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女人苍老而悲戚地紧紧搂着云飞镜哭了起来,她滚烫的泪水沾湿了云飞镜的背。
“我的孩子啊……我的婉婉,囡囡,我的小镜子啊……”
云笙感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时涌动的思绪何止千言万语。
但只过片刻,他就一定神,和客厅里的宾客着重介绍云飞镜:“这就是我妹妹的孩子,我唯一的外甥女了。”
他刚刚已经介绍过云飞镜一次,现在这句话当然是着重强调,强调云飞镜对于云家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正逢云外婆好不容易被两个舅妈劝住了哭,含泪带笑,无比珍惜地看着云飞镜。
她让出半边沙发让云飞镜坐下,那双皮肉松弛而苍老的手,一直紧紧牵着云飞镜的手。
云飞镜的手腕被她握在手掌里,云外婆掌心的温度也一点一滴地渗入她的皮肤。
在这样的接触,这样的气氛之下,云飞镜在母亲过世以后,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令人悸动的,血脉相连的温度。
原来这里真的是她的家啊。
客厅里的宾客见此一幕,顿时对云飞镜赞不绝口。
他们都明智地不提云婉,只是把云飞镜的模样、气质、性情往云笙云笛,甚至是云飞镜的外公上靠。
云飞镜现在正穿一条淡黄色的裙子。这是她所有衣物里最好也拿得出手的一条,但和满座的宾客比起来,这装扮简直堪称寒酸。
然而没有任何人敢表现出对她的小觑。云家唯一的千金别说穿普通的淘宝货,就是什么也不穿,那也必然是公主的新装。
她穿现在这一身是朴素自持、淡极始知花更艳、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
在场的人纷纷夸云飞镜品格出众,肖似乃祖,与过世的云老先生高贵品格一模一样。
等大舅妈委婉地劝说云外婆,带着云飞镜上楼换掉那条被眼泪打湿的裙子,改穿了一件中长款手工刺绣的天蓝色裙子,配上绿松石的项链与一只玻璃种镯子。
这一回,大家就纷纷夸奖云飞镜天生丽质、大方温婉,人美如玉,颇近云外婆年轻的时候,真是和外祖母一个模子里长出来的。
听着这些人的夸奖,云飞镜可算明白史书上那些才华横溢的彩虹屁究竟是怎么吹出来的了。
反正“肖似乃祖”肯定是最高级别的奉承,不吹白不吹。
无论云飞镜换不换衣服,众人对云飞镜的夸赞都绝不偏倚,显然怎么捧云飞镜,和她穿什么戴什么完全无关。
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有看暴发户的时候,才要品味他的衣着,挑剔她的珠宝,嘲讽他们的举止,用外在的附加条件来评判他们“配或不配”。
像是云飞镜这样的女孩,又何须穿金戴玉,云家的身份已经是她最好的华妆。
她是“云家千金”,这个名头已经璀璨地胜过世上的绝大部分珠宝。
只有宋娇娇那种对自己身份极度惶恐,时时刻刻患得患失的女生,才会在同学面前来回地显摆她的首饰,还有周海楼对她的疼爱。
缺什么才炫什么,越心虚才越大声地喊。
像是云飞镜这样底气十足的真千金,想要什么都不必亲自去争的。
在听到云笙“有意无意”地提起云飞镜优秀的学习成绩,表扬外甥女孝顺、懂事、包容、讨人喜欢后,大家看着云飞镜的目光就越来越真诚,越来越热情,越来越发自真心。
――不管云飞镜是不是真的有这些品质,但云家的当家人说是。那么就一定是。
最重要的是,云家的当家人这样喜欢她。
更何况这位小姐是如此的美丽清纯,夸起来也一点不心虚啊。
就这样,在吃午饭之前,大家纷纷有眼色地告辞。
他们在友好、和平、其乐融融的环境下结束了这次做客,把时间都让给了新找回流落在外的千金的云家人。
云笙满意地送走了客人们。
可想而知,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看到整个云家毫不掩饰的喜爱态度后,这些人将自觉地云飞镜的名声流传开来。
关于云飞镜的优秀、美丽、聪明、温柔……很长时间内都会是社交场上谈话的主题。
再过些日子,云家再为云飞镜的回归专门办一场宴会――这样,云飞镜就从此名正言顺,得到她早就该得到的东西。
名誉、赞美、艳羡……所有的一切都将接踵而来。相比之下,金钱和权利因为太过理所当然,甚至都不值得一提。
这是他们云家的小公主,她生来就应该得到一切最好的东西。
她已经有了美丽的外表,坚毅的心灵,通透的智慧……可这还远远不够。
云笙要让她芳名远播,为她保驾护航,为她披荆斩棘,让云飞镜拥有令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艳羡的人生。
这是她应得的。
云飞镜也完全值得。
第57章 商业巨子
吃午饭的时候, 云飞镜被安排在云外婆旁边坐。
她左边坐着云外婆,右边则是大舅云笙。
云外婆亲自给她盛汤、夹菜、挑鱼刺,一切举止都不肯假于他人之手。而她自己却吃得很少。
她怜爱追忆的目光反复摩挲过云飞镜的面庞,就好像是母亲终于等到了久别归家的女儿。
云飞镜在这个家里的身份, 也确实是个小女儿。
这顿饭几乎完全是按照云飞镜的口味来的, 至少云飞镜看不出舅舅舅妈们喜不喜欢。大概是昨天吃饭的时候, 云笙云笛记下了她的喜好, 菜色口味都和云飞镜昨天偏好的菜一模一样。
他们真的对待她无微不至。
吃完饭后,老人家就一刻不停地牵着云飞镜的手,摸到她手上茧子的时候就又开始哭。
