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她,避开她,不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就是想同以前一般,可真正见了她,又觉好似往日里所有的刻意举动都像是笑话。
那日庄衡问,会与何人共度余生,如同千古难解的谜题,让他无法解出答案。
他不曾想娶她,也未曾想过娶旁人。
十余年来,他都没有在择偶上耗费心神,既盲婚哑嫁,既都不看好这桩婚事,那么不成便不成。
可偏偏此时,他从她口中听到旁人的名字,抑制许久的情绪便如日落涨潮,席卷了胸膛,苦闷感上至喉咙。
里头两个丫头陪着姜予喝酒,好半响才发觉自家主子不见了,她们喝的少,着急忙慌的赶了出来,便见树枝下,两人依偎的场景,
水画张大了唇,“少……少夫人……”
转而又近乎凌乱的停住了乱颤的脚步。
瞧见男子的模样,她们惊讶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小侯爷怎么会在此处,她们喝的不如姜予多,这时候完全清醒了。
姜予见眼前人迟迟没有说话,又听见婢女在喊自己,便言语含糊的道:“小叔,你让她们来扶我吧……”
这酒后劲实在是大,姜予吐息之间尽是酒气,头脑也愈发不清醒,好似有重重的石头压在头顶。
她总觉得好似忽略了什么,但思绪却一片混沌,想不明白她便也不想了。
两个婢女本想上前,可听见姜予那一句‘小叔’吓得跟鹌鹑一样留在原地。
啊啊啊少夫人你叫错了!
可眼下她们有口难言,急的原地跺脚,上前意欲提醒道:“小……”
可下一瞬,动静传来。
树枝上的雪积压落下,竟然直直要砸中两人,姜予听见什么,微微抬首,下一瞬她被人搂在怀里,鼻尖顶着那人胸膛,眼前一片黑暗。
一声响后她动了动,有零碎的雪花落在她脖颈上,她微往后缩,细雪如针扎一般很是让她不适。
而成块的冷雪砸的宁栖迟脖颈一片通红,可他却毫无反应,冰冷的雪从他的领口滑下,不曾半分伤到她。
宁栖迟垂首,后颈一片冰刺般的疼,可直觉这冷痛感不及心底酸意。
她蜷缩在他怀里,焦急的问小叔怎么样,可有伤到?她鼻尖微红,眼底的惊慌和担忧几乎不加掩饰。
视线下移,宁栖迟如鲠在喉。
他想到了那日宁悸同二夫人说的话,明明是他的妻子,为何要旁人护着?
作者有话说:
上班摸鱼写的,晚上试试能不能多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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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
◎“从此与故人,再不相见。”◎
“春觉……”姜予四处乱找, 可她根本爬不起来,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 “春觉, 这儿有人受伤。”
春觉一听,连忙迈着步子过去,刚要出声“小……”
宁栖迟却将姜予一手托了起来,微沉的眸子掠过她,令她立刻停步。
她惊了惊,一是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二是打心底里就觉得她们主仆屈居于他人屋檐下,一时间不敢有所动作,也得罪不起。
小侯爷移开眼, 仿若毫不在意这点伤:“我没事。”
姜予被他扶着,还在东倒西歪,依着宁栖迟的手臂才能面前不倒下去,又似乎是着急他后颈的伤, 趴在他肩臂往后看。
春觉都惊呆了,她急的几乎想跺脚。
眼下姜予就像是抱住了他,还不安分的一再贴近, 脖颈相交, 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扑洒在肌肤上,如猫尾轻挠。
宁栖迟的手悬在她腰后, 神色凝滞,春觉竟看出了一分手足无措的意味。
救命啊, 姑娘一喝醉就无法无天的相怎么还没变啊!
春觉一鼓作气, 几步上前拉住姜予的手臂, 将她往自己这边带来, 姜予往后歪倒在她身上,左右晃了晃。
“春觉。”姜予搂着她的腰,睁大眼睛看她,“大夫!”
春觉自然看见宁栖迟为了维护自家姑娘被雪砸了,但这也轮不着她们管啊。
她不敢看小侯爷,扶着她要往走,“姑娘咱们快回去吧!”
