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也是赫蒂・摩根沉不住气再等下去的原因。
另外,血牙会本身同样疑点重重,作为摩根大公之女的赫蒂,怎么可能养不起一群非战斗女巫?只能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收留那些“毫无用处”之人,和共助会抱团取暖的目的不同,她仅仅是想要一支可以为自己厮杀战斗的队伍。
加上她对狼心王国的那份执念,让罗兰更是心生警惕。
或许有必要写一封密信寄给提莉,当她小心提防血牙会的动向。
“赫蒂不是严禁你们说出血牙会的内幕么?”他轻轻敲打着桌面问,“你不打算再听命于她了?”
伊菲咬了咬嘴唇,“我想加入女巫联盟。”
敲击声顿时停了下来,罗兰惊讶地打量了她几眼,虽然知道热兵器的武力展示会给这些以强大能力自傲的战斗女巫一个严重打击,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显著。
“可你伤害了麦茜,”他思索了片刻,“我暂时不能――”
“关于这一点,请您尽管责罚我。”
伊菲解开了衣袍的扣子。
一双手几乎同时从身后盖在了罗兰眼前――不过夜莺似乎忘了自己正处于迷雾状态,透明的手指起不到遮挡作用。
她拉开衣襟,褪下衣袍,转身背对罗兰。
后者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只见伊菲背后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鞭痕,复原后的伤口像是无数条蚯蚓一般纵横交错地趴在背上,和周边细腻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大概是受伤处早已愈合,娜娜瓦的医治能力未对其生效,从而令它们完整的保留下来。
对方谈及血牙会严酷的搏杀训练时,只用一句话便带了过去,但现在回想起来,罗兰隐约能闻到这些言语中蕴含的血腥气息。
“把衣服穿起来吧。”他沉声道。
“可陛下――”
夜莺已经现出身形,走上前将她的长袍拉回原位。
“如果你想要加入女巫联盟,就不要把血牙会的那一套搬过来。”罗兰忽然觉得有些胸闷,“你可以向温蒂提出申请,至于大家愿不愿意接受你,得看你之后的表现。”他顿了顿,“不过不管如何,无冬城都是女巫的家园,即使不加入联盟,你也可以在此地长住下来。”
听到最后这句话,伊菲的肩膀明显松动了下,“谢谢……您的仁慈。”
……
目送对方离开后,罗兰起身走到落地窗边,长长出了口气。
如此一来,抓捕魔鬼的队伍就算是人员齐备了,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
“其实,那家伙已经算足够幸运的了。”夜莺走到他的身旁说道。
“这也能叫幸运么?”
“比起她的伙伴安妮,至少她活了下来。如果血牙会真是狼心王国唯一留存下来的女巫组织,那么被教会或贵族抓住,下场只会更悲惨,所以姐妹们才会对圣山如此向往。”
罗兰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疑惑,那些非战斗女巫真的被赫蒂・摩根送往其他女巫组织了吗?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女巫间的联系一般十分稀疏,聚集地也经常更换,赫蒂是怎么掌握这些情报的?毕竟据点问题生死攸关,不是格外信任之人,领导者恐怕不会将组织的活动地点轻易告诉他人。
而且就算她知晓了这些,把女巫送过去也是件非常容易暴露的事情,其他女巫组织会大大方方接受她丢过来的人吗?
越是细想下去,便觉得这个说法越是蹊跷。
但夜莺已经证实了伊菲并未说谎。
那么问题显然出在血牙会的缔造者身上。
如此想来的话,赫蒂的危险程度又上升了几分,罗兰意识到,自己应该尽快将这些消息告诉提莉,让她展开调查并早做准备。
摩根大公之女很可能并不忠于女巫。
第五百四十二章 命途多舛的旅程
“姐,我们到了。”科尔・康德兴冲冲跑进船舱。
“我已经告诉过你两遍,这次出行不要叫我姐姐,”伊蒂丝抬头扫了他一眼,“你忘记了?”
“不……”科尔浑身一颤,“没有,我记着呢。”
“那我是谁?”
“我、我的书记官,伊蒂丝女士。”
“你呢?”
“父亲……不,北地公爵卡尔文・康德派出的大使。”
“很好,记得不要犯第三次错误,”伊蒂丝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脚,走出船舱,“叫上使者团全员,我们去内城。”
这是伊蒂丝平时常玩的小把戏,她总喜欢先在幕后观察自己的谈判对象,得出初步的印象后再出面交涉,除开可以未雨绸缪,还能够给对方新鲜之感。如果目标是男性,十有八九会对自己充满兴趣。
她从来不避讳自己女性的身份,反而将其视作一种交际优势。
既然有着北地明珠的称号,自然也不能浪费了它。
“那……头颅呢?”
“当然是先放在船上,难不成你还想抱着那玩意进卧室?”她撇撇嘴,“他俩已经发臭了。”
走下栈桥,伊蒂丝注意到运河里的船只格外繁多,码头上也聚集起了许多人群,他们大多背着包囊,看打扮既不像是奴隶,也不像是商人。这让她颇为好奇,除开上述两类,很少有人会在春耕时节远行。
她招来一名随从,“去询问下他们打算去哪。”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科尔不解道。
“罗兰・温布顿既然占领了这座城市,总会颁布一些新政来宣告他的权威,这也可以从侧面反应出他的性子,当然和我们有关系。”伊蒂丝笑了笑,“另外你还可以花上几枚金龙,去请老鼠帮你搜集一番,但我更喜欢自己亲耳打听到的消息。”
“是、是这样吗……”
“要多看,多想,大使大人,”她说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进入城门后,街道上的行人顿时多了起来,简单的地摊就摆在道路两旁,商人们吆喝着自己的商品,一时间呼喊叫卖声此起彼伏。伊蒂丝几年前曾随父亲来王都参加过五公主的成年大典,这座城市与记忆中的形象并没有太多改变,依然是热闹非凡。
若在永夜城,不是节日或庆典时,绝对看不到人头攒动的场面。
忽然,街边一名宣讲者吸引了她的注意。
“先等一会儿。”伊蒂丝让队伍停止前进,自己带着科尔走到聚拢起来的人堆旁。
“你会锯木头?你会砌灰砖吗?你会照顾牛羊吗?只要有一技之长,就是罗兰陛下需要的人才!去西境吧,陛下正在那里建设新的王都――无冬城!你们的才能会为自己带来丰厚的报酬!”