云飞镜拥着老人温暖枯瘦的身体, 认认真真地抚过她的背。外婆一会儿把她当成妈妈, 又一会儿叫她“小镜儿”。
云飞镜并不为他们把自己当成母亲、或者他们在自己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感到难过和落寞。正相反, 她真的很高兴。
母亲的家人们一直都记得她。
他们和云飞镜一样, 都是这样深切地怀念着、爱着她。
老人家精力到底不济, 抱着云飞镜哭了两场, 就累得眉眼间疲态俱现。
最后云外婆被两个舅妈劝去午睡, 临午睡前还一定要人把她那几个黄花梨、乌檀木、大红酸枝和鸡翅木的妆匣拿来。
她亲自开了妆匣, 把老坑玻璃种的玉镯、祖母绿的戒指、足金的龙凤镯子一个劲儿地往云飞镜身上堆,很快就满满当当地占满了云飞镜一整个膝头。
如果不是云飞镜急忙用手挡住, 那些首饰多到甚至要往沙发下面滑。
那些首饰珠宝沉甸甸地压在云飞镜的膝盖上, 当真如同童话里那样:摊开卷包袱的毡布, 晃眼的金银珠宝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其中没有一件次品,也没有稍微不值钱的东西。
“拿着,都拿着。”云外婆每把一件首饰放在云飞镜身上, 就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她喃喃地说:“姑娘家怎么额能没有傍身的东西……”
不等云飞镜推辞, 她就已经说:“这全都是你妈妈的东西,都是我要给婉婉的。”
这样一来,云飞镜就真的不好推了。
云笙大舅站在一旁,还点头附和云外婆:“你外婆说得对,这些都是你妈妈的东西。你收好这些,以后不用太想着……他送你妈妈的那块玉。”
可以看出,云笙大概是用尽了半生的教养,才没在云飞镜面前直呼周靖的名字,不曾说出“周靖送小妹那块破玉”之类的字眼。
在他看来,周靖干的这叫什么事!
小妹临终前还拿着他送的定情信物,其实也就是一块传了两百来年的杂玉。可周靖呢?
他那好外甥把玉摔了,周靖放一个屁没有?
眼看那些珠宝多到云飞镜捧都捧不住,云笙就先把母亲劝去睡了,又在云飞镜面前坐下,替云飞镜把东西都收拾到妆奁里。
云飞镜有点局促地说:“大舅,这个……”
不等云飞镜把话说完,云笙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这些首饰都是你外婆的,确实款式什么都有些旧了。你们姑娘家年轻时该戴些新潮的,这个让你两个舅妈替你张罗。”
“大舅也有事要和你说――你母亲留在云家的,不止这些东西。当初出事以后,她的嫁妆我们两家分割得明白,三份里一份古董书画等周海楼成年时给他;一份公司产业退还云家,还有一份金玉珠宝、别墅房产……”
云笙直视着云飞镜,他黑眸幽深,神情却恳切:“由云家代为保管。永远给那个可能被找到的孩子留着。”
云飞镜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但即便如此,在听到这句话时,她也不由得心头一震。
“从‘待拆迁区’搬出来吧,习惯了一个人住也没问题,你妈妈单在本市就留给你了好几套房子,我们一直都让人收拾着,你随时都可以住。”
云笙伸长手臂,他动作非常慢,每一个变化的细节都很清晰,仿佛在试探云飞镜是否反感,以便于随手都能收手。
看云飞镜没有一点抗拒的模样,他才用双臂缓缓环住了这个小外甥女的肩和背,给了她一个轻柔且又重若千钧的拥抱。
“小镜子,”大舅的声音温柔得好像被晒得暖融融的春泉水,“我们回家啦。”
认亲以来,云飞镜虽然偶尔表现出局促,却大多数时候都平静而自若。
然而在“回家”两个字面前,她的眼眶却莫名地一酸一软,久违的泪水突然决堤。
“哭吧。”有人坐到她另一侧,是二舅妈。她耐心地看着云飞镜,看着这个多年后终于失而复得的小外甥女:“囡囡,我们已经到家了。”
大舅妈纤细的手掌温柔地抚过云飞镜的头顶,二舅则干脆不顾形象地在云飞镜面前蹲了下来。
“以后就都是在家了。”
“有事和家里说就行。”
……
当天晚上,云飞镜留宿云家。
云家吃得是团圆的饺子,不要厨娘包好的那些,只用她们调好了馅、擀好了皮,剩下的都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同包。
云飞镜没怎么包过饺子,手里就慢。大舅妈的手是最巧的,两手花一样地交叠,就已经捏好了元宝样的一只。
二舅妈和二舅云笛都属于手特别笨的类型,一会儿捏破了皮,一会儿面又和指头粘在了一起。
大舅云笙刚开始时,手里捧着的就是一张饺子皮,现在云飞镜至少都包出十多个,他手里还是那一张饺子皮。
但就是划水划得理所当然,还不妨碍他嘲笑二舅:“二弟,你们部队就没包过饺子?”
云笛满头大汗:“我没被炊事班借调过!”
云飞镜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的笑。
就这样,晚饭一顿大家亲手包的饺子吃下来,云飞镜和大家那种隔阂感与生疏感就基本上消失得差不多了。
云家给她收拾出来了卧室,并且说好永远给她留着。大舅妈亲自带她到了卧房,握着她的手说了好一阵体己话。
大舅母是个个大家闺秀,人也温温柔柔的,说话从不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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