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这样也许就对得起罗家,对得起罗莹以及罗钦,甚至对得起自己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欧阳雪半垂下眼帘,掩盖住自己眸底深处的痛意,面上却半点不停顿的检举着他所知道的人物。
随着欧阳雪的讲述,原本垂眸喝茶的叶晓看了过来;同“大将军”并排站在一起的霍淩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一边的霍灿注视着声音平静表情更加平静的欧阳雪,眸底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待得欧阳雪将话说完,场面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安静。
秋风吹落红枫,就连叶根残留的绿色都被血色覆盖,像是被血浸染的枫叶红得灼眼,红得霍淩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看着说完后仿佛失去所有勇气连背脊都弯下来的欧阳雪,霍淩居然不知道自己能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你,认真的吗?”
欧阳雪沉默,无声的说明自己的态度。
“……行吧。”忘记了自己还在跟“大将军”吵架这件事,霍淩摸了摸仰头看过来的“大将军”脑袋,下意识的扭头看着坐在石桌边的叶晓,唤了对方一声,“叶晓。”
“我知道了。”放下手中的茶杯,叶晓站了起来,抬眸朝欧阳雪看过去,“你跟我来。”
对霍淩轻点了头,得到霍淩一个微笑的他同样回以微笑,叶晓随后抬步向外走去。
路过垂眸陷入自己思绪的欧阳雪的时候,叶晓的脚步顿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扫了对方一眼以后,他抬步跨过半月门。
霍灿用手肘捣了欧阳雪的腰部一下,“还不跟上?”
轻眨了下眼,回过神来的欧阳雪朝霍淩行了个礼,随后连忙跟着踏出半月门,追上叶晓的脚步。
叶晓和欧阳雪离开以后,霍淩朝一边站着发呆的霍灿翻了个白眼,“你还不走,是想要被我骂吗?”
“汪!”蹲在霍淩身边的“大将军”接了一声,就连尾巴都晃了晃,毛绒绒的尾巴扫过霍淩的小腿。
“有你啥事啊?汪什么汪,”霍淩瞪了“大将军”一眼,“坐好。”
“呜~”
委屈的“大将军”在霍淩的瞪视下,咽下还没吐出来的“汪”字,不但乖乖的坐好,就连尾巴都怂哒哒的垂了下来。
教训完了“大将军”,霍淩再次扭头朝霍灿看去,“还不走?”
“哦!哦,我马上……”霍灿一个激灵,脚步一动就准备转身,结果身子还没转过去脸却先回了过来,“那个,殿下,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想跟您说。”因为动作太快而差点扭到腰,努力控制住表情的霍灿将身子转回来,“殿下,有件事我想问您的意见很久了。”
好不容易找到能跟霍淩单独聊聊的机会,霍灿顾不上继续惊讶于欧阳雪出乎人意料的行为,不等霍淩表示什么,他就先一步将自己的困惑说出口,“我发现我没有做锦衣卫的天赋,殿下您觉得我从军可以吗?”
自从得到杜若千户的看重以后,本以为自己能够大显身手的霍灿遭遇了不少打击,没有半点做锦衣卫天赋的他甚至开始陷入自我怀疑,当发现他带的“新人”——罗钦不过几天就比他还像一个锦衣卫的时候,霍灿再次认识到自己也许真的不适合当锦衣卫。
不知道能找谁商量,霍灿最终找上了看着不靠谱但意外靠得住的霍淩,然而对于霍灿的困惑和迷茫,霍淩的第一反应是,“锦衣卫都当不好,你还指望你从军建功立业?”
“我记得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血,你有举刀砍向对方的觉悟吗?”双手抱胸的霍淩抬步走到霍灿面前,没有称其为“大侄子”,而是直呼其名的问道,“霍灿,你做好准备了吗?”
“举起手中的刀,砍向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你们之间,素不相识,没有血海深仇,甚至对方说不定和你一样有个可爱的孩子、贤惠的妻子、以及爱着他的父母,然而当你举起刀的时候,对方的血却将浸透你的刀刃,溅满你一身。”霍淩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霍灿的脸,“当然也有可能是你的鲜血染红对方的衣裳,不过,”他再次问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霍灿瞳孔微缩,突然陷入难言的沉默。
他本想干脆利落地回霍淩一声“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张口的那一瞬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光是想想霍淩所描述的场面,霍灿的心就忍不住颤了颤。
“我,我……”
霍淩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时候你跟别人一起群殴我并趁机踢的那一脚,早已经以我当初揍你的那一顿抵平了,孤现在这番话不是恶意恐吓你也不是为了报复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想清楚。”霍淩轻咳一声,想到那个对谁都笑眯眯还会给他糖吃的安乐王,他紧接着说道,“毕竟你因为自己的蠢,死了没关系,孤可不想看到安乐王抱着我的大腿哭。”
光是想一想,霍淩就觉得好麻烦。
霍灿:“……”殿下,请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在霍灿沉默而又安静的注视下,霍淩保持微笑,“你还有什么事要跟孤说的吗?”
