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娘忍不住笑出声了:“一个管库房的婆子,管的大半物件都不见了,居然还敢说自己忠心不二?你说了送人?信不信我将郡王喊过来,让他一件件的回忆都是赏赐给了谁?”
廉妈妈脸色难看道:“县主您还未嫁过来呢,怎么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郡王……再说我可是看着郡王出生,给他抓过屎尿的,县主也该老奴留个体面!”
笑娘冷笑道:“我们褚家的养育之恩,可比你抓的那把屎尿贵重多了,我父亲身为郡王的义父,也不敢像你这般倚老卖老,舔着脸贪墨主家的钱财。那体面都是自己挣的,怎么好跟主家讨要?”
说到这,她对一旁的侍卫道:“来人!给我去这廉妈妈的家里搜!且看她是有多么忠心?仔细些,看她当不当得起这份脸面!”
侍卫们得令之后,便鱼贯而出。
郡王府的这些仆役们都是吃惯拿惯的了,谁还能提防抄家的事情?真是一拿一个准,只廉妈妈暂居郡上的小院子里,就搜出了三箱子的金碗玉盏器具。
单是廉妈妈还不算,在府里被扣下的管事的外宅子皆被搜查了个遍,郡王府里的运货马车就没清闲下来,只来回满载运送着东西。
笑娘见自己的聘礼收回来了大半,都懒得跟那些个倚老卖老的奴才废话,吩咐将他们拿了,待得第二日再行处置。
这一通忙碌,已经近黄昏,她又亲自去厨房吩咐厨下做饭,再留下寒烟在一旁看着,看谁敢拿脏手抓熟食。
霍随风忙着军中的事务,直到入夜才回来。
这一进厅堂,便看见笑娘穿着一身淡雅的襦裙,正 端坐在桌边等着他,那桌子上煎炒的几样小菜一看就甚是开胃的样子。
他心里一暖,笑道:“你可吃过?一直在等着我?”
笑娘也有礼一笑:“吃过了,怕你一个人吃孤单,陪着你吃。”
霍随风也是饿了,只脱了外衫,洗了洗手,径直坐下端起碗就夹了一大口菜放入嘴中。
可还没等咽下去,他便皱眉吐到了地上,然后冲着下人拧眉道:“去问问哪个混帐东西做的饭食?放了几把的咸盐?要齁死人不成?”
不一会,那五大三粗的厨子孟奎来了,粗手在脏围裙上蹭了蹭,拱手道:“回禀郡王,今天的味儿是县主调的,小的眼睁睁看着她倒了一罐子盐入了锅去,小的也不敢拦啊……要不您拿碗水涮一涮吃,不然这菜太咸,倒泔水里连猪都不爱吃……”
很明显这厨子除了做饭不爱洗手外,说话也不甚中听。
随风懒得跟粗人废话,挥手让他下去,然后看了看笑娘,挑眉道:“干嘛?故意的?要咸死我?”
笑娘挑眉冷声道:“还以为你不挑拣脏臭,什么都能吃呢!原来还没七窍闭塞,耳目不明啊!你府里弄了一帮子的老仆,干着欺上瞒下的勾当,保不齐哪天就能被人收买,往你饭食里下毒!到时看你还吐不吐出来?”
霍随风向来会看褚家姐姐的脸色,眼下这笑娘是真生气了,可见白天没有清闲着,晚上让他狠狠“闲”了一下。
于是他干脆放下碗筷,过去搂着笑娘的肩膀,用鼻尖蹭着她的脸颊道:“我就知道你心疼我。放心,厨房里的这几个都是我军营里调拨来的,米菜选买也不走府里……虽则那几个粗人不爱洗手,但保证吃了顶多拉拉肚子罢了。”
这话说得也不甚着调,可是笑娘还是听出了蹊跷。她伸手推开他蹭过来的脸,纳闷道:“你既然知府里的人不可靠,为何还……”
霍随风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边涮菜叶,一边道:“若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着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那叔父怎么回轻易放下戒心,相信了我特意放在府宅书房的假军书,落入我事先排布好的圈套,让我趁着他与柔然争斗之际,夺回了三关之地?”
