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对我师妹似乎……格外上心?”
谢时雨怔了怔,意识瞬间清醒。
沈恪勾起笑:“时雨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自然要上心些。”慢悠悠的声调一听便知敷衍,偏偏玄渐很吃这冠冕堂皇的一套。
“殿下心善,只是师妹并无大碍,臣就先回宫中去了。”
“我让府上的马车送陈兄一程。”
“臣谢过殿下……”
玄渐的声音渐渐远了,有脚步声却在接近。
谢时雨睁开眼睛,手拿帕子的沈恪正好迎上她的视线。
“醒了?”
谢时雨指了指桌子。
“要什么?水?”
她点点头。
沈恪放下帕子,倒了杯水,走了过来。
谢时雨缓缓起身,沈恪在她身后垫了个软垫。一手扶住她的臂,助她起身,一手拿着杯子递到她的唇边。
这是要喂她?
谢时雨想也不想地拒绝,伸手接过杯子却被烫得微微抖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沈恪似笑非笑的打量,明明他端着的时候面不改色的。
“生着病就不要逞强了,给我吧。”看似是询问,手却已经接过了杯子。
谢时雨就这样就着他的手,缓缓将一杯滚烫的水喝了下去。喉中的不适感稍稍减弱,她哑着嗓子开口:“谢谢。”
“感觉怎么样?”沈恪一边问着,手指却无意间触到了她的脸颊。有些凉,贴着她滚烫的面颊,反而很舒服。谢时雨不由自主蹭了蹭,二人皆是一怔。
她转过头,拿手在脸颊旁扇风,解释道:“有点热。”
沈恪望着她绯红的脸蛋以及水润的双瞳,心头一股莫名的躁动挥之不去。
窗外雨打芭蕉,落在二人心头,既闷且燥。
一时间,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
走进来的琴衣见到的就是一人靠着床发呆,一人握着杯子走神的诡异场景。明明他们没有说话,周身却仿佛笼罩着看不见的气场,将二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让琴衣不敢贸然出声。
还是谢时雨先发现了她的身影。
“琴衣姑娘?”
琴衣俯身行礼,向背对着她的沈恪开口:“世子殿下,廷尉大人求见。”
沈恪放下杯子起身,走到她身边,淡淡吩咐道:“照顾好谢姑娘。”
琴衣躬身送走沈恪,吩咐下人将煎好的药汤端了上来。
谢时雨一口气灌了下去,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琴衣适时地递上一块蜜饯,谢时雨愣了愣才放入口中。甘甜可口,带着微微的酸意,一下子盖过了嘴里的苦味。
在黄泉谷里可没这个待遇。她身体底子好,不常生病,偶尔生病也是自己熬药,喝了药照样煮饭干活,不假他人之手。如今到了世子府,不过是小小的风寒也有人伺候着,兴许是他们大户人家的规矩,小病也比较重视,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琴衣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今日的计划本该是去城中医馆采买,虽耽误了些时辰,所幸还不是太晚。
琴衣惊道:“谢姑娘还病着,此刻不宜外出吧。”
谢时雨起身活络了下手脚,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琴衣还是不大放心,却又想起殿下吩咐过的,事事都依着谢姑娘,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本想着再去请示一番,但殿下日理万机,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未免不懂分寸。
思及此,琴衣微微一笑,向着面前的姑娘道:“待奴婢备下马车,再来请姑娘。”
谢时雨颔首,虽然她不需要马车,但琴衣不同,身为世子府的总管,地位非比寻常,确实不适合抛头露面的。
连尹城中的医馆不少,光长安街上,就有三四家。这可不大常见,谢时雨在其他地方见到的医馆通常都是冷冷清清的,称之为医馆或许还不太合适,充其量只能算作是药铺,除了卖药,并没有坐堂大夫看诊。寻常百姓,生了病不过是喝些姜汤白水熬过去,稍富裕些的,上药铺买些药材,至于问医,那昂贵的费用不是人人都支付得起的。
或许是连尹城比较繁华,又是晋国的都城,富裕的人不少,各行各业都比较兴旺,看着医馆门前络绎不绝的人群,谢时雨都有种来此开医馆的冲动了。黄泉谷名气虽响,诊金却贵,入谷求医的人却不多,加上谷中弟子众多,常常会有医多病少的窘境。难怪谢蕴定下规矩,谷中弟子必须外出历练,常年待在谷内,确实不会有太大的提升空间。
谢时雨一家一家看过来,手中的银子越花越多,不愧是连尹城,连物价都非比寻常。
当最后一两银子花出去的时候,身旁的琴衣适时地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银袋,脸上带着得体矜贵的笑容:“谢姑娘替殿下做事,每日的酬劳却忘了领,琴衣都替姑娘存着了。”
谢时雨夸张地睁大了眼睛:“你们世子府都是按日结算的?”
琴衣笑而不语。
真是财大气粗。谢时雨几秒钟之内又转变了想法,开医馆还不如在世子府当个大夫,每日睁开眼睛,就有银子从天上掉下来。
银子当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即便是财大气粗的世子府也不是按日发放俸禄,谢时雨是唯一的例外。
她当然不知道,拿了钱袋便有些蠢蠢欲动。
“琴衣姑娘,不知道城中哪里的食肆比较有名,我请你去吃顿饭?”
