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刺客杀了楚王?
虽然大家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因为七皇子身边还死了两个太监,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也只能以刺客定论。
时间已经不早了,已经快四更天,等于为了这事折腾了快一夜。
成安帝站了起来,吩咐禁军侍卫搜查整个西苑就走了,算是为这件事暂时画上一个告终。
第98章
周贤妃和贞阳侯自然是不甘心的,临走时周贤妃还满怀忿怨地看了太子一眼。
可不甘也没用, 大势已去。
太子有不在场的证据, 七皇子又说楚王是被黑衣人所害, 恭亲王的意思明显偏向太子。而成安帝之前的话音也十分明显,不希望这件事被闹到朝堂上去, 所以以刺客为终结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到底有没有那个刺客,禁军侍卫搜查西苑会不会有什么结果,其实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一场戏。
太子和盘儿走出漪澜堂,一阵夜风吹来,盘儿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她感觉到太子拉住她的手,她垂了垂头, 回握了回去。这时太子转过头, 她也跟着看了过去,就看见傅皇后站在后面不远处。
太子看了盘儿一眼, 盘儿跟着张来顺往外面去了,太子走到傅皇后身前, 傅皇后神情略有些疲惫, 似乎欲言又止, 却又什么也没说, 只是看着他。
母子二人相互对视, 傅皇后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太子点点头。看见走过来的傅韬, 道:“舅舅, 时候也不早了, 我送您去歇下,等明日再回府?”
傅韬大掌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行了,还用得着你送,随便找个太监送我就是,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太子让福禄安排人送傅韬去歇息,又送走傅皇后,正准备离开,被站在不远处的齐王叫住了。
齐王也刚送走高贵妃,但他一直没走,显然是有什么话想和太子说。
“没想到这样都能让你逃过一劫,不得不说老三你让哥哥有些刮目相看了。”齐王身材高大,长相却肖似高贵妃,所以看起来有些阴柔。他脸上带着笑,若是站在远处往这里看过来,还以为兄弟二人在说什么亲近话。
“大哥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就像二哥也想不到今天他会死一样。所以人还是要有些敬畏心,所谓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必遭天谴1。”
太子回以微笑,只看他神态温和,口气平缓,估计任谁都想不出太子会说出这种诛心之言。
齐王当即被激怒了,气极反笑。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天命是大人还是圣人了?”
“孤可没这么说,孤不过是心怀感叹罢了,想那有些人机关算尽,也不知砍掉一处臂膀又惹来一个疯子,会是个什么下场。又想着天道伦常皆有迹可循,常人不可违也,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本王怎么才发现自己的太子弟弟竟也是个喜逞口舌之能的人。”
“孤之前就说了,大哥不知道的事多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孤也得回了。”太子不想再跟齐王打嘴官司,丢下话准备离开,谁知却被齐王从身后一把扯住。
立在不远处东宫侍卫,顿时做上前状,太子摆了摆手。
他看了过去,齐王回他以瞪视。
只是他的眼神平静,齐王的眼神却太不平静。
齐王的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溅出来的,“你老实说,那益寿如意膏是不是你命人献给父皇的?”