霍随风这么一说,笑娘立刻就明白了。原来他对府宅里仆役的行径心知肚明,却故意听之任之,甚至故意纵容着他们。就是为了方便他那叔父的奸细渗入府中,并坚信他年轻不立事,思虑不周,泄露军情,然后再将计就计,引了叔父入瓮……
想到这,笑娘有些急了,小声道:“我白日里责罚了廉妈妈一众老奴……岂不是坏了你的大事?”
霍随风吃下那涮好的菜叶,再猛吃了两口米饭道:“招式用过便老了,想来我叔父也不会再上当了。下次他再使人,就是千方百计要行刺我了。而且你来了,自然府里不能留那些妖魔,你向来眼里不揉沙子,正好麻烦你清理下府宅,顺便也让上下仆役领教我娘子的威风……”
笑娘觉得别看霍随风年纪轻轻,还真熟谙了身居领导的必备要义——在分配下属脏活累活的时候,一定语带赏识,满含真诚道:“我觉得这项掏大粪的工作,再也没有人会比你干得出色了!”
这样一来,下属必定感激涕零,觉得自己遇到了高山伯乐。
就好比她看着霍随风无比信任的望着自己,一副将不胜防的后背全然交给你的架势时,心里还是微微的一感动。
怎么说呢,人性的可悲啊!
不过这样一来,她给霍随风的晚餐加盐的行为,就显得幼稚而可笑了。于是笑娘提出再给他重新炒蛋吃。
随风自然是乐意褚家姐姐洗手做羹汤的。于是跟着笑娘一起入了厨房,替她打蛋搅汁儿。
菜式很简单,可是霍随风一直黏腻在她身后,搂着腰,将下巴放在 她肩膀上看她炒。
这怎么得劲?少不得要哄他出去。可是狗皮膏药怎么轰都不下来,真是烦心透了。
这便是跟小男生谈恋爱的麻烦,太黏腻人了!
何况笑娘并没谈恋爱的心思,只想公事公办地包办婚姻来着。结果突然多出一项婚前相处,黏黏糊糊的工作来,就好要加班,还不给加班费,你说闹不闹心?
不过她委婉地跟霍随风提出,她比较喜欢相敬如宾的路线时,霍随风斜眼看她:“我看你跟盛轩学兄有婚约时,每次遇到,人前都是勾眉搭眼,一副恨不得立刻在一起的情形,而且看他那书信里写的,都是些什么肉麻的,什么想你想得睡不着,还有想拉着你的手看山看水……这便是相敬如宾了?”
笑娘听得不对,他怎么知道盛轩信里写的是什么?于是便问。
霍随风倒也没有抵赖,只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有次翻你的妆匣子看到的。”
笑娘不依了,问:“你怎么随便翻人东西?”
霍随风理直气壮道:“没撕了就不错了,不过跟你定了婚约,又没有成礼,哪个是他娘子?还想拉手?”
笑娘一把推开他,学着他冷笑:“我跟你也不过是定了婚约,又没有成礼,哪个是你娘子?总跟我勾勾搭搭!”
