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当初成名戏作就是同师姐娄小舟,和碧虚郎对台打擂时唱的这曲《牡丹亭》,只可惜萧瑜归国之时,娄小舟嫁人息戏。故而她只见过最娇美秀丽的杜丽娘,却没见过最风流英俊的柳梦梅。
如今,这对曾经的天作之合,她终于得见,形貌唱作已不必多说,举手投足间端得是十足默契,只得由衷感慨一句,名不虚传。
今夜这戏,是精心改过的,原先的演出本偏重杜丽娘,以旦角为主,今儿个的戏加强柳梦梅的唱词,生旦并重,势均力敌。
除此以外最精妙一处,是花神的改编,原先惊梦中引杜丽娘与柳梦梅梦里相见的花神是一位花神,并不要紧,而今根据民间传说添加花王及十二花神,并邀请名角儿客串演出。花神们莲步轻移,裙裾生风,边歌边舞,台下乍惊乍喜,激动万分,整场戏瞬间赢得满堂喝彩。
在漫天花雨,喧嚣掌声中,萧瑜靠回椅背,无声的笑了起来。
无论日后梁瑾能飞多高,走多远,今夜碧云天和娄小舟这两个名字,注定和这曲《牡丹亭》一同载入梨园青史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下一章正式和云老板重逢!到底是二小姐拈酸吃醋呢,还是梁某人委屈哭唧唧呢?敬请期待!
第65章
萧瑜撑了三个小时, 有些挨不住了,懒懒散散的瘫软在座椅上。
她左边的谢景澜把掌声拍得惊天动地, 声音哽咽:“娄小舟, 依旧是娄小舟,今夜竟如久别重逢, 破镜重圆一样。”
她右边的冯历程呆愣的望着舞台,喃喃自语:“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了。”
谢景澜和萧瑜齐齐看向他,冯历程有些尴尬,但还是诚恳道:“冲破封建枷锁,勇敢追求自由真爱,实乃新时代之典范。娄老板和云老板入戏入情, 果然名不虚传, 之前是我见识短浅, 太狭隘了。”
“是吧,我就说你会心服口服。”谢景澜得意道。
“服了,真的是服了。”
大戏落幕, 曲终人不散,观众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掌声一波波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他们想看二位老板谢幕。
可娄小舟是从不卸妆谢幕的,哪怕是阔别已久的回归演出,娄小舟依旧是那个娄小舟。这一点倔强, 他们师姐弟居然惊人的一致。
谢景澜不管不顾的拉着萧瑜和冯历程往外冲。
“诶诶,去哪儿去?”
“黄浦饭店。”他头也不回道:“今晚在那里娄老板有场庆功宴,我朋友答应带我们进去。”
萧瑜犹疑:“不了吧。”
时辰不早了,她该回医院了,再者她现在大病未愈,吃不了什么东西,去了也是扫兴。
刚刚晋升为戏迷的冯历程却兴高采烈的应和:“真的?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萧瑜道:“那我回去了。”
“我俩哪有空送你啊?”
“我打电话叫车,或者坐黄包车回去。”
“不成,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回去我们可不放心。”谢景澜劝道:“来都来了,不去多可惜,赶紧走!”
说完两人也不顾她反对,一左一右把她架到车上,关上车门,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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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谢景澜所说,他这一趟还是真是托了不少人情。他那位朋友是谢家的远房亲戚,叫施懋林,是《大公报》的责编,亦是娄小舟多年手帕之交,年纪不大,但按辈分谢景澜还要唤表姑。
黄浦饭店门口,谢景澜赔着笑央求着:“表姑,不是说好了带我来庆功宴的嘛,你看我们几个来都来了。”
“我答应带你进,可没答应带你的朋友进。”
施懋林三十出头,风姿绰约,衣着光鲜,是典型的沪上时髦女郎,她双手抱臂,不客气道:
“再说今天这局也不是什么庆功宴,庆功宴要等三天之后演完再办。里面都是一些我和小舟的知己老友,久别重逢叙叙旧,你们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冯历程也连忙凑上去说软话:“老友新友都是友嘛,不能厚此薄彼,表姑啊......”
施懋林杏眼一瞪:“谁是你表姑?”
“......姐姐,懋林姐姐还不成嘛。”
萧瑜有些乏力的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的站在一边看着冯历程和谢景澜对着施懋林软磨硬泡。
一辆汽车停在门口,下来四个人,走在前面的一对男女,正是梁瑾和娄小舟。
施懋林笑着向二人招手:“小舟,这边。人都齐了,就等你们这主角姗姗来迟了。”
久闻大名,萧瑜今日是第一次在台下见到这位娄老板。
台上玉树临风的小生,台下是个明艳动人的淑女。她着一身浅绿色方格旗袍,白色高跟鞋,长发用一枚玉簪尽数挽在脑后,露出秀丽的五官。举手投足与寻常大家闺秀并无不同,唯有眉宇间有股子坦然大方,显得整个人都气质迥然。
而与她并肩而行的梁瑾,几年不见,他样貌没什么变化,只是沉稳凝练了,曾经的青涩执拗似乎一去不复返,萧瑜竟恍然间冒出来“他长大了”的念头。
记忆里,他从来只穿长袍布衫的,传统古板得紧,不但不喜欢西装,还不喜电灯电话汽车之类一切洋玩意。如今却罕见的穿了一件白色西服,系着黑色领结,乍一看好似谁家留学归国洋派的少爷,和身边的女子十分登对。
方才电光火石间,萧瑜也些许思索过遇见他时该如何招呼。可此时此刻,他们已然彼时望见,他却视若无睹,好似从不相识的陌生人,倒也让她省心。
娄小舟笑着走上前:“懋林,辛苦你张罗了。”
施懋林亲密的挽着她的手臂:“别同我讲这见外的话,我们这么多年姐妹,你的事我当然义不容辞。今晚你十分出色,演出轰动上海,我打包票明天所有报纸的头条消息全是你娄老板。”
说着她看向梁瑾,笑嘻嘻道:“对了,还有我们的男主角。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来天底下还是你师姐最能管住你!”