太子有些诧异,脸色却纹波不动。
他轻笑了一声,道:“没想到大哥竟会疑上孤,孤本来还疑是大哥命人做下的。”
成安帝信道不信佛,早年在潜邸时就是如此,只是太祖皇帝和先帝信佛,佛教在大周虽不是国教,但地位也差不多等同是国教了,因此他信道并没有大张旗鼓,甚至登基后,也一直是遮遮掩掩。
直至成安十四年,成安帝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他就越来越荒唐了,竟然迷信起那……些道士们说的话,相信什么能够益寿延年的长生不老仙丹。
尤其是近些年,以前成安帝还知道避讳,也是顾忌着宫里还有太后。等西苑大修好后,他尝到这皇家禁苑的妙处,就把那些道士术士们挪到西苑来了,每年他都会亲自来赏游一两次。
说是去赏游,不如说是来服用仙丹易经洗髓。
是的,易经洗髓。
刚开始太子听到下面人来报,还有些不敢置信,可事实证明成安帝就是这么想的,也不知是天性就是如此,还是皇帝当久了人上了年纪龙体又不太好,就病急乱投医信了这个。
不过近几年成安帝的龙体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以前总是脸色隐隐发灰发青,这几年倒见了几分红润之色。却也仅仅只维持了几年罢了,近一两年又隐隐有衰败之态。
太子曾命人暗中查过也了解过,猜测那所谓的‘仙丹’确实对人体有一定好处,但这好处只是一时的,等过了时效,弊端自然就显现出来。
为了掩饰这些弊端,最近那些道人们又给成安帝进了一种仙药,据说叫什么益寿如意膏,太子让人弄来看过,其实就是前朝被严禁的福寿膏,又叫阿芙蓉。
这种药乃是番邦贡品,在前朝时经常被一些贵人当做壮阳药来服用,服用久了就成瘾难戒,前朝因为吃死过一个皇帝,后被严禁,民间便少见此物。
太子原本以为此事是齐王楚王背后所为,就是为了讨好成安帝,没想到齐王竟会疑是他,不过他是不会详说这些内情的,而显然齐王也不信他这话。
“本王?本王做这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只有你,本王不信你不知那益寿如意膏的害处,若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你得益!”齐王厉色道。
其实他的猜测也没有什么错,毕竟太子乃名正言顺的太子,若是成安帝不幸驾崩,理应由太子即位。等太子即位了,像齐王这些兄弟们,要么离京就藩被一辈子困死在封地,要么留在京城当个闲散亲王,一辈子处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所以他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太子也懒得与他解释:“不管大哥信不信,此事与孤无关。不过大哥既然这么说了,孤倒怀疑,难道今日这事就是因为你们猜疑孤对父皇下手,所以才会做下的?”
齐王没有防备,脸上露出一丝狼狈之态。
太子心下晦暗,也没等他回答,而是丢下一句‘时候也不早了,大哥也早些回去安歇’,就走了。
太子没想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竟然还有关系。
可转念他倒也明白为何了,齐王楚王猜忌他对成安帝暗中下手,就是为了早日登基,他们明面上无法阻止,又不敢去触成安帝的霉头,便只能狗急跳墙对他下手。
幸好媛媛够决绝,那个叫香蒲的小宫女也够聪明,王瑾年也够识趣,就是七皇子……
思绪之间,太子已经走到盘儿面前。
两人对看一眼,也没说话,就往回走去。
回程的路并不好走,一来这时候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二来也是奇石林立,往日还能欣赏出几分美来,今日却因为这般环境无端遭受大祸,折腾了一夜都没合眼,自然看起来便有几分不耐。
张来顺和一个小太监在前面撑着灯笼,福禄伴在一旁,后面又跟着几个侍卫,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盘儿也就什么也没说。
直到回静谷的车,盘儿才犹豫地向太子开口道:“七皇子他……”
太子明白她的意思,当时在场唯一黑衣人就是太子身边的暗卫。其实在宫里,太子一般是不带暗卫的,紫禁城里建筑方正,大开大合,树木也不甚多,并不利于暗卫藏身,还是来到西苑后,西苑里环境复杂,太子才带了暗卫。
也不是时时都带着……,而是看情况。
当时那种情况,太子虽急着带盘儿离开,但他和那名暗卫也对周遭环境了然在心,当时有没有他人在场他们肯定不会疏漏。既然没有发现七皇子,也就是他并不在现场,盘儿之前的说法也印证了,七皇子是被扔在附近。
既然七皇子不在现场,他又是从何处看到的黑衣人?通过之前回话太监的所言,七皇子虽言语模糊不清,但表达的意思还算清楚,他要去放河灯,看到黑衣人,就不知道了。
可盘儿却说是个太监打扮模样的人把七皇子扶来的,那就意味着七皇子并没有看到什么黑衣人,他在说谎。
他为何要说谎?
