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胃里翻江倒海,要命的还是后腰处,疼的半天爬不起来。
但动手的人似乎也不准备给他再爬起来的机会,按着他照头脸往死了揍,直揍的他想要哭爹喊娘,却也只能徒劳的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嘴里塞着臭袜子,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了。
这座帐篷委实太小,铺了被褥也就只剩下落脚的地方了,却也不妨碍唐瑛尽性打人,连那狭小的帐篷似乎也在轻晃着,从外面看那暧昧的声音及动静便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十步开外的草丛里趴着两个人,被小帐篷里的动静惊的目瞪口呆。
“这这……”
“总镖头让他去吓唬吓唬张姑娘的意思,等张姑娘尖叫起来,总镖头就过去英雄救美,他怎么……”自己先快活上了?
“可是张姑娘没叫啊……咱们到底要不要请总镖头过来?”
“要不先别请?请过来咋收场啊?”
“耿明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连总镖头的人都敢抢!”
两人感叹一番,趴在草丛里继续观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快有半个时辰了,帐篷总算被人从里面掀开了,紧跟着便有个东西被人扔了出来,那人落到地上便忍不住痛叫出声。
两人听这声气儿怎么有点不太对劲,也顾不得藏着掖着了,赶忙跑了过去凑近了细瞧,眼前这人是谁啊?
肿成了猪头的一张脸,早被打的面目全非,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直哼哼,从身形看是个男人,可是从脸上看找不到耿明的半点影子。
“耿……耿镖头?”放风的其中一人颤声问。
那人哼哼两声,都差点哭出来:“救命啊!我要找总镖头作主……”
放风的两人面面相觑,还觉得不可置信:“耿镖头,你总不会是被张姑娘打的吧?”那小姑娘瞧着柳枝儿似的纤弱,面色苍白一脸病容,连说话的声气儿都不高,谁信能将牛高马大的耿镖头打成这副模样?
同伴不信:“怎么可能?就张姑娘那小身板儿,还能把耿镖头打成这样?她帐篷里是不是藏着野男人?”
到底是谁黑天半夜摸进了张姑娘的帐篷?
一身是伤的耿明竟然觉得这俩人说的大有道理,连连点头:“那力道就像个壮年汉子。”心里已经挨个把此行的同伴们怀疑了一遍,暗想是否平日得罪了哪个,竟然被他暗中抢了先不说,还挨了黑拳。
“我要去见总镖头。”
那两人不敢再拖延,搀扶着耿明就往莫总镖头的帐篷里去了。
莫总镖头原本就和衣而卧,帐篷里很快亮起了灯,转头见到耿明跟见了鬼似的:“……这谁啊?”
耿明前门牙都被打掉了两颗,说话走风漏气,带着哭腔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总镖头,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张姑娘帐篷里肯定藏着个野男人,瞧把我给打的……”
莫总镖头听到此话,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谁敢摸进张姑娘的帐篷?”
“我也不知道。”耿明实话实话:“拳脚功夫不弱,瞧把我给打的。”他试着想要站起来,没想到腰疼的使不上力,只能继续趴在那儿。
莫总镖头表面瞧着和气,但其实内里性格十分霸道,不过镖局里这帮镖师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沿途遇上匪类他都冲在前面,故而令一帮镖师们都十分敬服。
他瞧中的小娘子竟然被别人占了先,这就令人十分生气了。
“你确信,真有人摸进了张姑娘的帐篷?”
“总镖头,你看看我这身伤,能假得了吗?”
莫总镖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细究这里面的蹊跷,大张旗鼓带了人去唐瑛帐篷门口堵人。
唐瑛盘膝坐在被褥上,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火把,很快便到了她的帐篷门口。
外面的夜风一吹,莫总镖头便清醒了几分,心里又开始嘀咕:镖局里也没人这么大胆啊,竟然敢抢他碗里的食。
难道……那人是姜老板身边的人?
商队里可不止是镖局的人,护送的主家姜老爷身边也带着几个好手,只因押送的货物比较贵重,近来路途不太平,故而雇了镖师。
但不管是谁的人,竟然敢先他一步,莫总镖头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张姑娘,你没事儿吧”莫总镖头扬声对着帐篷喊。
很快帐篷被人从里面掀开,张姑娘散着头发披衣掀帘而出,还捂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不解道:“莫总镖头可是有事?”
那帐篷很是狭小,在火把的映照之下,帘子掀起来,里面便一目了然,凌乱的被褥还堆在旁边,张姑娘显然才从热被窝里爬出来,除了她一个,竟是再无旁人。
莫总镖头眼神阴鸷,心里的算盘打的哗哗响――难道是那贼子打完了人就逃脱了?
