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衣衫拢起,又问了些后事,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而春觉却忽然沉默下来,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
姜予正要追问,却听屋外有人轻叩门扉。
陈清允将宁悸带了来,推开门,见宁悸一身玄青色衣袍,见了姜予还觉有些不自在,停在她榻前。
姜予客气道:“原只是想与你道声平安的,害你跑一趟了。”
宁悸看着她,低眸抿唇。
气氛一时静下来,陈清允忽然察觉到什么,将春觉招呼过来,“小厨房还炖着药,你随我一道去看着吧。”
春觉睁大了眼,想了半响才点首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离开。
她将门带上,又望外看那些在山庄外严密看守的将士,一时凝重,姜予醒来后,一句都未提到宁栖迟,可观小侯爷的模样,却不像是全然不在乎姜予,不然为何名为捉拿叛军,却错过大好时机只为送姜予回来呢?
她想去提,可姜予似乎对这些细枝末节不太关心。
走过一节长廊,她才看见又火光往此处靠近。
一批人马停在树下,为首之人俊美的脸在火色下愈显英挺,只不过他下马时略略撑了下左肩,额间好似微跳了两下。
陈清允皱了眉,宁栖迟似乎伤的不轻。
*
姜予手心出了些薄汗,不过她素来性子平静,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适来。
她和宁悸之间总是奇怪的,她并非不懂情爱,察言观色对于她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所以她能察觉到宁悸的赤诚。
她低咳一声,先开了口,“小叔可有受伤?”
她有些拘谨,像是害怕宁悸说些什么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所以刻意无端找话。
宁悸坐在了她身侧,有些委屈道:“自然受了伤。”
姜予愣了一下。
“嫂嫂忒是狠心,推开我就往回走,我还以为我和嫂嫂是相依为命呢。”他像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趴在姜予床侧,眼神仿若十分受伤,“我担心一日,嫂嫂也不来寻我。”
姜予怔怔的看着他,片刻后撑大眼眶,似乎有些无措。
她断断续续道:“我晕过去后,便……便不省人事了,不是刻意这样的……”
见她忏悔的模样,宁悸压平眼角,并不出声打扰到她的编纂。
其实他明白姜予此刻的为难,便不会去刻意逼迫她。
“我当时实在是太累了,而且男女……男女有别,那种情况当……当要避嫌的。”
她模模糊糊的说着借口,并不敢刻意去看宁悸的表情,那时候的情形太过奇怪,更何况宁栖迟也在场。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境,可又觉得此时说那些划清界限的话会寒宁悸的心。
又或者,自己本就孑然一身,忽然有人愿意来帮她,不顾一切的来救她,她动容了。
“我醒了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
不知不觉,这句话出了口,可是说完后,她不禁懊恼起来,本就无意于此,为何还要说这种话惹人遐思?
她又急忙纠正道:“我是怕你受伤!因为我受伤!我会过意不去!”
而宁悸的神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意外变得意味不明起来,他眼底落了一分笑意,好似眼底的烛光都是月牙形的。
而姜予被他看的脸都气红了起来,也不知是为何,她竟觉得自己言语粗笨,又见宁悸眼底的那丝笑意,倏然没有再开口。
宁悸凑近了一点,生在宁家,他无疑是好看的,他不似宁栖迟那般清冷若谪仙的长相,他的五官精致立体,桃花眼上勾,有些凡尘世俗又明艳的长相。
他也不似宁栖迟看着那般给人高不可攀,高山仰止的压迫,他是亲切的,甚至有时带着些少年意气。
“伤不严重的。”他温声道:“你放心。”
之后他又退开,含笑看着姜予,眼底隐约有微光,“就是手臂接回去的时候,还是有点疼。”
姜予咬了咬唇瓣,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再怎么说,宁悸为她受了伤,他一腔真心而来,自己不应该朝他泼冷水。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极轻的揉了下,真诚而又认真的说了句。
“谢谢你。”
这些话透过一层薄薄的门,无比清晰的落入旁人耳中。
房内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刃,滚落在耳中又刺痛在心里,宁栖迟忽然抵制不住溢到喉咙间的那丝鲜甜,他一时间竟觉自己很可笑。
可笑当初自己对姜予说,不当她为妻子,此刻就连进去抓奸的资格都没有。
可笑他迟了一步,不曾陪伴在她身边,她醒来后连想都不曾想到他。
“公子!”
宁栖迟草草包扎的伤口侵染出殷红,左肩的疼痛此时如锯割血肉,一丝鲜血从唇角落下,他猛地倾身,地下一片如彼岸花绽放的血迹。
庄衡急的要命,今日公子明明已经重伤,可为了叛军一事不得不整军再战,他为了保护少夫人将大半精锐都留在了庄子,只带了一堆人马前去,此时更是伤上加伤。
可他回来听闻少夫人醒来,便径直来了院子。
原先听到屋内这些话,宁栖迟周身的阴郁近乎实质,让人心头发寒,可片刻后,他眼中阴霾褪去,又变得黯淡,无神。
庄衡想去搀扶他,可宁栖迟此刻的状态实在是吓人,他不敢靠近。
他只能急急的规劝道:“公子!我们先回去,找大夫来!”
