快抱不动了,”凤笙说着,伸手去捏了捏珒哥儿露在外面的小胖屁股蛋,“瞧瞧这小屁股胖的,肉乎乎的。”
奶娃的皮肤细嫩,尤其是小屁股上的皮肤最细嫩,凤笙捏得有些乐不思蜀,边捏着边跟魏王说话。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了,魏王竟然没接腔,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他眼神幽幽地看着她。
再去看手指下的小胖肉,联想起方才她说魏王小时候跟珒哥儿一样,那是不是魏王幼时的小屁股蛋也是这么多肉?
小胖肉,魏王!
凤笙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她佯装镇定地收回手,又去端茶喝。
魏王叫人把珒哥儿抱走了,室中只剩下两人,这行举里的意思太明显,凤笙想忽略都没办法忽略掉,只能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一挪。
“你跑什么?”
不知何时,魏王竟过来了,凤笙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他是怎么速度越过那炕几,出现在她身边。
“我没跑啊,”她干笑着,伸手去挡,“你想干什么,现在天还没黑。”
他一脸镇定,十分淡然:“没什么,我就看你那么喜欢捏珒哥儿。”
凤笙继续干笑:“我就是随便捏一下。”还没忘把手往背后藏。
“那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我没心虚,我哪有心虚?”
他将她拉到面前来,眼神危险地盯着她看:“你刚才捏珒哥儿时,是不是在想本王小时候?”
“怎么可能,我想你小时候做什么。”她说得十分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心里却在想这个人这么神,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敢说你没有?那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了吗?”凤笙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还特意摸了摸脸颊,“那可能是我刚才喝茶时喝热了。”
她这么会狡辩,反正魏王已经是放弃让她坦白从宽了,他选择了更直接,把人抱过来堵上去。
直到彼此呼吸都不稳了,魏王抵着她额头说:“反正本王认定你没想好事,你就别狡辩了。”
*
自打有了珒哥儿以后,凤笙每次去书院总是来去匆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一待就是一日。
这天她正准备去书院,刚出王府大门,就碰到了韩英。
她见韩英神色匆匆,像是发生了什么事,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小银子闯祸了。
小银子虽在书院里读书,但和以前结交的那些乞丐们并没有断掉来往,每次休沐之时总会往外面跑。她没有触犯书院里的规矩,也不是偷跑出去,所以女子馆的先生也不好拘着。
昨日便是馆中休沐,小银子出去后一直没回来,本来韩英还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又没地方去寻,谁知刚这么想着,有个小乞丐来书院求助,说小银子因为惹到惹不起的人,被人抓走了。
那小乞丐年纪不大,说得也不太清楚,韩英问了半天也只知道人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走了,好像是说小银子他们偷了谁的玉佩。
韩英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也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可以去找副山长,但怕管谦因此嫌恶了小银子,不利于她以后在书院待下去,于是便来找了凤笙。
“那到底是不是他们偷了别人的东西?”
“王妃,我还是了解小银子的,这孩子不会偷别人的东西。”韩英道,对一旁招了招手,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小乞丐。
他身上弄得很脏,脸糊得像只小花猫,年纪不大,估计和小银子差不多大小。凤笙经过韩英的解释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豆子,以前小银子经常从书院里往外偷跑,据说就是去看小豆子。
韩英让小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一遍,小豆子哪里见过王妃这等贵人,吓得说不出话来。后来倒是鼓起勇气说了,却说不出所以然,按照小豆子的说法,他们一起的人没人偷玉佩,也不知道那碎掉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他们经常待的那个破庙里。
也是凑巧,小银子前脚回破庙,后脚就来了官兵,他是因为出去方便才躲过一劫。小豆子也清楚和官府扯上关系,想什么办法都没用,听小银子说晋江书院的先生们都极好,才会贸然去书院里求助。
那就是有人故意栽赃了?又或者是有人偷了玉佩,但同伴不知道,可官府那边又是怎么知道的,还能去抓出个现行?
不过这些信息倒是让凤笙知道小银子是无辜的,她也就可以出手帮忙了。
事不宜迟,凤笙让人去前院回事处叫了个下人,就带着一众人去了五城兵马司。
所谓的五城兵马司,其实是统称,正确的应该是东、南、西、北、中城兵马指挥司,专司京城巡捕缉盗、防火巡城之事,虽然五城兵马司管的事挺杂的,但是抓一群乞丐也用上五城兵马司,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小豆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城兵马司抓的人,只知道是往西城去了,凤笙就先去了西城兵马司衙门。到了地方,她也没下车,让回事处的下人领着小豆子进去找人,她和韩英则在外面等着。
虽是个下人,代表着魏王府来此地,就不是普通下人。回事处专司王府宾客宴请之类的迎来送往,和各处都少不了打交道,也清楚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些京油子,当然这是指底层,实则能坐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位置的,大多都是皇亲国戚。
进去后,也没废话,先报上来历,又点明了其中有个女学生是晋江书院的,五城兵马司抓盗贼也就抓盗贼,竟把书院的学生也给抓了。
殊不知兵马司衙门里的人,也在嘀咕这事,晋江书院如今在京城的风头自是不提,书院学生的衣衫都是统一配备的,格外与一般人不同。
苍青色的底儿,宽袍大袖的式样,衣襟和袖口还多了条皂色的宽滚边,腰间是同色的腰带。
有些像似生员衫,却又不是。
在正面衣襟上,有青色纹路的刺绣,乍一看去像某种花纹,实际上是凤笙亲手设计的,以晋江书院为名的符号,也算是一种标识。
当时出面的差役也没细看,就把人带回来了,回来后才知道是晋江书院的学生,又是个女娃子,有人提议问清楚事就把人放了,谁知道小银子却不走,非说他们抓错了人,是有人故意栽赃,于是这局面就僵住了,才会关了她一日。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王府的下人匆匆出来了,把事情大概禀报了一下。
人确实就在这,但小银子不走,说他们是被人诬陷,没有找到真凶,他们若是无缘无故就离开了,这事就成了悬案。
这下人脸上残留着不可思议,似乎很不能理解这群乞丐为何如此不识趣。人是兵马司抓的,现在王府出面要人,人家也愿意放人,其本身也没吃什么亏,现在反倒不走了。
还想如何?难道还想仗着王府的势胡搅蛮缠?
他虽碍着尊卑有别没说什么,但凤笙只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宰相门前七品官,挂着王府的名头走出去,大小也是一号人物。他们吃不了亏,自然也没受过什么辱,当然不明白屈辱感以及被冤枉的滋味。
也许明白,但这群人地位低于他,所以并不愿意去想,让他来看能让王府出面要人就是祖坟上冒青烟,还想怎么样。
“王妃,要不我进去看看?”韩英道。
“罢了,我同你一起去。”见韩英似乎想阻止,她又道:“我挺好奇这丫头想干什么。”
*
其实小银子现在心里也直打鼓,她知道王府的人出面,肯定是王妃知道了。
王妃在她心里是个很好的人,书院里的人对她都很好,她其实并不想麻烦她们,可是当麻烦与被冤枉并列在一起,她认为洗清冤屈重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