“我听说张姑娘的帐篷里进了贼人,怕姑娘受到惊吓,所以特意赶来看看。”
“贼人?”唐瑛茫然四顾,一副才被吵醒的模样:“哪里来的贼人?”似乎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连忙四处找人:“我哥哥呢?”
恰在此时,张青赶了过来。
动静闹的太大,张青每夜心悬唐瑛,睡的并不踏实,听说营地里闹贼,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跑了过来,此刻见莫总镖头带人站在唐瑛帐篷前面,连忙冲过去护在她面前:“怎么了怎么了?”
唐瑛往他身后一缩,语声惊惶:“哥哥,莫总镖头说营地里进贼人了,我害怕。你别走,陪着我好不好?”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妹妹别怕,有哥哥在这儿呢,还有莫总镖头,没人贼人敢来害你。”
“哥哥你别走!”
莫总镖头见张姑娘拉着张青的袖子不放,低头缩在他身后,一头浓发遮住了半张脸颊,只露出如玉般小巧的下巴,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沉声问道:“张姑娘,你真没见过贼人进你的帐篷?”
“是谁说有贼人进了我的帐篷的?莫总镖头,有人亲眼所见?”
耿明被人搀扶着来看贼子的真面貌,见那张姑娘居然抵死不认,还想混赖过去,那他这顿打不是白挨了,气愤之下脱口而出:“我见到了!那贼人不但进了张姑娘的帐篷,还把我打成了这样,你休得抵赖!”
“又不是我把你打成了这样,有什么可抵赖的?你若不信,尽可拆了这帐篷来找。”话虽如此,她还是高高掀起了帘子,让外面围观的人都亲眼瞧一瞧。
营地里不安生,姜老板手底下的人也被吵醒了,忙忙去回了他。
“进了贼人?”姜老板大吃一惊:“这可不是小事儿,带上我们的人燃起火把搜,可不能让贼人跑了!”
这边官司还未断出眉目,姜老板就带着随从们赶了过来,恰逢唐瑛掀起帘子让耿明搜人,他并不清楚内中情由,皱着眉头跟莫总镖头商量:“营地里既然进了贼人,怎么都围着张姑娘的帐篷?你看那帐篷小的只容一个人卧倒,就算是进去个贼人也藏不下啊。”
唐瑛为证清白,还拉着张青往旁边挪开几步,让大家更能瞧得清帐篷里面是否有人。
小小的帐篷里面,的确再无他人。
莫总镖头心里暗骂耿明蠢,竟然敢说他见过贼人,又不能跟姜老板说明缘由,只能打马虎眼:“也许是耿明看岔了也说不定。”想等大家都散了之后,再暗暗查访。
耿明挨了一顿胖揍,全身都不利落,又被莫总镖头否定,当下就急了,嚷嚷道:“我怎么会看岔?那贼人就是在张姑娘的帐篷里打了我!”
“你黑天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到我帐篷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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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唐瑛一句话,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我……我听到姑娘帐篷里有人说话,进来看看!”耿明被打成了猪头,却也有脑子灵光的时候。
姜老板身边的随从却与镖队的人很熟,每晚都有派人值夜,与镖队的轮值人员都会有交接之类的,其中一名耿直的随从很是疑惑:“今晚也不是耿镖头值夜啊,何以会出现在张姑娘的房里?”
张青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是姓耿的想要夜间占小姐的便宜,没想到却被她给收拾了,于是污蔑小姐帐篷里有男人。
他气的握紧了拳头,厉声喝道:“姓耿的,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耿明进帐篷之前的确是存着欺负唐瑛的心思,趁黑占点小便宜之类,没想到却反吃了大亏,指着自己的猪头脸反问:“我……我欺负人?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欺负人?”谎话多说两遍,连自己也信了,况且若非张姑娘帐篷里藏着野男人,他何至于被打成这样。
“你咋不问问自己妹子帐篷里藏的哪里的野男人?打完人就跑的孬种。”他一口咬定那野男人打完人就跑了,唯独不肯相信这病弱的姑娘能把他打成这副样子。
唐瑛拉着张青的袖子哽咽道:“哥哥,这个人污蔑我的清白,我不活了!你找把刀来,让妹妹抹了脖子算了!”
她从小跳脱,打架坑人是熟手,唯独哭的珠泪盈盈,做出小白花模样,实在挑战她的演技,能做到听起来语声哽咽,已经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张青不负唐瑛的演技,愤愤道:“我们兄妹俩托庇于莫总镖头名下,是听说总镖头仁义豪侠。可是姓耿的口口声声污蔑我妹子的清白,让她起了轻生的念头,我做兄长的也不能不顾妹子的死活。总镖头大义,我们兄妹俩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恕我们兄妹俩现在就告辞!”