无言以对的霍灿下意识应道,“……没,没有了。”余光注意到一边仰头看过来的“大将军”,霍灿不是很想弄明白对方到底是在嫌弃他还是在鄙视他,他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既然如此,你还不快走?”
朝霍灿翻了个白眼,霍淩伸手揪住“大将军”的耳朵,懒得管霍灿走不走的他拖着獒犬直接往屋内走,留给霍灿一个作为人生导师却半点都不靠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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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汉刘彻(汉武帝)《秋风辞》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第一句为什么字数会多一个?不要问为什么,汉武帝陛下就是这样写的(咳)】
【不负任何责任的·小剧场】
霍灿:殿下,我觉得我可以抢救一下,做不了锦衣卫可以做将军。
霍淩:不,你不行。
霍灿:殿下?
霍淩:我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第80章 真的是猝不及
因为欧阳雪的“大义灭亲”,还有自动送上门来的罗钦的账册,加上霍淩带来江南的人都很有本事,来江南巡政的太子殿下都还没有离开江都这个第一站,江南官场三分之一官员的罪证就基本掌握在了他们手中,事情顺利得以为自己这把老骨头说不定要葬送在江南的宫嶷都有些懵。
当霍淩通知他可以写折子的时候,宫嶷一不小心扯掉了自己的胡子。
痛得眯了眯眼,顾不上心痛自己养好久才养出来的胡子,皱紧眉头的他看向霍淩身后明显更靠谱的叶晓,“叶指挥使,你收集到的这些证据不会是假的吧?”
事情有这么简单?
看着给他安排任务后就自顾自跟“大将军”玩的霍淩,宫嶷忍不住闭了闭眼,实在无法相信事情已经发展到可以写折子进行汇报总结的地步。
到达江都没有多久,皇帝陛下让太子殿下巡政江南的事情才开了个头,顺便肃清一下江南官场的目的却反而差不多达成了。宫嶷本准备大干一场甚至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谁知道居然完全没找到自己该有的存在感,他忍不住产生怀疑,“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叶晓抬眸淡淡的扫了宫嶷一眼,收回视线的他侧头继续跟杜若低声说话,将安排一一吩咐下去,半点没有搭理宫嶷的意思。
正在撸狗的霍淩抬头,无比骄傲的挺了挺胸,“因为孤是天选之子。”身在江都,感觉啥都没做就搞定了江南官场,他一定就是天选之子。
宫嶷:“……?”
瞥了一边的叶晓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要拆他台的意思后,霍淩越发的理直气壮,甚至还开始对宫嶷摆事实讲道理,“宫大人,你好好的想一下这几个问题。”
“汪!”
一边的“大将军”晃了晃尾巴,无比配合的给霍淩伴奏。
拍拍獒犬的脑袋,霍淩紧接着开口,“孤的第一站为什么选了江都?”真实原因是霍淩对江南其实就知道江都和余杭,前者是因为太傅王安成讲课提到山阳渎而得知,知道后者是因为他的狐朋狗友好多都有一个“醉卧美人膝”的梦想。
至于为什么第一站选择江都?不过是因为山阳渎的尽头就是江都。
宫嶷不知道霍淩第一站选了江都的真正原因,所以他真的开始顺着霍淩的话头,进行认真思考。
“孤为什么住进了欧阳府,而不是住行宫?”早在得知太子殿下要来的时候,江南这边的行宫的人就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过霍淩一开始没想起来,想起来以后又懒得搬。
摸了摸“大将军”的头,霍淩一边揉着自家“小弟”最近圆润不少的脸,一边趁着宫嶷还没将问题想清楚的接着问道,“为什么我吃饭的时候选择了得月楼?”这个到真的是意外,霍淩也没想到随便遇到的一个“金灿灿”,都能跟江南官场扯上关系。
“还有,为什么孤选择了你跟来江南?”这个到真的是因为他名字和脸对得上的大臣一巴掌就能数过来,但是这并不妨碍霍淩误导对方,哪怕他曾经将这个真正的理由告知过宫嶷。
随着霍淩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越想越深的宫嶷再一次动摇了自己最初的判断——太子殿下也许真的高深莫测、大智若愚?