房内的女子还在细心关切着宁悸的伤势,宁栖迟垂落了眼眸,心底冒出了几分难言的酸涩,他袖下的手握紧,甚至不知自己败在哪里。
那日与定王兵戎相见,他寻她那么久,为何,还是没先一步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快到文案剧情了大概,掐指算算
第56章 56
◎可那一缕香,好似怎么也留不住◎
一声惊雷从窗外乍现, 一瞬将室内照的如白昼,姜予惊悚停顿,下意识往外边看去。
烛火摇曳, 将门边的哪道影子印的模糊,她眯了眯眼还是没看清,便听宁悸唤她,“怎么了?可是害怕?”
姜予摇了摇头,“我不怕这些。”她想了想,又道:“夜已深了,你先回去睡吧。”
若是时间待得太长,少不了要遭人诟病,她面对眼前这人总觉有些棘手。
宁悸弯着眼看着她, 很乖的应了下来。
他叮嘱了几句,颇有些恋恋不舍,姜予也由他,却在说话间不经意间听见门外庄衡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听不太清在说什么,好似在焦急的传唤,她眉间蹙起, 总觉有什么不对。
她扶着床沿, 艰难的站起了身,背上的疼痛让她额间隐隐起了薄汗, 可她并未在意。
宁悸见她动作,担忧的想要扶她, “嫂嫂?”
姜予摇了摇首, 她起身撑着一步步移到了门前。
透过一层薄薄的门, 她覆手贴在横木上。
除了山间时而的风吹动门窗而轻颤,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夜已深,还有什么值得她挂念的呢?
那只纤薄的手微拢着,透过烛火的光在纸糊的镂空门上,她的身姿影影绰绰,沉静温婉。
片刻后,她推开了门 。
‘吱呀’一声,两片门扉撑开,展现出片片杏花林和挂在枝头清冷的弯月,花枝被吹的飒飒作响,花瓣飞舞而落,树影婆娑,在地下印下一片片斑驳。
而只有两位站在台阶下的将士,见到她只是恭敬的道了一声“少夫人”,再无其他。
姜予却怔神一瞬,她总觉自己好似落下了什么,有人驻守在这,那么是谁吩咐的呢?
她低首,只看见落在血污里的一片杏花。
*
屋子时临时打扫的,大夫到的时候宁栖迟已经自发在处理伤口了,他唇色淡薄,不见半分血色,铜盆中的血水更是骇人,大夫从未见过这般不知疼痛的人,那伤口因为不及时处理,甚至愈发严重。
撕开衣衫换药,宁栖迟始终垂着眼,即使他额上青筋隐约显现,无伤的人见了都要肉疼,他一声不吭的承受了下来,不曾唤过一句。
他面色冷寂,身侧的人一句话都不敢问,大夫捏着汗替他医过外伤后,恭恭敬敬的叮嘱着一些忌口。
可宁栖迟仿若未闻,大夫不禁住了口,他看见他手中似乎握着一个小巧的荷包,好似所有的疼痛都抵在其上,他只垂首定定的看着,眸色深不见底,仿若混沌无光。
可下一瞬,左肩本包扎好的伤口忽然又浸透出了血,他额间冷汗落鬓。
从引急的赶紧去问大夫,大夫只擦着汗说伤的这么严重,还拖了这么久,宁栖迟能抵住不晕过去已是难得。
宁栖迟声音低哑,像是毫不在意,“无事。”
忽然门外多了一道亮色,片刻后有敲门声传来,仿若是庄衡的声音。
“公子,少夫人来探望您!”
这声音过后,宁栖迟抬起了眼睫,死寂的双眸一瞬轻颤。
从引欣喜一瞬,接着去开门。
他匆匆转身,不见背后宁栖迟却抬起的手,窗外的身影印入眼帘,他指节缩了缩,将荷包藏入袖口,不见天日。
从引推开门,只见姜予只提着一只灯笼,单薄的衣裙在风中被吹的乱舞。
片刻,她便被请了进来门被关上,她转身向他靠近。
时间像是无比漫长,她一步一步而来,她一身藕荷色衣裙,面容白皙,目光纯澈。
他们已经有三月余没有见,这次不似她睡着时,她清醒的,疏离的看着他。
可偏是那丝疏离,让左肩伤愈难熬。
似乎是看见了他的伤口,姜予惊异一瞬,之前阶前的那丝血迹让她隐隐觉得古怪,庄衡来报宁栖迟受伤,她心里琢磨一二,小侯爷既停在她门前,应当是有话同她说的,况且他受伤,她不能不管不顾,于是她这才应声而来。
她问大夫:“伤的很严重?”
“回少夫人,小侯爷被暗器所伤,暗器上有毒,又迟迟未曾治愈,这才加重了病情,不过少夫人放心,毒已经解了,如今只是伤口太深,一时止不住血。”
姜予凝息点首,她心中担忧,便道:“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