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杏眼瞪大,就在她险些叫出声的时候,她认出来了,这个晒成麦色的男人是她的五爷!
像是早就存了一肚子眼泪要留给徐潜,此时看到人了,不用阿渔下令,那些眼泪便自发地冒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又安安静静地沿着小女人憔悴的脸庞往下流。
徐潜很久没有见她哭了。
因为他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去年四月里离京,至今已有十月光景。
“不怕,我回来了。”他依然跪在床边,用他布满茧子的大手去拭她的眼泪。
手又不吸水,阿渔的泪越来越多,鼻涕都出来了。
“抱。”阿渔更想要他的怀抱,这样她就可以把眼泪鼻涕抹他身上去了。
别说抱,现在小妻子要他单手托起她,徐潜都会托。
他即刻坐到床上,慢慢地扶起阿渔。
阿渔侧歪到了他怀里,越哭越可怜。
徐潜低头亲她的额头,用袖口擦她的泪:“不哭不哭,我这不是回来了?”
阿渔气道:“谁想你了,我是担心孩子!月中就该生的,到现在都没动静!”
她是真的气,没有来由的气,气徐潜回来地晚,气孩子不出来,气自己怎么还不生。
总归都是因为这个孩子急的。
徐潜听宝蝉她们简单解释过现在的情况,再看小妻子的大肚子,徐潜心中也急。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小妻子雪上加霜。
“可能是在等我回来吧。”徐潜试着用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方式转移小妻子的注意力。
阿渔果然撇嘴,瞪他道:“为何要等你?你走那么久,孩子才不认识你……”
话没说完,阿渔底下忽然一热。
像是突然被点了穴道,阿渔整个人都呆住了,包括她张开的小嘴。
徐潜变了脸色,刚要问,就见刚刚还满面泪痕的小妻子突然喜上眉梢,眼睛亮亮地对他道:“快去叫产婆,我是要生了!”
第93章
阿渔这胎发动地晚,生的却急,像是真的是在等徐潜这个爹爹一样,爹爹一回家,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要出来见父亲。
产婆都是早早就请了过来,郎中也在前院待命。
徐老太君闻讯拄着拐杖赶过来,就见儿子站在产房外的屋檐下,来来回回地走。大半年没见,儿子好像又长高了一截,瘦了,脸庞晒得麦黄麦黄的,少了几分贵公子的俊俏,却被武将的英气逼人取代。
当儿子转过来,徐老太君恍惚了下。
真像啊,自家老爷子年轻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几十年过去了,她最小的儿子终于也要当爹了。
“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徐老太君走到儿子身边,奇怪地问道。
她得到的消息,两个孙子都没有回来。
徐潜扫眼产房,垂眸道:“大军走得慢,我一人先回的。”
徐老太君戳了下拐杖:“你也不怕皇上责怪。”
徐潜道:“明早我便进宫请罪。”
徐老太君嗯了声,道:“你第一次当爹,急着回来情有可原,皇上应该不会怪你,但这种事情一次就可,下不为例。如今朝中风云变幻,你们兄弟几个当谨慎行事,不该搀和的绝不能惹上半分关系。”
徐潜立即想到了死在黄河边上的太子,以及陈、曹两家。
他低声向母亲承诺:“于私,曹侯是我的岳父,于公,我与他只是同僚,点头之交。”
徐老太君:“你明白就好。”
就在此时,屋里忽然传来一声痛呼。
徐潜心一紧,目光瞬间飞向窗户。
徐老太君神色温和下来,拍拍儿子胳膊道:“阿渔待你一心一意,又为你承受生子之苦,无论外面如何变天,你都要好好待她。”
曹家是曹家,儿媳妇是儿媳妇,只要进了徐家大门,徐老太君便会护这个短。
徐潜已经无心去领会母亲话中的深意了。
屋里头小妻子又叫了几声。
“夫人别叫,留着力气生孩子用。”
“好疼啊。”
“您别总想着肚子,想想别的事情,五爷才回来,您想想等会儿怎么跟五爷叙旧。”
产婆循循善诱,阿渔的叫声终于少了。
但徐潜仍能听见她隐忍压低的呼声。
徐潜攥紧了手。
新婚那晚,她应该是最疼的,但也只是轻轻地吸气,没疼到大叫出声的地步。
“夫人忍忍,已经开了五指了!我接生这么久,只遇过几次开得这么快的,夫人真是有福气!”