姜予却执拗的拉住她,春觉一时间被她闹的脱不开身。
她嘴中一直念念有词:“你去找大夫,大夫……”
水画也被吓到了,上前几步同宁栖迟颤颤巍巍地开口。
“小侯爷,我们少夫人喝醉了,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素日小侯爷与少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别说是这样接触,就连说话也很少。
也不知小侯爷今日怎么会在这,还恰好碰上了姜予。
两个婢女都觉得这是巧合,而且看小侯爷的脸色,似乎是不太愉悦的。小侯爷一直都看不惯她们姑娘啊。
春觉一手扶着姜予,一边道:“奴婢们这就带她走。”
乘着小侯爷还没生气,可别在他眼前晃悠了,水画也去搀扶姜予,准备带着她离开。
可还未将人扶稳当,便听见宁栖迟开口道:“折枝院太远。”
两人婢女动作微顿。
他拂去身上的碎雪,目光落在歪倒在春觉身上的女子身上,启唇道:“将夫人带回帆居吧。”
春觉愕然抬眼,“啊?”
*
帆居没有多余客居的房间,从引和水画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心里惴惴不安,又想也许是小侯爷好心呢?
姜予是抱着酒坛子来的,她死活不愿意走,还跟春觉闹,不给喝还哭,俨然已经醉过头了。
现下还在外边喝酒呢,更诡异的是小侯爷居然也陪着她。
春觉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姑娘不要出太大的丑吧。
书案边,姜予抱着酒坛子,双腮酡红,窗微微开着,一点点凉风都能让她格外舒爽。
宁栖迟已经上过了药,行至她面前。
小姑娘已经有些困了。
微闭着眼,眉头舒展,很显然是放松的姿态。听见动静,也不过是微微抬了点眼皮,接着又闭上了。
她的声音无力慵懒,“小叔,你怎么又来了?”
“......”
宁栖迟竟不知该不该说破,如果得知坐在这的是自己,她会如何?
他坐在她面前,静静看着她露出的半边侧颜,酒香溢散在空气中是,竟有些岁月静好。
“我有点困了。”她声音很小,几乎是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借酒消愁。”
愁?
宁栖迟神色微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许多人说,姜家从商户家接回来的女儿,庸俗,粗鄙,不识大字,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堪为良配。
见过她,才知珠玉蒙尘。
他从未感受到她有任何的怨念。
刁难、轻贱、歧视,于她来说,不过一笑抿之。
可似是站在朝阳里的人,也会有影子。
姜予将脸贴在坛子上,企图降一降脸上的热度,她闭着眼,呼吸缓缓,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让人听不见,先前之言像是从未有过。
良久,宁栖迟问道:“愁些什么?”
姜予眉间微蹙,抱着酒坛的手臂又紧了些。
她半幅度的摇摇首。
愁些连她也不知要如何面对的事,她脑海里浑浑噩噩的出现那日贵妃同宁栖迟在殿中对峙的场景,闪过宁悸的问话,春觉的试探,她面前摆着佳肴美酒,身后又是万丈悬崖。
她好似没有退路,又好似处处为路。
“小叔......”她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其实那日你问我的话,我想过了。”
那日路上,宁悸拉着她问她是否愿意再寻一个郎君,姜予并非愚钝之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细腻,春觉都能看出来,她如何看不出来呢。
那日之后,她思考了一夜,她这一生,不该有太多的期待和牵挂,她习惯了对未来没有憧憬,因为这样,在期待落空时,才不会又太多失望。
她被骗过太多次,第一次在陆家,母亲不要她,第二次再姜家,亲生父母不认她,最后一次是在宁家。
被骗的多了,她也就学乖了。更何况如今的她,已经没有选择的资格。
她喝的头晕目眩,这些思绪原先是放在心底的,如今却汩汩的冒了出来,夹杂着苦涩、释然以及淡漠。
她缓慢的睁开眼,眼底空荡。
“我这样的人,若和离后,会走的远远的。”
“从此与故人,再不相见。”
宁栖迟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猛然攥紧,眼看着姜予的眼睫又一点一点的垂坠下来,好似牵扯他的心脏,阵阵钝痛。
他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发白。
那日殿中,她就站在屏风后,烛台打落,她未必没有一分动容。
可偏偏覆水难收,他默认了。
成婚那日,他挑开她的盖头,红烛明灭,少女笑靥如花,瞳孔全然倒影出他的身影,她眼底有不轻易显露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