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这是贺南方最近才意识的,他看到的世界仿佛和李苒的不一样。
他为婚礼精心筹划,带着李昌明去布置求婚现场,想让伯父做见证人时――李苒以为他在用李昌明要挟她结婚。
他对婚礼的重视和期待,身边的人不难看出来,甚至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件事――只有李苒没有,她就像飘在天边一块云,懒洋洋地挂在那里。
贺南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门响完后,她见身后没动静,脚趾轻点着地面,将秋千打旋转过身。
“有事?”
贺南方当然不会说找她有事或没事,在这个家里他是想去哪就去哪,反倒李苒才是那个没有私人空间的那个人。
贺南方手里拿着一双鞋,等走近之后,李苒才瞧见还有一双袜子。
显然是第一次尝试去“照顾别人”,五月的天气,他手里拿着一双冬天才穿的长毛羊绒袜子。
其实李苒并不想见到贺南方,不知是不是过去喜欢的太卑微,似乎已经把一辈子想见他的欲望用光了。
她现在只想静一静,显然只要在贺家,哪里都是他的地方。
连静一静都要被尾随着,李苒靠在秋千的绳上,闭上眼,不想再理他。
她这副看自己一眼都嫌多的神情,贺南方看在眼里。
他是个聪明人,生气和发怒虽是人的情绪,但可以控制。即使他心里不悦,但表面上做出来的样子,全然让人看不出。
当然,这个教训也是当他发现生气这招对李苒没用了之后,贺老板最新发明的一招。
一言以蔽之的话,大概是厚脸皮。
晃荡在地面上的脚被人轻轻抬起,李苒睁开眼时,便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
他蹲下身,低头握住她脚时,比坐着的李苒低好大一截。
看过去时,先是看到他漆黑的发,饱满的额头,半垂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梁,李苒安静地看着他。
只是突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为何。
其实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动物,总是拿自己以为的观点去衡量别人,或许在贺南方心里,他们的感情是除了间隙,但还有的救。
但在李苒的心里,他们却是――不可能再回头。
脚心有点凉,贺南方大手握着,攥在手心里,他并没有急着给她穿袜子,就这么一直握着。
“脚凉为什么不穿袜子?”
李苒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不喜欢。”
如果贺南方再说些什么我为你好,你就得穿袜子的,李苒肯定会一脚踹过去。
贺南方沉默,李苒以为这人又要开始发作。
“明天让管家把家里全都铺上毯子,连同院子和花园房,喜欢就踩吧!”
李苒半眯着的眼睛全都睁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贺南方:“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贺南方半蹲在她面前,一言不发,沉默的像一块雕塑。
“如果让你跟我结婚算是鬼主意的话,我确实打了很多年。”
清清白白的月辉透过阳光房的玻璃顶照下,在贺南方的背上,肩上,铺撒成一片。
他肩膀并不瘦窄,是适合穿西装的体格。
李苒盯着他,从贺南方的眉眼开始,一直盯到他握着自己脚的那双手。
始终不清楚贺南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尚未察觉到对方心意的人,在这个明月清辉的夜晚里,贺南方迈进了第一步。
“去年年夜饭,爷爷问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李苒记得这件事,去年年夜饭是在南山疗养院吃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老爷子问贺南方时自己还竖着耳朵一直听着。
后来于晓晓打电话过来拜年,她跑出去接电话,没有听到贺南方下面的回答。
“我说等从欧洲回来,我们先订婚,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结婚。”
李苒默默地听着,心里甚至有些心酸。如果当初她听到贺南方的这句话,那她两个月前还会提分手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会的。
其实这么些年来“贺南方”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人,更代表着李苒的一种生活状态。
如果生活在“贺南方”的状态里,李苒永远都不是李苒。
李苒缩回脚,她拿起贺南方旁边的拖鞋和袜子,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花园房。
快走到门口时,她转身,见贺南方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贺南方,你别再编这些话了。”
贺南方高大的身躯背向着月光,在花园房里投下一片长长的影子,那片影子一直延伸至李苒的脚边。
她低头看着触手便可碰及的人,轻轻地摇摇头:“太晚了。”
晚上,李苒一个人睡在卧室,贺南方没再上来。
――
楼上的书房。十一点时,贺南方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南山疗养院里,老爷子看护接的电话,听是贺南方。
立刻道:“老爷子今天睡得早,还没醒。”
“等醒了,会告诉他您来过电话。”
万籁俱寂的夜里,本是和心爱的人相拥而眠的时候,可贺南方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说起来有些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他对李苒――确实没了以前那股子肆无忌惮。
那天李昌明把他打伤成那样,李苒却自始自终没有看过他一眼,更不用说关心他的伤势了,贺南方的心底,已经不是落差能够形容的。
那一刻,贺南方的整个世界都是大的混乱,痛苦疲惫的身体,哄闹的周围,甚至唯一的李苒那片净土,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当时李昌明倒下时,李苒炎眼底那股恨意。
――贺南方每次回想,都觉得像被人剥筋剔骨一样的痛。
从那天开始,他似乎在感情上变得“聪明”了一些。尽管这些聪明在李苒眼中,依旧很“幼稚”。
光明正大的强夺豪取是下下策,他显然知道这种方法只能将李苒越推越远。
得到一个人办法有很多种,以前他是不明白才会用最笨的法子。
直到凌晨将近两点,老爷子的电话才回拨过来。
贺南方睁开甚是清醒的双眼,接起手边的电话。
隔着上次和南方打电话一个星期还不到,接连地深夜打电话过来,老爷子也意识到有些不对。
“南方,怎么了?”
贺南方终究没那么理直气壮说李苒现在不喜欢他,变心了这种话。
“李苒最近,不太高兴。”
老爷子一听笑了,“那你就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
贺南方抿着嘴角,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知道什么事情做了她会高兴。
她让李昌明去于家暂住,他答应了。
她让自己得力干将去保护她爸爸,他也答应了。
但这些都没能让她高兴。
这头一沉默,老爷子就知道之前说的话他没听进去。
“我让你最苒苒好些,你听了吗?”
贺南方:“听了。”
“她……她好像并不在乎那些。”
贺南方理解的好和贺老爷子说的好并不一样,贺南方理解的好是送她最好的东西,最完美的婚礼,最奢华的钻戒。
老爷子八成也是猜到这一点:“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开心。”
贺南方回忆,他们俩第一次吵架的时候,李苒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不尊重她。”
老爷子望着外面的天,漆黑黑一片,就像电话里这小子的情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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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南方,爷爷早就跟你说过,苒苒已经长大,不再是十几岁刚来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是今后要陪伴你一生的妻子,如果她感受到你不尊重她,那么一定是你的问题。”
“你好好想想自己哪做错了。”说到最后,老爷子的声音甚至有些刻板起来。
贺南方沉默不语,半晌才答:“知道了。”
老爷子在那头简直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性格,就怕以后你娶不到媳妇,我才请苒苒提前住进家里跟你培养感情。”
“结果培养了八年,马上要订婚了,你居然还学不会尊重她?”
贺南方被一数落,倒是一句话不啃声。
老爷子骂累了:“罢了罢了,只要还愿意嫁给你,以后你再好好改正。”
贺南方没说出口的那句,李苒她并不想嫁给自己。
他怕说了,这句话就变成真的。连一向疼爱的他的老爷子,都会叫他放手。
贺南方将这句话深深地埋在心里,自己不愿意相信,也坚决不许别人提。
――
第二天一早,李苒起来时,贺南方居然还没走。
她光着脚下楼时,发现管家在指挥人在外面的走廊上铺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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