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做人贩子。”顾霜晓打趣道,“别忘了,我家的猫和狗‘打拐’可是专业的。”
齐静被逗得“哈哈哈”地笑了一阵,方道:“我和家里人打好招呼了,今晚我陪你睡吧。”
顾霜晓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但同时也没那么意外。
大三那年,她过生日时只请了齐静,两人饭才刚吃完,天突然下起了大雨。齐静当时脸色就一变,惊叫了声不好,原来因为早上天气不错,她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在没看天气预报的情况下就把被子给扛出去晒了。饶是回去再快,齐静的被子也是湿了个透,所以当晚,她厚着脸皮蹭了顾霜晓的被窝。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一起睡。
顾霜晓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齐静很小声地对自己说“等将来咱们都结了婚有了孩子,如果还能像现在这样躺在一张床上聊聊天说说话就好了”,这是最普通的愿望,也是最真诚的愿望。毕竟,就算是大学时关系最好的同学,也未必能长久地维持友谊。人总是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再回首时才发现,有些重要的人珍贵的东西,不知不觉就遗失了,而且很难再找回来。
事实上,大学毕业后,两人的关系也的确是渐渐疏远了――两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都被其他事情占去了太多的经历,联系日少。如若不是顾霜晓突然遭遇了“穿越事故”……她们的关系说不定真会永久恒定为“过去的老同学”。
只能说,命运这玩意还真奇妙。
兜兜转转,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结果还就偏偏转了回来。
是夜。
齐静一如多年前那般缩在顾霜晓的被窝里,一边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一边感慨地说:“时间过得可真快,真的是一眨眼的工夫,文文都两岁多了,你也快当妈妈了。”
“是啊。”顾霜晓动作轻柔地点了下头,从过去到现在,这段时光对她来说委实太漫长了些。
“现在想想,过去的我可真天真。”齐静突然笑出了声,“还记得吗?那会儿我第一次找工作时,第一求职意向是侦探社。那时候我可喜欢看推理小说了,特别想亲身参与进去。不过不是当侦探――我也没那脑子,而是想当侦探的助手。”
顾霜晓也不由笑了起来:“印象深刻。”
国外姑且不说,华夏的“私家侦探”压根不合法,一般这类公司都会挂牌为商务咨询公司或者信息咨询公司,披着合法外衣去做相对敏感的事情。而且,虚拟和现实完全是两码子事。当时齐静还真接到过面试邀请,她也真的兴冲冲地跑去面试了,不过最终的结果嘛……
“我又想起那次面试了。”齐静叹了口气,“侦探不是有气质的大爷大叔大哥小姐姐也就算了,居然是个中年秃顶的胖子,而且面试时居然问我擅不擅长偷拍,会不会精油开背。偷拍也就算了,精油开背什么鬼!”她当时被那侦探社乱糟糟的环境和那大叔猥琐的形象吓了一跳,匆匆忙忙面试完就逃跑了。
“那时候真傻,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齐静眨了眨眼,“悄悄告诉你,其实我那时候还写过小说来着,侦探小说,还是第一人称写的,我的角色就是侦探助手。”
“男主是侦探先生?”
“咳咳!别在意细节!”齐静略困窘羞涩地说道,“那时候还有读者小妹妹信以为真,问能不能来我们侦探社工作呢。后来面试失败后,我就把那篇文完结了,又写了别的。再然后……我毕业了。”她眼神黯了黯,“然后回到家乡结了婚。刚结婚时,我还会抽空写两章,再后来我怀了孕,就再也没写过了。现在就算再回去继续,过去的读者也恐怕都已经走光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时候没放弃就好了,至少我……”她抿了下唇,轻声说,“至少我和其他人还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而不是沦为……沦为过去我最不想变成的样子。”
顾霜晓沉默地听着齐静的话,她明白后者话中的意思,可她也只能说――
“到底还是现实更重要,没法兼顾的时候,做出妥协也无可厚非。”
她有心调整此刻的气氛,让齐静的情绪不那么低沉,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道:“往好处想,你和你老公的恋爱长跑不是有了个很幸福的结果吗?”
齐静这人在恋爱方面有些羞涩,很少主动与人谈论这些话题,不过顾霜晓一早就知道齐静有个从高中一直谈到大学的男朋友,只是没大厅过细节也从未见过。说到底,从前的她对齐静的关心真的只是一般,或者说,她只把齐静当成一个比较好的玩伴,而非真正的好朋友。
齐静却沉默了。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大四那年,我们分手了。”
“……”
顾霜晓愣住。
“什么时候的事?”