阿渔咬着口中的帕子,什么福气不福气,她好疼啊!
汗珠沿着她的脸颊滚下,阿渔紧紧攥住两个助产婆子的手,边哭边看向屏风之后。
她疼,她想母亲,想徐潜。
难忍的抽疼再次传来,阿渔口一松,哭着喊了声“五爷”,喊完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声“五爷”叫得凄厉又委屈,徐潜指节擦咔作响,转身便往里走去,身形如风。
徐老太君没拦。
宝蝉几个丫鬟见她都没拦,也都没吭声。
徐潜来到产房门前,刚要进去,忽然记起他刚进府时老郎中的叮嘱,说他风尘仆仆地归来,最好沐浴更衣后再去见阿渔。
现在他一身都是干净衣裳,唯有鞋底在院子里沾了土。
念头一起,徐潜脱了鞋子放在旁边,只穿长袜跨了进去。
产婆们看见他,都急了:“五爷,您……”
徐潜冷声道:“专心照顾夫人,不必管我。”
他神色威严,犹如在战场上发号军令的大将军。
产婆们登时不敢吱声了。
阿渔泪眼婆娑地看向走过来的男人。
徐潜撵走一个助产婆子,然后坐到床边,一手握住阿渔发抖的小手,一手擦去小妻子的眼泪与汗珠:“别怕,我陪着你,生出来就不疼了。”
产婆立即提醒道:“夫人别说话,攒着力气生。”
阿渔哭着点头。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痛苦,徐潜再次帮她擦泪时,阿渔看着头顶俊美的男人,忍不住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他英姿飒爽地归来,她却披头散发一脸泪汗。
徐潜看着面前的小妻子。
她这个月应该休息得都不好,神色憔悴,肌肤也没有了离别之前的莹润光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现在头发乱了汗如雨下,说好看,那是骗她。
“不丑。”徐潜如实道,不好看,但也算不上丑。
阿渔却把“不丑”当好看理解了,笑了下,然后嫌弃他:“你好黑啊。”
徐潜:……
“是不是很丑?”眼看她又痛苦皱眉,徐潜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渔说不出话,只摇摇头。
多黑都是她的男人,多黑她都不觉得丑。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产婆才想叫小两口闭嘴省点力气,忽见小家伙露出了一抹胎发,产婆大喜,先露脑袋的都好生,这笔赏钱稳了!
关键时刻,阿渔忘了徐潜,闭上眼睛,全心配合产婆的引导用力。
她下面架着布,徐潜看不到,只能攥紧她手,焦灼等待。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徐家阳盛阴衰,产婆知道徐老太君盼着孙女,所以报喜也报得真心实意。
徐潜长松一口气,管孩子是男是女,生了她就不疼了。
阿渔其实还是疼的,但与之前的疼比,现在的疼只是毛毛雨罢了。
看着产婆抱着女儿去清洗,阿渔身心轻松,之前紧紧攥着徐潜的小手无力地舒展在他掌心。
徐潜感受到了小妻子的平和。
“夫人也好的,接下来好好休养就行了。”助产婆子仔细观察过阿渔的伤处,语气轻松地道。
阿渔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徐潜也道:“稍后去账房领赏。”
两个助产婆子都笑着道谢。
产婆抱着清理干净的徐家三姑娘走了过来,多有趣,前面两位姑娘都嫁人了,这位三姑娘才出世,比她的四个侄子还小。
阿渔与徐潜同时看向襁褓里的女娃娃。
小小的奶娃娃,刚生出来红通通的,额头皱巴巴的,倒是长了一头浓密乌黑的胎发。
阿渔见多了刚出生的孩子,觉得自家女儿算是很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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