一个宫里人人都知道是个傻子的七皇子竟会说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七皇子并不傻,可能他当时看到了什么,也可能是之前他被人打晕也是假的,他知道有人想害他,为了自保才会装作被吓得痴痴傻傻。
盘儿心情十分复杂,既是因为她和太子能顺利脱身,是因为七皇子之言,又有一种如坐针毡之感,而这种感觉来自于秘密被人知晓。
“若七皇子真是装傻,殿下会怎么办?”
太子看了盘儿一眼,道:“你觉得孤会怎么办?”
盘儿下意识想到是灭口,因为之前她说出七皇子当时可能在场,太子第一反应就是处理掉这个人。
可方才还有救命之恩在,转头就把人给灭口了,盘儿总觉得有些……
“行了,你把孤当成什么了?他装了这么多年不容易,今天又卖了孤一个人情,孤不会不记他的好。”
又见她脸色一直不太好,太子道:“你也不要多想了,外面的事孤会处理,你若是困了,就靠在孤怀里先睡一会儿。”
盘儿也没矫情,连披风带人都钻到太子怀里,嗅着他身上的迦南香,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安。
车微微晃悠地往前走着,晃得盘儿有点昏昏欲睡,太子却极为清醒,黑暗中他眉心微蹙,显然正在思索着什么事。
毕竟此事看似结束了,其实远远不是结束,后续的一些扫尾之事,周贤妃一系绝望之下的反扑,齐王的暗中算计,还有燕王的冷眼旁观和伺机以待,这些都需要太子去考虑去思索。
“其实你可以不来的,为何要来?”之前盘儿回头时,并没有忽略傅皇后的眼神,尤其那一眼并不是看着太子,而是看她。
太子一下一下无意识抚着盘儿肩头的手顿住了。
过了许久,他才道:“孤不想你出任何事。”
“若是今日他们的阴谋得逞,你可会后悔?”
“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太子从不会多余浪费精力去想一些没发生的事。
“如果呢?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来吗?”她抬起头来,双目盈盈地看着他。
太子有些愣住了,伸出手指去抚了抚她的眉梢。
他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会的。孤说了,不想让你出任何事。”
盘儿笑了,又埋到他怀里去了。
我也是,如果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来到你的身边。谢谢你没有让我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曾经的曾经我差一点就后悔了。
盘儿想着,心绪一时有些激荡起伏。
第一次,她没有去压抑,而是顺从了心中所想。
她环上了太子的颈子,伏在他肩上,轻声喃喃:“你知道吗,殿下,曾经的曾经我其实是好喜欢你,但我不能喜欢你,因为对你放下的心思越多,我就越不能容人。我只能佯装无事,将这份心思藏起来,藏得深深的,藏得自己都以为快忘掉了,今天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才想起来。”
第99章
从车上下来,盘儿就一直低垂着头。
看都不看太子一眼。
进了春耦斋的门, 她忙快几步走了进去, 问晴姑姑几个孩子呢。
晴姑姑眼里藏着担忧, 却什么也没说,而是说几个孩子都睡下了, 盘儿不放心,大抵也是有意想躲太子,便去了几个孩子房间。
今晚如此阵势,下面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出了事,所以三个孩子睡在一张床上。宗钺睡在外面,婉婤睡在最里面, 宗钤还是睡在正中间。
盘儿刚在床前站定, 宗钺就睁开了双眼,终究是个孩子, 还做不到像大人们那样即使心中焦虑,也能表明装得若无其事。
他当即坐了起来, 叫了声娘。
盘儿对他做了个手势, 声音在后半段被压低了, 并未吵醒宗钤和婉婤。
“娘,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