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锦屏已经暖着红糖姜茶进来了,徐贤妃亲自将茶盏塞进宗锏的手里。
宗锏默默地喝茶,贤妃自然也少不了些嘘寒问暖的话。
不管外头风言风语如何,贤妃一直没改变对宗锏关心的态度,可惜随着钟家人出现后,母子两人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尴尬,贤妃心力交瘁,已经快绷不住了。
之后问了问宗锏学业上的事,他也都一一答了。
这期间宫女们忙着摆膳,母子二人一同用了晚膳,眼见外头的天色越来越暗,贤妃也不好留宗锏,吩咐奴才们好好侍候,把宗锏送走了。
等宗锏走后,她有些无力地倒在引枕上。
锦屏看她情绪不对,忙把闲杂人都遣退了下去。
“娘娘……”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看本宫和皇后相斗,可有得到什么好处?本宫没有,她同样也没有,反倒是皇贵妃,悠然自得,哪里还像是亲哥哥背着叛国名义的模样。现在冷静想一想,本宫觉得这一切都是皇贵妃的诡计,就是挑着本宫和皇后斗,她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锦屏没有出声,显然以她的脑子,她能明白其中的纠葛,却根本没办法给出任何建议。
“你去和王东来说一声,让他把这个信儿透露给皇后,如果坤宁宫和延禧宫再斗下去,只会便宜景仁宫,我就不信陈妍她会好死她这个庶出的妹妹?!”
“可皇后那般恨娘娘。”锦屏有些犹豫。
贤妃冷笑:“你放心,她知道轻重,她若是想斗,本宫奉陪到底,但前提是皇贵妃倒了,不然我跟她就算斗得你死我活,只要有皇贵妃在那儿狐媚陛下,我和她的儿子都坐不上太子之位。”
按下不提,暂时休战的信儿很快就被王东来递给了陈皇后。
其实最近陈皇后何尝不也是有了这种明悟,只可惜这种事一旦开始,就不是她说能收手就收手的。因为她不知道她收手后,徐贤妃那边可会收手。
陈皇后本来还疑惑徐贤妃是不是故意诓骗自己,谁知接下来不管是朝堂还是宫里,徐贤妃一系俨然偃旗息鼓,陈皇后一系自然也鸣金收兵。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两个人现在根本称不上是朋友,说是仇人也不为,但因着有个共同目标的,自然能达成暂时的一致。
徐贤妃递话来说想合作,陈皇后半信半疑,不过徐贤妃的‘诚意’很快就来了。
而且这份‘诚意’,比她想象中更大,当然这是后话。
*
像翁嚓这样的人,说白了就是欺善怕恶的无耻小人,怎可能会放过这一茬。
所以他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上面下发命令,要调集一批人前往宣府,有战马自然少不了胡哈跟随,翁嚓就把苏海和傅磬挑了去。
另还有几个胡哈。大家都是唉声叹气的,这么寒冷的天气离开温暖的营地,简直就是活受罪,可上面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从。
按下不提,这次金人派兵竟达到两万之众。
打从进入冬天后,金人就收缩兵力了,宣府大同榆林的分兵都聚集到了蓟州。此时又突然分兵着实异常,这也是苏海二人愿意混在里面跟去看看的原因。
苏海总觉得此事与那天他和傅磬看到的那一幕有关。
赶在去宣府的路上,苏海在心里算了算,才突然发现如果按照大周的农历来算,此时正是年节。
若是换做以往,他此时应该是和军营的弟兄们一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现在流落在外,却前途未卜。
还有京城那边,也不知道如何了。
*
金人在外头又是扎营停驻,又是排兵布阵,很快就惊动了宣府的高层。
敌人突然撤兵,着实让他们松了口气,可这才过了多久,人又回来了,而且这次的人数俨然不少。
又是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因为这种认知,在宣府内部引起阵阵骚动,施淄已经坐在宣府总兵的位置有几十年了,他如今年事已高,若不是边关极缺他这种作战经验丰富的大将,早该是解甲归田的年纪。
可为了边关安稳,他依旧坐镇在这里。
这大半年来,宣府先是经历被围攻的大战,又遭遇大同总兵在宣府失踪,之后连番有边镇失守。
施淄可谓是心力交瘁,既得攘外,又得安内。
好不容易敌人退兵后,他就病倒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明显精力不济,这次金人再度来袭,他只能拖着病体再度坐镇总后,也心知心力恐怕不足,不免对被自己信赖的手下诸多嘱咐。
尤其是徐桐,徐桐在他手下已近二十载,是施淄亲眼看着他从一个愣头青小子,长成为如今能镇守一方的大将,之前副总兵战死后,施淄就把徐桐提到副总兵的位置。
虽只是暂代,但这在边关几乎成了约定俗成,一般总兵是有这个资格选出受自己赏识手下作为副手,朝廷为了边关上下和睦,一般也不会制止,多是文书在兵部那边过一遍就能定下。
所以现在虽还差一道任命文书,但徐桐在宣府差不多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宣府驻军的安防和调动,也有属于自己的权利。
徐桐从大帐里走出来,一个武将模样打扮的人就凑了上来。
“总戎对桐哥信任有加,待这次战罢,若总戎解甲归田,这总兵的位置就是桐哥的了。”
徐桐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男子。
看得出年轻的时候长得还算英俊,即使现在已是不惑之年,也丝毫没有损伤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不少沉稳和成熟的气质。
他嘴角露出一个笑,道:“现在说这些未免也太早。”
说着,他突然话音一转:“那边可是安排好了?”