说着,笑娘也不理他,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既然领了掏大粪的工作,自然是要养精蓄锐,这明日,还要继续发落府里的下人呢。
其实郡王府的人事倒是简单,统共就是霍随风的军中亲信,还有就是来到漠北后收留的杂七杂八的散人。
将那些来路不明,和倚老卖来的都发送出府去。年岁大,无甚错处的给些安家的银子,贪赃的移交官府,剩下的就都清爽了。
只是笑娘这般轰轰烈烈地清理院子,却不见那位猫毛过敏的公孙琴姑娘露头。
第101章
虽然不见,却听闻了些关于这位公孙琴姑娘的传闻,人的确是聪慧极了,懂得好像也多,当初来到此处时,正值旱季,许多百姓想要打深井取水,却总是打不到。
而这位姑娘略走一走,便踩准了地方,再让人挖,处处都是喷薄的井水,一时让百姓称道。
她的父亲将女儿托付给了小郡王后,似乎是远游去了。霍随风就辟了个独立开门的别院,分拨了仆役照顾她。只是在别院处修筑了外墙,很明显有避嫌之意。
崇正郡王在礼法上做的到位,笑娘自觉自己也实在不必过问什么。不过是公中走账,给那位姑娘开支日常罢了,作为未来的女诸葛,左膀右臂,包食宿是最起码的工作待遇。
只是如今笑娘也没有跟崇正郡王成婚,那位姑娘若是觉得她笑娘当不当,正不正,便不来见,也无可厚非。
反正她懒得见霍随风未来的大小老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也不问。
府里的管事有许多都是她从乡间带来的人。既然要在漠北长住,这郡王府里多些她的人,才心安。
原以为随风会不愿意,最起码也要调拨些他军中的人过来,没想到随风连问都不问,就任凭着她鼓捣。
倒是笑娘自己忍不住问随风,可有适宜的人选时,随风道:“内宅都托付给你了,自然由得你安排。”笑娘觉得这不像随风的为人。
也许是经历家变的缘故,他是个警觉性甚高,家里没有几个地道都没法安心睡觉的人,怎么会这么毫无防备地任着她安插人?
所以为了避免随风失眠,笑娘还是酌情,将那位做饭不洗手的孟厨子从厨房里调拨出来,知道他武艺甚好后,便让他做了府里的侍卫长。
人事安排好了以后,笑娘终于可以空闲下来,安心享受府里的羊奶酪子敷脸的悠闲了。
可是随风似乎见不得她闲,又提出府宅里的花园子不成样子,到处铺了板砖,见不得地气儿,似乎得修整下。
笑娘半躺在贵妃榻上纹丝不动,只从碗边捏了只刚刚运来的樱桃塞入口中,然后道:“我没来时,郡王不也是这么过活的?板砖地甚好,洒水洗刷也爽利,就这么着吧……”
随风坐在她的身边替她掐断樱桃梗,然后将圆溜溜的果塞入她口里道:“且不说那板砖,王府的廊柱子庭院都要修整一下,不然太寒酸了……”
要是笑娘如今再看不出随风总是给她找活干,当真就是瞎了。她慢悠悠地抹了脸上的奶酪子面膜,然后瞪着随风道:“怎么这么见不得我清闲?来漠北就是给你做老妈子的?”
随风竟然还不承认,只无辜挑眉道:“哪有?难道你不希望咱家收拾得规整些,你做起女主人来,也有面子啊!你在义父家里时,什么都管,可到了自己的府宅时,却这么不上心,竟然还要我提……”
笑娘都要被他气乐了:“这个你也要比!怎么,我若不上心,你便不娶了?那还是快些禀明了万岁,只说我是个惫懒的,给你换个能干的来!”
她不过是玩笑了一句,可是随风却“啪”的一声,重重放下了手里的盛樱桃的水晶碗:“就知道你总是想着悔婚,才对我府里的事情不上心!想当初还没嫁给盛轩呢,就见天地在家里研究着盛轩京城那小破屋的朝向排布,可着地儿地购置的家俬。如今你我的婚事也剩不下半年的功夫了,你倒是研究了什么?我求着你,你都不应……”
说到了一半,小郡王可能觉得求着笑娘上心,也实在是折损男子汉的气概,于是起身挥着衣袖就大步流星出府去了。
笑娘都听得有些瞠目结舌,觉得这就是现任和前任是熟人的不好之处。自己跟前任相处的点滴,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扒起小肠来也便利许多,处处是槽点,吵架吃醋什么的so easy啊!