“毕业之前。”齐静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回答说,“他突然打电话跟我说分手,然后,我家里出了些事,所以那时,我辞掉了即将转正的工作,回到了这里。”
“理由呢?”
“没有理由。”齐静摇头,“我回来时,他们一家都搬走了,他半句话也没留给我。而且那时候,我爸妈刚好遭遇了车祸,两个人都在医院里躺着,我实在没精力也没心力去思考其他事情。”
齐静说得轻松,顾霜晓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苦楚――发泄痛苦是人类的天性,然而那时的齐静,却连这个都被剥夺,只能自己默默地捱着,捱着,任由伤口在黑暗中溃烂,流脓,再缓慢愈合……又也许直到今天都没有愈合。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霜晓问完后,才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大四毕业后,她拿着从顾恒那里“敲诈”来的钱,颇为潇洒地开始了自己的“十几国游记”,因为不想被顾恒骚扰,她非常任性地选择了“断联”,那时的齐静就算想找她,估计也找不到。
而等她回来,齐静家的事也已然告一段落。
“……抱歉。”
“没什么。”齐静轻轻摇头,“都过去了,我知道你也不想的。”停顿片刻后,她又接着说道,“那时真的很辛苦,多亏有我丈夫他们一家帮衬。后来……我爸妈出院后,我丈夫就向我求婚了。公公婆婆,我爸我妈,都很赞同这门婚事。我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刚开始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完全心甘情愿的,只是……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齐静小声说道,“后来,我怀孕了,文文也出生了,公公婆婆也都对我很好,和平这个人虽然有些小毛病挺讨厌的,但作为丈夫和父亲还是很合格的。现在回头再想想,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勾起嘴角笑了下,“人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吧,无论曾经有多想‘飞’,有多少不切实际的念头,有多么想与众不同,最后都会选择平淡,归于平淡。”
顾霜晓微抿起唇角,她很想说“不,这不是你选择了平淡,而是你选择了妥协”,很想说“你说出这些话,不是因为你心甘情愿,而是因为你直到现在都依旧意难平”,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说到底,这是齐静自己的选择,她这样一个当初在朋友最需要自己时完全没帮上忙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呢?
而且,就算说了,齐静也不会为此变得更开心。或者说,反而会觉得糟心。
所以……
“嗯,那就好。”
你觉得现在过得很好,那就好。
“嗯。”齐静用力点了下头,似乎在肯定着顾霜晓的话,也似乎是在说服着自己。而后,她眯了眯眼,露出了一个困倦的笑容,“所以,霜晓,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任性就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啊。”
“……好。”
齐静睡着前,顾霜晓问她:“你曾经的笔名是什么?”
意识已然模糊的齐静吐出了几个字,而后就睡着了。
顾霜晓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沉默地拿出手机,搜索了下。几年过去了,作者专栏还在,显示为“最新连载”的文虽然已经两三年没更新过,下面却依旧有读者的催更留言,最近一条的留言日期是在一周前。她略微翻看了下几篇文的内容,发现不管哪篇文,女主和齐静都很像,而男主……
一点也不像她现在的丈夫。
所以写不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有那么一瞬,她特别想推醒齐静,对她说“你说错了,你的读者直到现在都没忘记你,一直在原地等你回去”,但最终,她放弃了。
这些文的确是齐静的挂念,但同时,也许也是她想要埋葬的过去。
与其说它们是小说,倒不如说它们是碑,埋葬曾经的齐静的坟墓前的那座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数比较多,因为这段剧情不好切分,所以一起放上来……
关于为啥是女儿……嗯,其实我也挺好奇为啥这类带球跑【喂】的文生的一般都是儿子,表面柔弱乖巧实则武力值巨高的暴力萝莉不是很萌嘛~诸君,我喜欢萝莉!萝莉赛高!
远目……今天还是给傅先生点蜡烛好了,反正他肯定需要。【傅明寒:……等等!】
感谢修竹、荔枝和布兰多的地雷,么么哒~lt/
第23章 记挂着的人
齐静睡熟了,顾霜晓却没有多少睡意,又睁着眼躺了一小会儿后,她坐起身顺手拿了条披肩搭在肩上,安静地靠在床头,兀自出着神。
说实话,今夜齐静的话让她有些震惊,也有些心情复杂。作为一个朋友,她真的是非常不合格,幸好,至少还有弥补改正的机会。
而作为一个母亲……
她低头轻抚着小腹。
恰在此时,她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顾霜晓朝门看去,心中一点不惊,因为这个点能随意进出她房间的存在只有大黑和小橘。
事实也的确如此。
灵气的滋养让她如今的身体很好,夜里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看之下,她顿时笑了。不为别的,只因为黑狗和橘猫同时从门缝里钻出个脑袋往屋内窥视,前者的脑袋还刚好搭在了后者的脑袋上,看起来跟两头怪似的。
她怕吵醒齐静,小声问道:“大晚上的你们不修行,跑来这里做什么?”