梁瑾只笑了笑,也不言语。
一旁的谢景澜和冯历程,乍一见到近在眼前的娄小舟本人早就晕头转向了,期期艾艾的凑过来想搭话。
娄小舟注意到几人,不禁问施懋林:“这几位是.....”
施懋林轻哼了一声:“讨人厌的野小子,不用理他们。”
“表姑――”谢景澜急忙磕磕巴巴的解释:“娄老板,你你你从小我就看你的戏,不对,是我从小就看你的戏,唉,也不对......”
这人原先也是京城纨绔子弟,拈花惹草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今真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利索,惹得娄小舟噗嗤一笑:
“我有这么老吗?”
冯历程嫌他丢人,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对娄小舟颔首,礼貌道:“娄老板久仰大名,鄙姓冯,冯历程,今日是专程和友人来捧娄老板场的。听闻这里设宴欢迎娄老板重返梨园,一时冲动,冒昧前来,希望能和娄老板结交朋友,还请娄老板不要怪罪。这是我朋友谢景澜,还有这是...萧瑜?萧瑜呢?”
冯历程一转头没看见萧瑜,回身找了一圈才找见,把她喊了过来。
“这位是我朋友,萧瑜,也十分仰慕娄老板风采。”
萧瑜无可奈何,迎着众人的目光施施然走过来,在娄小舟面前站定,笑了笑:“娄老板。”
然后冲她身后另外一男一女点了点头,淡淡道:“周哥,兰姐,好久不见。”
与梁瑾和娄小舟一同下车的两人,正是周光伟和李兆兰夫妇。
二人对视一眼,对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均感觉既意外又尴尬。
周光伟不动声色的瞧了眼梁瑾,发现他面无表情,形同陌路,不禁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恭敬的叫了声:“二小姐。”
李兆兰也笑道:“好久不见,二小姐。”
施懋林原先没留意到萧瑜,这才仔细打量她,诧异的看了看他们双方:“你们认识?”
萧瑜垂眸淡笑:“在北京的旧识。”
娄小舟为人也爽快,直接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就请一同入席吧,反正也只是朋友叙旧而已,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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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施懋林所说,今晚这局确实只是旧友接风,小厅内总共不到二十个人,彼此熟识,萧瑜他们三个外人突兀来此,其实并不合适。
小厅里沙发长椅,棋牌俱全,桌上美酒佳肴也已备下,大家并不拘谨,而是或坐或立,说说笑笑。当然,更多人围在娄小舟和梁瑾身边,谈天说笑,敬酒聊天。
萧瑜坐在角落里沙发上,用小勺把一个鸡蛋布丁挖来挖去,也不送进嘴里,明明饿着,却毫无食欲,胃里又胀又冷,很不舒服,她今天大概是累到了。
冯历程状若彬彬有礼,实则厚着脸皮黏在娄小舟身边,仗着娄小舟不会开口赶他,是片刻不离。而之前如痴如狂的谢景澜,此刻却没凑过去,而是坐在萧瑜身边,脸上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过去和娄老板说话,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瑜啊,你是怎么和周先生认识的?”
“你说周光伟?”萧瑜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我知道你前年一回国就到了上海,跟着二哥哥做事,但北京里的流言蜚语我不信你一点没听过,当初京城里大小报纸可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谢景澜一拍脑门,后悔不已。
有关萧二小姐捧男戏子的故事,他真的只听过一两嘴,而且根本没记住那戏子是谁。如今回想起可不就是碧云天嘛,他竟然还把萧瑜带出来看他的戏!
“我今天居然连犯两回蠢?!”
他觉得霍锦宁知道了,恐怕会直接发配他去西伯利亚谈生意。算了,他还是识趣一点,明天就申请打包去监督铁路施工吧。
“放心,我又不告你状。”
萧瑜把戳得稀烂的布丁推到一边,斜倚在沙发扶手上,一动也不想动。
谢景澜还是心中惶恐,商量道:“要不然咱们现在就走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瞧你实在不舒服。”
“成啊。”
那厢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起哄声,几人笑得乐不可支,正中央娄小舟无奈摇头,梁瑾端着高脚杯垂眸不语。
施懋林笑道:“你们可别笑啊,难道我说的没道理?这小舟和云天台上锦瑟和鸣,台下男才女貌,可不是天生的一对,若是能凑成姻缘,真真是人间美事啊!”
话一出口,响应者居然还不在少数,纷纷笑着起哄要二人今日给个回答。
娄小舟万般无奈,只得苦笑:“诸位打趣了,我与师弟不过姐弟情分,断无儿女私情,云天你说是不是?”
然而梁瑾并未搭腔,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周围簇拥的人群,精准的望向事不关己的萧瑜。
这是今晚二人头一次目光对视。
前尘往事,万语千言,萧瑜并不想看懂。
他轻笑道:“师姐,我觉得懋林姐说得也不无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都让开,云老板要开始作大死了!
不过忘了告诉他本文的终究设定了――没有人能在二小姐面前装x成功
大家猜他是一招被秒还是两招被秒?
第6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