人才?伊蒂丝琢磨了下,倒是个有意思的说法……不过,新的王都是什么意思?无冬城?西境有这样一座城市么?
再往前走了数十步,又是另外一圈人。
“女巫是无罪的,这是大祭司临刑前亲笔写下的忏悔,”另一位宣讲者挥舞着手中的文书,“她们可能是你的亲人,你的女儿,你的姐妹!如果你仍然害怕她们,就把她们送往无冬城吧!在那里,她们会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如果你不舍得丢下她们,也可以一同前往!陛下允诺,女巫的家人将会得到一栋遮风挡雨的住宅以及体面的工作!”
“大祭司被处死了?”科尔瞪大了眼睛。
伊蒂丝却皱起了眉头,如果这就是罗兰・温布顿的新政,未免太过张扬了点。他就不怕招来教会雷霆般的报复么,那可不是贵族间的战斗,而是不死不休的异端战争。
也不知道向这样的君王效忠到底是福是祸。
花掉半个时辰走完这条直通内城的街道,她才发现一路上到处都有这样的宣讲者,几乎是把陛下攻克王都后干的所有事情编造成册反复讲述,任何一个来王都的人,只要在街边听上小半天,就能把这些变化了解个明白,连老鼠都不用找。
“大人,我都问清楚了,”那位被命令打探消息的侍从气喘吁吁地赶上了队伍,“他们都是准备前往――”
“无冬城的,对吧?”伊蒂丝打断道。
“您……都知道了?”
“旅店先不找了,我们去王宫递交使者文书,”她心底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现在,赶快!”
……
“你说什么?”科尔诧异道,“罗兰陛下已经离开王都一周之久了?没有举行登基大典?”
“接待官是这么说的,”侍从汇报道,“原本陛下留下了一位名叫巴罗夫・蒙斯的首席大臣打理事宜,但他也于昨天离开了王都。现在宫殿里除了佣人外,已经无人居住了。接待官还说如果您想和市政厅洽谈的话,他可以为您转告。”
“不必了。”伊蒂丝冷声道。她没料到预感居然应验了,自己马不停蹄一路奔波,结果却扑了个空――罗兰竟真的打算迁移王都,放着这座大好的城市不要,去西境重新建设一座新都市!他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要知道这等规模的城市,没个三四十年的建设是不可能完成的!
“我们怎么办?”望着身后一干发呆的使者团成员,科尔悄声问。
她沉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调头回码头,我们也去无冬城!”
“反正人家已经走了,我们没必要这么赶啊,”科尔苦脸道,“一周没洗澡,我都觉得身上快长虱子了。”
伊蒂丝侧头嗅了嗅衣领,也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她最终叹了口气,“那就找间旅店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吧。”
然而第二天使者团一行人赶到码头时,却发现他们的船只被烧得只剩了骨架。
“这又是怎么回事?”伊蒂丝第一次感到自己脑袋不够用了。
“咳咳,别生气,姐――伊蒂丝女士,要多看,多想……”科尔挥手招来一名路人,“难道码头也会发生火灾?”
“啊,你说这个啊,”对方热情地解释道,“不知道哪个该死的在船上偷藏了尸体,味道被偷东西的老鼠闻到了。你不知道,大家对这东西特别敏感,毕竟大半年前城里曾爆发过邪疫,就是教会散布的尸体引起的。总之,对付这玩意,只有一把火烧了才稳妥。船长已经被卫兵抓去审问了,怎么,你们认识他吗?”
伊蒂丝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答,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不认识。”
看来又得找条新船了,她想,大概这次效忠之旅,不会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顺利……吧?
第五百四十三章 拐点
罗兰再次见到巴罗夫时,感觉像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不仅神态看起来容光泛发,连胸膛也抬高了不少,迈步间铿锵有声,一股满满的自信扑面而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臣。
看来他在王都的这些天过得很是自得。
“早知道如此,就应该晚点叫你回来的。”罗兰打趣道。
“不,陛下,曙光城再繁华,也比不上由您亲手缔造的无冬城分毫。”巴罗夫抖着胡子道,“不管我人在哪里,心都一直在您身边。”
这话为啥……听起来这么怪异?
他咳嗽两声,转换话题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您放心吧,有我的那些学徒和第一军在,新上任的贵族就算想闹事也动弹不得,”总管得意地说道,“我还故意放宽了他们争权夺利的空间,只要不干扰曙光城民生事宜正常运转就行。估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会为了芝麻大小的权力而勾心斗角――毕竟在这之前,他们连进驻市政厅的资格都没有。”
“这倒是个好方法。”罗兰笑道。
政治上的制衡、驾驭之策他也略知一二,不过知道归知道,真实施起来显然不会比这些混迹政事已久的老狐狸更好――哪怕他们不是最狡诈的狐狸,但胜在脸皮够厚,手段够狠毒。可以说直到现在,巴罗夫才发挥出了他的全部才能。
托一国之君的身份,罗兰完全可以不用自己涉足肮脏的政治把戏中,只要将人事、制法和军事大权握在手中,就无人敢觊觎他的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