她虽然不愿意与随风培养出浓烈的情感,可也不想整日别别扭扭的吵架,少不得要哄哄臭脾气的少爷。
可是等了两日不见他回府,哄人的心思便淡了些。
没想到第三日时,他派人来府里,说是郡上有盛会,是当地人一年一度的咯伊节,要举行骑骆驼大赛,郡王请县主去观礼,顺便吃一吃当地特有的小食。
笑娘心知,这便是随风变相的示好了,她便也从善如流,换衣打扮了一番后,便上马车去赶赴当地的盛会去了。
到了盛会的绿洲,当地的百姓几乎都云集于此,还有不少富户人家的女子,彩绸的衣裙上披挂着整套的金饰,远远一看,金光闪闪晃瞎人的眼。
不过当笑娘下马车时,周遭的人却觉得被这天仙般的姑娘闪了一下。
当地的姑娘们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脸膛被漠北的风吹得有些黑红。
可这马车上下来的姑娘,却是身肢纤细,皮肤赛雪,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儿,似乎是两汪盈动的湖水,便是画儿里都不曾见的仙女啊!
一时间有人议论:“那位公孙姑娘就够漂亮的了,竟然还有姑娘比她还美!”
有知情的道:“这位可是惠敏县主,乃是我们郡王的未婚妻,皇帝御赐的姻缘,人能不美吗!”
又有人道:“不是那县主年岁大,没人要,才硬塞给郡王的吗?那中原的男人可都是死的?这样的都无人肯娶,非要万岁赐婚才嫁得?”
“娘,我要去中原,那里的媳妇好娶……”
笑娘虽然下车不久,可是满耳朵里都塞满了当地人的各种八卦。
她举目四眺,一眼就看到了身在高台上的霍随风。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长袍,上身是利落的胡袖锦衫,紧窄的腰肢上束着嵌了碧玺的宽腰带,愈加显得挺拔健硕,再加上那俊美的眉眼,只引得姑娘媳妇们含羞带怯地频频张望。
随风见她下了马车,便撩起衣襟走了过来,伸手去搀扶着她一起登上高台。
笑娘觉得人前如此亲昵,不合礼数。可是随风却低声说:“此地民风与中土大不相同,你我既然是未婚妻,我不牵你,别人还以为我厌弃你了,你总不想被人传成是年老色衰,被男人厌烦的弃妇吧?”
笑娘狠狠挖了他一眼,同样低声道:“那在你们当地,几天几夜不回家宅的算什么东西?”
随风脸不红心不跳道:“那都是有大能耐的男人,在外头给妻女赚取家底呢。我这几日也是军营里事务忙才没得回去……怎么,你想我了?若是想,你也可整治些酒菜,装个食盒子给我送来。军营里其他将士的家眷总这么做,就我没有……”
得,这是又给她排布活计了。
笑娘也懒得跟他辩。心里倒是提醒着自己,毕竟随风年纪小,对她又是热忱而新鲜,若是她摆出一副对婚事不上心的样子,的确是太伤人了。
这御赐的婚姻还没开始,就闹得僵硬异常,也实在有违古代后宅生存之道。于是便缓和了语气道:“你下次再忙,我便给你备食盒子,从军营的大门敲锣打鼓地进,让人知道你是个快要有媳妇的人了,可好?”
随风忽略了她话里的讽意,只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府宅里……”
笑娘入乡随俗,在人前亲昵地替他整了整衣领子,磨着牙笑着含糊道:“府里已经请了工匠,这几日便开始修整,将来你若想换媳妇,倒省了禀明万岁费周折,直接将她累死得了!”
随风听了她的咬牙切齿,却是嘿嘿地笑开了,只长臂一揽,搂着她的腰肢,从这下面熙攘的人群高呼:“咯伊节骆驼赛事,开始!”
伴着金锣的声响,第一批骆驼手,骑着高大的骆驼开始狂奔。
在笑娘的印象里,骆驼总是应该在一片金黄的沙漠里悠哉漫步的。
可没想到这类平日里慢吞吞的动物,狂奔起来竟是如此迅猛,连一旁的骏马都跑不过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