他执意要带着妹妹离开,难得姜老板起了恻隐之心,连忙道:“营里正闹贼,也不安生,你带着妹子大半夜能去哪?还是留下来吧。”又与莫总镖头商议:“既然营里偷进了贼人,不如先捉贼人,再论别的?”
张青气不过:“恐怕是贼喊捉贼吧?”
一句话让半天搞不清楚状况的姜老板豁然开朗,他们出外行商,最怕遇见山匪流民贼人之流,轻则损失财货,重则丢了身家性命。大半夜被吵闹起来,没想到却是这么一桩破事儿,他既同情张姑娘的遭遇,也对姓耿的不齿,便说了句公道话:“莫总镖头,耿镖头若是对张姑娘有意,大可等到回去请了媒人上门提亲,何必大半夜害人清白,搅闹的大家都不安生。”
莫总镖头在女*色上头虽然无顾忌,可他押镖还是很靠谱的。况且他也不是什么人的主意都敢打的,今日张姑娘若是姜老板家中女眷,自然不敢这么肆无忌惮,恐怕连肖想都不会。
比起女色,他更为注重镖局的口碑。
但谁让张家兄妹太过贫穷卑微呢?
白城战后,最不值钱的就是妇孺孩童,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小娘子在人牙子手里也就是两斗粮食的价格,换了家中嚼裹,可是被人牙子转手卖去繁华些的城池,进了窑子可就是十好几倍的赚头。
那迎来送往的营生可不好干,若真是跟了他,那还是张姑娘的福气呢。
他心里怀着拯救这贫家女的念头,既美人在怀又能博得她的感激,待到她做了自己的女人,在闺房之内讲起两人相遇的这段往事,岂不更添情谊?故而这次莫总镖头做事情还算迂回委婉,还能在姜老板面前维持体面。
他狠踹了耿明一脚:“混帐东西,大半夜乱跑什么?睡懵头了吧?不知道在那边磕破了头,摔成这副德性,还要混赖给张姑娘。你不要脸,难道不想让张姑娘做人了?还不赶紧去向张姑娘赔罪?”
耿明毫无防备之下被踹了个踉跄,回身刚想说:不是总镖头你暗示我钻张姑娘的帐篷吓唬吓唬她的吗?但触及莫总镖头阴鸷的眼神,吓的一句话不敢说,连忙服了软。
“张姑娘对不住,我肯定是睡糊涂了,走错了帐篷。方才也不知道闯进哪个兄弟的帐篷被打了,却混赖成姑娘的帐篷。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对姑娘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才说了混帐话,姑娘千万别轻生,都是耿某的错!”
唐瑛拽着张青的胳膊不撒手,语声怯怯:“哥哥你别走,我害怕。”
出了这等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单独住一个帐篷自然是害怕的。
姜老板瞧瞧膀大腰圆的耿明,再看看那单薄的几乎要隐身在兄长身后的小姑娘,心道:出门在外,就当积德行善了。
他说:“姑娘若是不嫌弃,我那里能腾出一个大些的帐篷,倒是容得下你们兄妹俩过夜。”
“多谢姜老爷,我这就带着妹子过去。”他将唐瑛护在身边,径自跟着姜老板去了,路过莫总镖头的时候还意有所指:“莫总镖头还是管管姓耿的吧!”
莫总镖头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
耿明冤啊!
他不过是总镖头派去打个前哨充一回恶人的,说不得事成之后还能得总镖头以媒人相待,没想到不但被揍成个猪头三,还在人前大大的没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继续回帐篷睡觉,他跟着莫总镖头回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总镖头,张姑娘那帐篷里藏着的到底是谁?”
这也是莫总镖头关心的问题,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一边慈善的面孔,另外一边脸颊却是深浓的一片阴影,他沉沉道:“给我盯紧了那丫头,看看她跟哪个野男人钻到一处去了。”忽又懊恼:“她如今跟兄长住在一个帐篷里,那野男人怎会再去?竟是我小瞧了她,原来是个浪蹄子!”暗恨那张姑娘不长眼。
“我一定替总镖头盯紧了那丫头!”耿明小心赔笑,生怕总镖头找他麻烦。
莫总镖头图这丫头姿色,却也不是非要纳她进门不可,既然她都有了野男人,进门之事便只能作罢,他面上浮起一丝笑意:“你盯紧了她,等我尝过之后,也让她侍候你一回,也不枉你为了她挨了一顿打。”
“谢总镖头!”耿明肿如猪头,却喜不自禁,高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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