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央应了声,踩着拖鞋上楼,把书包和红豆面包放在书桌上,脱了校服外套,洗手下楼帮着母亲一起把菜端到餐桌上。
吃饭的时候,许央把许愿池硬币投中猫爪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随口问了句:“许的什么愿?”
许央夹菜的筷子一顿,懊恼道:“忘记许愿了。”
母亲声音略微提高:“所以我经常说,凡事必须要提前想好决定好了再去做。喏,说了你不听,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许央知道,母亲并不相信什么砸中猫爪就能愿望成真这种自我欺骗的小孩子把戏,她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拿来教育她的机会,最后所有问题都会落在她的学习上。
果然。
母亲最后说:“学习也是这样,要有计划。你现在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两个月后放暑假,暑假开始就是高三,你自己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了吗?”
许央埋头扒饭:“知道了。”
母亲:“水池里的硬币我明天抽空全部捞出来,你从后天开始扔,每天一个,一直扔到高考结束,就只一个愿望,考上江大。”
许央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江大是江市最好的大学,学校综合排名国内靠前。
许央现在的成绩稳定年级前五,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到高考,母亲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许氏公司近两年在滨城的业务下滑严重,好在在江市开拓了新市场。母亲原本是江市人,外公一家在当地有些威望,为许氏公司开拓新市场出了不少力。
母亲已和父亲商议好,公司退出滨城迁到江市。
本来今年初就可以全部搬到江市,但是考虑到许央异地高考的情况,父母决定再缓一年,一切等高考结束。
饭吃到一半,邻居花嫂串门。
花嫂的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后在许氏公司上班,刚工作一年,许氏公司就要搬迁到江市,花嫂不想儿子离开滨城,所以拜托许家给儿子引荐滨城同行业的公司。
许央一直安静吃着饭,大人讲话她一概没过脑子,直到碗里的粥见了底,她听见花嫂说到了秦家那小子。
“……我刚从便利店过来,看到张家媳妇差点儿被他给气疯……”
许央用勺子刮着碗底的米粒,直到感应到母亲投射过来的探寻目光,她才放下碗站起来:“妈妈,花婶,我去厨房给你们切水果。”
不等母亲回应,她即刻转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火龙果出来时,心口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两个火龙果切好放在盘子里,又插了几根牙签,事情已听了个大概。
便利店大促销,特价处理一批快过期的廉价货品,张家媳妇贪图便宜想买一盒面膜,原价25元现在只卖10元,生产日期还有一个月过期。她有些犹豫,拽着秦家那小子问个不停,偏他是个话少的主,态度冷淡惹怒了张家媳妇,她便口不择言咬定面膜用了烂脸才会卖这么便宜。
秦家那小子一个字没说,直接撕开面膜贴在自个脸上。结果十五分钟后撕下来,那张脸更滑嫩了。
许央眼前浮现出那张敷面膜的脸,以及面膜洞里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乌黑眼睛。
怪不得她买面包时他说要‘试毒’。
一周前,弄堂里的便利店突然来了个男生。
许央每次从便利店门口路过,几乎都能看见他――
黑色短发,白色衬衫,总是塞着耳机,手很好看,脸更好看。今天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也格外好听。
只知道他姓秦,但是便利店那对夫妻明确姓邢。
他和邢家便利店什么关系?
命硬?挨谁谁倒血霉?
许央端着火龙果从厨房出来放在桌子上,待母亲招呼花嫂各自拿一块吃了,她才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母亲:“央央,你先上楼写作业吧。”
许央应了声,嚼着火龙果上楼。听到母亲说:“他以后就在便利店打工了吗?”
花嫂:“谁?”
母亲:“就你说的秦什么――”
“秦则初。”花嫂说,“他叫秦则初。”
许央上楼回到自己卧室,整理书包开始写作业。
秦则初。
名字还挺好听。
作业写完,母亲端着一杯热牛奶敲门进来。
“谢谢妈妈。”许央接过来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她朝母亲甜笑了下,“花婶走了?”
“少操闲心。”母亲看了眼已经合上的课本,“作业写好了?”
“刚写好。”
“你买的面包?”母亲拿起桌角的红豆面包看了看,“弄堂便利店买的?”
“嗯。”
母亲随手把面包丢进椅子旁的垃圾桶里:“不新鲜,以后别在那里买吃的。”
许央刚要说话,母亲摆手阻止她,态度坚决:“病从口入,身体是学习的本钱。爸妈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有照顾到你的吃饭问题是我考虑不周,过两天我找个阿姨给你做饭。”
“妈妈,我可以自己――”
“你的任务是学习,不是做饭。这个没得商量。”母亲不容拒绝地说完,抱臂等着她喝完牛奶。
许央就着牛奶把话咽进肚子里,咕咚咚喝完。
“早点休息。”母亲接过杯子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语气凝重道,“央央,你是知道的,妈妈向来不喜欢和邻里街坊谈论八卦,它们除了用来浪费生命毫无意义。以后进院门记得随手锁门。”
门被轻轻带上。
许央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慢吞吞整理好书包,麻木起身习惯性反锁好卧室门,去浴室冲澡。
一切收拾妥当,上床关灯,房间陷入黑暗。
她闭上眼睛默背了遍这单元的英语单词,再睁开眼,眼睛已经能适应了房间内的黑暗。
好无聊。
又背了遍物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
突然想到母亲说明天要把许愿池里的硬币都捞出来。
猫爪上的那枚硬币。
毕竟是第一次投中,明早上学时自己先捞上来吧。
许愿,江大。
哎,其实想去a大。a市离江市,差不多隔半个中国了。
眼睛将闭不闭时,窗帘突然晃动起来。
没关窗吗?
紧接着一道白影从里面翻跃过来。
许央来不及尖叫,就被来人捂住了嘴巴。
黑夜里,他的眼睛很亮,身上的槐花味很香。
屋内静悄悄,院子外乱糟糟。
须臾,他出声:“央央,是我。”
第2一根棒棒糖
‘央央’两个字被他念得熟悉又陌生。
偏他又念了遍。
“央央?”他声音沉静,带有安抚意味,“我松手了?”
许央僵挺着没动。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手掌离开她嘴巴,翻身下床,轻轻拉了把椅子径直坐下。
“抱歉打扰一下。”他说,“我坐会儿就走。”
语气倒是诚恳,许央还是听得出来潜台词:我就坐着,你随意。
反正他就坐这里不走了,不同意就堵她嘴巴。
有那么一瞬间,许央觉得他是来克她的。
倒血霉的硬币。
“秦――”许央吐出一口长气,没秦下去。
“秦则初。三好学生守则,初次见面。”
许央:“……”
院子外的人声嘈杂,夹杂着狗吠,有点远,听不太真切。
在找他?总不至于是因为那盒面膜吧?
许央揣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屋内现在这种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暧昧。
窗外亮光透过窗帘映在屋内,不至于全黑,但正因如此,营造出来一层独属于黑夜浣纱的错觉。
更何况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和他聊天。
许央坐起来,感觉并没有好太多。
她抬了下胳膊。
“不要开灯。”秦则初突然出声。
许央讪讪收拢胳膊,在床头静默坐了两分钟,瞥了眼他在黑暗里的轮廓剪影,抿唇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又静默了两分钟,踩着拖鞋走到衣架前,取下校服外套穿上。拉链一拉到顶,领子竖起来,半张脸隐进去。
再次坐在床沿。
椅子上的那剪轮廓始终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