已经胖成球的橘猫灵巧地从门缝中“挤”进了屋,让人不得不感慨它真是个“灵活的胖子”,它一路小跑到顾霜晓床边,轻轻巧巧地跃到了她的身边,而后一低头。
顾霜晓伸出手,接住橘猫叼在嘴里的东西,发现是一块鹅卵石。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事,但它的外形却挺有趣,乍看之下很像一只小螃蟹。
同样跑到了床边的黑狗没有上床,只是同样低下头,将口中的物事放在了床上。
顾霜晓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束火红火红的鲜花,瓣上犹沾着夜露,可见是刚摘下来的。
她心中有了明悟:“这是……生日礼物?”
表情得瑟的橘猫正欲张开嘴叫上两声表表功,就见自家“饭票”朝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它看了眼床上睡熟的另一人,只好点点头,权当回应。
黑狗也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霜晓从未对它们说过自己的生辰,这一猫一狗也是在齐静今晚来时才知道这件事,两兽事后一盘算,觉得“饭票”怎么着也是罩着它们……咳,被它们罩的,过生日肯定得有点表示。于是大晚上的也不修行,一起跑出去扒拉礼物了。原本是想偷偷摸摸放“饭票”枕边给她一点惊喜的,没成想她压根没睡,那就只好当面送了。
顾霜晓如若知道它们的想法,八成会说“你们想太多”,哪怕回来已经几个月了,她的警觉性却依旧没丢下。想在她一无所觉的情况下把东西放在她身边,难度可有点高。
不过,倒是难得它们能有这份心意。
顾霜晓笑着摸了摸一猫一狗的头:“谢谢你们俩了。”
橘猫动了动脑袋,在顾霜晓的掌心中蹭了蹭,黑狗则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眼看着一猫一狗自去“做晚课”,顾霜晓翻身起床,找出个漂亮的花瓶,将大黑趁夜采来的花插了进去,又将花瓶与鹅卵石一起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鱼汤,陪|睡,鲜花,鹅卵石。
这大概是她收到的最寒酸的生日礼物了。
但是,这世上有人记得并在意你的生日,本来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现在的顾霜晓很懂得“知足”的道理。
记得顾霜晓生日的人只有齐静和猫狗吗?
不,并不是这样。
事实上,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顾恒在自己的书房中坐了一整晚,作为一名父亲,他自然清楚地记得女儿的生日。而在往年,他每次都不忘奉上奢侈品帮她庆生,既是礼物,也是补偿。他不能否认,每次这么做后,他心头的内疚感都会稍微减轻那么一点点。拿钱向女儿赎罪很可笑,但也同样实用。而眼下,他连这种赎罪的机会都失去了。
“霜晓,你真狠啊……”他手中抓着的镜框里放着一张很陈旧的照片,一家三口,他,顾霜晓,还有……他的前妻,“和你妈妈一样狠。”
他看着照片中那笑颜如花、与顾霜晓长得极像的前妻,思绪不可自控地就回到了若干年前……
病床上的女人紧抓着他的手,指甲完全陷入了他的血肉中,明明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却露出了笑颜。她就这样笑着对他说――
“顾恒,你要永远记得,是你害死了我。”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她走的前几年,他一度以为自己能忘记这件事,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大概这辈子都无法从这句话里走出去了。
说到底,他罪有应得。
而在这城市的另一边,顾霜晓曾经的“家”中,也有一人沉默地坐在餐厅的桌边。
这人正是傅明寒。
这幢被顾霜晓毫不犹豫出售的房屋,被他买了下来。里面的装修摆设都一如她还在时,未做半点变更。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为了选一套合适的房子,她拖着他东奔西跑。他当时还稍微觉得有些麻烦,说到底,这种有些浪费时间的事其实压根不需要他们自己来考虑。她却不管不顾地挑挑选选了很久,最终才下了最终决定,之后更是在装修中投入了极大心力。
那时没有在意的话,此刻想起来却言犹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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