这样一想,再想想太子殿下当初宫变的时候正好在外钓鱼,宫嶷望着霍淩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并不知道宫嶷将他想成了什么妖魔鬼怪,被一边的叶晓忙碌之余抽空瞥了一眼,霍淩缩了下脖子,待得发现叶晓没有任何准备阻止他的意思,他开始继续忽悠……不,讲道理,“最重要的是,孤真的很蠢吗?”
松开“大将军”,端正坐好的霍淩好整以暇的看向宫嶷,“仔细想想这几个问题,你难道觉得孤不是天选之子吗?”
最后这一声反问,直接让宫嶷陷入霍淩所构造的逻辑,越想越觉得霍淩都已经这样他还觉得对方不是天选之子,那一定是因为他眼瞎心盲。
意识到自己以往对霍淩的偏见,宫嶷干脆利落地道歉,“殿下,我着相了。”
“还请见谅。”
终于彻彻底底的意识到太子殿下的不简单(?),宫嶷对其心服口服,不再像以往一样会生出“大周有霍淩说不定要完”的想法,反而开始期待大周在霍淩的手下变得越来越好。
正当宫嶷生出期待顺便想对霍淩表忠心的时候,霍淩突然扭头看向一边的叶晓,“对了,叶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安排工作、领头做事、挑起大梁?哦,太麻烦了,不想弄。
宫嶷:“……”请把感动还给我。
完全不知道自己亲手打碎了别人对他“英明神武”的印象,霍淩还在认真征询叶晓的意见。
如果说大周朝廷因为皇帝陛下的坐镇而维持了平衡,那么江南官场则是混乱得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收受贿赂,私开矿产,贩卖私盐,官商勾结,你给我打掩护,我下次给你行方便……盘根交错得霍淩看证据都觉得脑壳疼。
将叶晓交给他的一叠证据往桌上一丢,写折子汇报的事情交给宫嶷,搜寻证据并且抓人的事情交给叶晓,霍淩只想找点简单方便又不费事,而且还体现他本事的事情做。
于是,霍淩见到了江南总督黄昊。
霍淩上次从皇帝陛下那里拿的虎符忘了还,凭此能够号令四方兵马的他加上作为太子殿下的身份,叶晓抓人的时候真的完全不用愁人手不够。
证据齐全的锦衣卫动作无比利索,握着绣春刀上了江南各个涉事官员的门不说,能者多劳的锦衣卫抓人后还顺便暂时顶了对方工作,考虑周到的叶晓完全没让缺失将近三分之一官员的江南官场陷入瘫痪,除了有些人心惶惶和见到飞鱼服与绣春刀就抖以外。
叶晓从不拖泥带水,动作快得江南总督还在考虑如何创造同太子殿下见面的机会,他就先一步满足了黄昊的愿望。
只不过江南总督同太子殿下见面的时候,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跪着却仿佛站着的黄昊背脊挺直,不见半点狼狈之色的他直视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温声问好的同时,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殿下,您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成王败寇,黄昊无话可说,他只是没想到会落在霍淩手中。
端着太子该有的严肃姿态,霍淩此时此刻看起来甚至有不怒而威的感觉,仿佛没感觉到黄昊话中的意外和淡淡的讽刺,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无比平静,“你不是第一个跟孤这样说的人。”向来有自知之明的霍淩觉得,黄昊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是吗?”扫过一边满脸失望而又目光复杂的恩师宫嶷,黄昊避开对方的视线,紧接着朝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露出一个微笑,“殿下,您知道剩下的五百万两白银去了哪里吗?”
罗钦交给霍淩的账册中,有五百万两白银的数目对不上,而叶晓和宫嶷在查证的过程中,连欧阳若在得月楼喝茶没给钱的事情都查了出来,却始终没能查出这不对的五百万两到底去了哪里。
听到五百万两这个关键词,就连一边闭目养神的叶晓都看了过来。
被众多视线打量的黄昊跪得挺直,仿佛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他不见半点狼狈,黄昊甚至再次对霍淩问道,“殿下,您想知道吗?”
“接下来,你不会想说,”霍淩轻歪了下头,下意识的接了一句,“‘想知道?求我。’这句话……吧?”
随着霍淩的话音落下,原本集中在黄昊身上的视线都放到了霍淩身上,众人都对霍淩的这“神来之句”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当然那诡异的熟悉感也肯定都是他们的错觉。
“哎?”霍淩将歪着的头正了回来,感到莫名的他眨了眨眼,“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奇怪的看着我?明明是他先说我才接话的呀。”果断将责任丢给成为阶下囚后还继续故作玄虚的黄昊,霍淩完全不觉得破坏气氛的责任在他身上。
太子殿下是没有错的,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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