闻言,这名男子目光一凝,声音压低了不少:“已经全都安排好。经过这次,这顶帽子可就彻底扣在苏海头上,摘不下了,京中娘娘那里……就是耳必赫的要求……”
徐桐冷冷一笑:“所以说金人就是蠢,我们且应着他,到时候我们虚晃一枪再来个瓮中捉鳖,反而是大功一件。娘娘那里的事虽重要,但我怎可能放过快到手的总兵位置,兵不厌诈,也活该他倒霉。”
“桐哥你说的是,此事之后咱们徐家的风光指日可待,再不用屈于人下,京中有娘娘有五皇子,宣府有咱们,是时……”
“行了,先别得意,把事情办好再说。”徐桐打断道。
*
金人这边的布置,着实让苏海有些看不懂。
不过他只是最低等的胡哈,高层如何定计他也不清楚,也就只能从外面看点皮毛罢了。
这日金人再度排兵布阵,连最低等的胡哈都征用了,俨然是全员出动。
到了阵前,就见最前方的阵地摆了一架瞭望台。
上面站着两个士兵,但旗杆上却绑着一个人。
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在最后方,那人又是绑在高空中,根本看不清这个人样貌,只能看到这个人半死不活,头发披散,似乎穿了身大周人的铠甲。
难道这是金人什么时候俘虏了一个大周的高层将领。
起初,苏海还在心里这么想着。
俨然阵前的布置,也在金人士兵中引起了不少骚动,虽立于阵前,却没妨碍消息蔓延着。
就在金人对着城门上大周人叫阵的同时,苏海也知道此人的身份。
“看到没,那就是大同总兵苏海,就是个活阎王,杀了不少鞑靼人和我们的人。”
“据说还俘虏过金人的王子,首领恨他入骨,几番攻打大同,就是为了找他报仇。”
这次阵营里,除了金人,也有不少鞑靼人,各种语言在阵营里流传着。
苏海恰恰两种语言都懂,这些话就这么进入他耳中。
那是苏海,那他是谁?
第185章
接下来, 一切都陷入混乱之中。
金人进行了一番叫阵,城楼上虽因此事产生了一阵骚动, 却并没有过多理会。
毕竟大周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被俘虏的将领,就大开城门放弃敌人进城。而金人似乎也只是示威之举,很快就把瞭望台后移, 发起了一场小型的进攻。
半个时辰后, 双方各有伤亡, 金人这方鸣金收兵。
且不提金人这边如何,宣府那边却因‘苏海真被俘虏’的事, 引发了各种震动。
消息像四面八方传递而去,京城自然少不了,可以料想此事若被众人所知,接下来会引起一场怎样的风暴。
处于阵营后方的金人士兵, 还没轮到己方上场, 前面就鸣金收兵了。
期间苏海一次又一次想试图像那座瞭望台靠近,都被傅磬制止。回到营地后,再一次拉住想出去的苏海,道:“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这件事?”
苏海如遭雷击, 同时这话也宛如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让他彻底的清醒过来。
之前那些大周人, 还有今天这一幕幕,无不是显示双方有所勾结。那么今日这场毋庸置疑, 就是两边合伙演的一场戏,就是为了证实‘苏海’确实被金人俘虏了。
“我估计京城那边至今还胶着着, 不然他们不会出此下策。”傅磬沉声道。
苏海恨恨地抹了一把脸,道:“但形势也不容乐观,动用上这么一着,我妹妹还有家人肯定危险了。”
接下来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续。
苏海突然动脚踢起堆放在四周的草料,干燥的草料四处飞舞着,像下了一场大雪。而他一面踢着,一面重重地咬紧牙关,脸颊在沉默中抽搐。
从未有过的窝囊感,让他仿若又回到十几年前,那个用嬉笑怒骂面对世人,实则内心深处有着深深挫败感的苏海身上。
“事情没这么简单,金人愿意和那群王八蛋勾结,肯定是那群王八蛋许诺了什么。什么足以买动耳必赫陪着他们演这场戏,还死伤了这么多人?必然是有足够大的利益。”苏海说道。
显然他虽怒到极致,但并没有失去应有的判断。
两人在面面相觑中,从对方眼里读出相同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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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着这么一层提防,在接下来的数日里,苏海和傅磬拼尽了全力盯着军营的动静。
苏海甚至动用了方法,买通了管他们的士兵,将二人调去分管高级将领的马匹。
对方还以为两人是怕死,因为若打起仗来,哪怕是最低等的胡哈也要上战场,但只有一类人是例外。例如留守看管营地的,负责后勤的,像替高级将领们打理马匹的胡哈,也可以是个例外。
不过苏海塞过去的东西太珍贵了,所以对方笑话归笑话,但还是把这事给办了。
苏海塞过去的是一瓶金疮药,也是他和傅磬两人身上仅剩的一瓶了。
这种大周上等金疮药在草原上虽然稀有,但不是没有,高级将领不用说,像普通人若是碰上了大运,也不是不能珍藏一瓶。
所以这个士兵也没多猜疑。
耳必赫是个很谨慎的人,也有着游牧民族都有的天性,那就是爱惜自己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