琴衣脸上笑意不减,领着谢时雨就要出门,转身的一瞬间,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带着斗笠,低声致了句歉,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了,琴衣想说些什么,谢时雨却将她拉住了,因为她眼尖地注意到他腰侧佩戴的刀,心中一怔,连尹城内有明文规矩,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能随身佩刀而不被管制的,身份应该非比寻常。
谢时雨瞥了一眼,那男人步履匆匆,虽扶着斗笠,却有意无意地张望着前方,神色警惕,目光却始终如一,似乎在跟踪什么人。
恰此时,人群分开了一条缝隙,谢时雨顺着望了过去,却怔立当场。
纤眉细眼,墨发青衣,披着一身冰雪疾行的,正是数日前才见过的楚泉。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对不起大家,这几天比较忙,15号又要返校,只有晚上才有一点时间,更新不及时,还请见谅。
第57章
谢时雨神色凝重,目光紧紧追随着楚泉的背影,琴衣察觉到她的变化,有些不解:“谢姑娘,怎么了?”
远处楚泉的背影已经重新融入了人群中,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也紧随其后。谢时雨有些担心,她知道楚泉此刻已经武功尽失,若是那男子要对她动手,想必楚泉根本无力回击。若是楚泉出了什么事,难以想象楚源会是什么反应。
谢时雨望向琴衣,满含歉意:“方才看见个熟人,该去打个招呼,这顿饭先欠着,改日我再请琴衣姑娘。”
琴衣秀颜带笑,语声柔和:“不碍事,谢姑娘尽管去。”
“我很快就回世子府。”
作别了琴衣,谢时雨便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前进。眼瞅着斗笠男子跟着楚泉转入一条小巷,谢时雨顿了顿,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幽深的巷子中,楚泉与斗笠男子隔着五步的距离对峙,背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她那微微凹陷的琵琶骨却透着一股子渊渟岳峙的傲然,哪怕武功尽失也丝毫不惧眼前戴着刀显然心怀不轨的男子。
她甚至先开口出言挑衅:“凭你也想抓我,你家主子没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吗?”
斗笠男子不为所动:“看样子你是宁死不屈了?”
楚泉冷笑一声:“叫楚源亲自过来,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斗笠男子拔出佩刀,刀身在幽暗的小巷子里泛起一阵泠泠的光。
“家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动手时,楚泉反而一言不发,轻易脚步,虚晃过几个身影,只守不攻,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刀光,纵然没有丝毫内力,但她的底子还在,身法轻盈灵活,几个来回下来,都未让斗笠男近身一步。
谢时雨不懂刀,却也能看出那男子的攻势在楚泉巧妙的闪避中,愈发凌乱起来。下一秒,他抬肘提刀的瞬间,楚泉精准地捕捉到他的空隙,抬脚踹上他的腰部,斗笠男踉跄了几步,迅速稳住身形。“呵呵,失去内力的你,也不过如此。”
这一脚造成的伤害并不大。楚泉却并未迟疑,欺身而近,连续数拳落在他腰部的同一个位置。谢时雨看的分明,那斗笠男开始吃力起来,弓着身子缓解拳头带来的伤害,与此同时,他的手中佩刀被楚泉一脚踢飞,甩至上空又飞速落下,最后稳稳地落在了楚泉的手中。
兵刃被夺,斗笠男似乎失去了勇气,转身就逃。楚泉操着刀柄,飞速投掷过来,利落地刺穿了男子的胸腹,鲜血在谢时雨面前飘飞,她忍了忍,转头看向别处。
这时,楚泉的声音突然响起:“暗处藏的那个,不想死的话,赶紧给我滚出来。”声音十分冰冷,谢时雨却听出了一丝隐晦的气息不稳。
以失了内力的身躯对战一个武功不俗的成年男子,已经用尽了楚泉的全力。
她在硬撑。
“楚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谢时雨从暗处走出来,看着楚泉如临大敌的神情一下子缓和下来。
“是你。”调整了下呼吸,楚泉慢慢靠近几步,第一件事却是拔出插在斗笠男身上的长刀,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她在防备自己。
谢时雨得出结论,立刻表露出诚意:“我见有人跟踪姑娘,不放心,特意来看看。”
楚泉拧着眉:“我们很熟吗?”左眼中的阴翳渐渐透出一丝暗色。“还是你跟着我另有目的?”
居然一下子跟她说了两句话,谢时雨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今日的楚泉同那日庄子上见到的,似乎有些不同。
谢时雨斟酌了一番,回道:“我唯一的目的就是确认姑娘的安危。此刻你体内气息异常紊乱,不宜再动手了。”
楚泉依旧握着刀,面若寒霜。
端详着她的神色,谢时雨开口:“不知道楚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连尹城中?”
“找人。”
谢时雨一顿,该不会是找楚源吧。她道:“不知楚姑娘找的是谁,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你是沈恪的人?”
谢时雨一怔,迎上楚泉的视线。
“你知道怪医孙炜的下落吗?”
怎么人人都要找怪医孙炜。
“我知道。”
似乎意外于她的直接,楚泉沉默了会儿,才道:“他在哪里?”
谢时雨望着楚泉的脸,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楚泉是要往世子府去寻沈恪,然后通过他打听孙炜的下落。至于中途遇到自己,应该是不在预料之中。
“若楚姑娘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将怪医的下落告诉你。”
楚泉不吱声,俏丽的脸上却未见不耐。
“楚姑娘不想见一见楚源吗?他的腿快好了,不日就能下地行走了。”
楚泉秀颜一沉,声音顿时冷了几个度:“原来是腿伤好了,难怪这么迫不及待地派人来杀我。”
方才那斗笠男子显然不是楚源的手下,想起沈恪曾经说过的话,谢时雨觉得有极大的可能是王后派来的人。但她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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