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一行人游历了一个下午,尽兴而归。到家后,英国公那边派人来请。李姝是女眷,不好过去,平哥儿还小,赵世简只带了庆哥儿过去。翁婿二人联袂而来,到了聚缘楼,意外地发现泉州知府窦大人也在场,还有东南军几个高级将领,今儿都来了。
一行人相互寒暄,然后彼此落座。
窦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官场熬了十几年,年近不惑,终于熬到了六品知府。年轻时的棱角早被官场磨平,并未因李穆川小小秀才出身而看不起他。人家虽然是秀才,但人家的儿子和女婿,哪一个不是正经科举出来的。他意外听说到今儿晚上的宴席,立刻厚着脸皮拜访英国公。英国公想着他是父母官,以后少不得要和他打交道,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窦大人先站起身,端起酒杯躬身说道,“自国公爷和赵将军来到泉州后,泉州再无倭寇犯境,下官再次替泉州百姓感谢二位,感谢诸位将军。”
说罢,他仰头喝酒了酒,众人忙客气地让他坐下,然后各自都喝了酒。
推杯换盏之间,关系越发融洽。不知是谁,提出了行酒令。武将们最擅长这个,文人们自然也不差,一时都撸起袖子吆五喝六起来,渐渐都显露出了男儿本色。
英国公年纪最大,没人敢灌他酒,史杭和赵世简不时给他布菜,他一边吃菜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划拳。
窦大人看到庆哥儿后,与庆哥儿说了几句话,听得出庆哥儿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又听说他才来,还没找好学堂,拍着胸脯跟赵世简保证,定把庆哥儿送到泉州最好的私塾里去。
美味菜肴,清香酒水,又是一个酒酣微醺的夜晚。
快活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第三天早上,李穆川带着女儿给他备的当地特产以及窦大人送的薄礼,与大家告别后,踏上回京的归程。
李穆川走后的第二天,赵世简也去了军营。军饷既然到了,招兵马买的差事就要提上日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又会异常忙碌。
去军营前,他把黄侍卫和魏侍卫留下,并嘱咐他们好生看家,听夫人安排,自己带走了唐副将和另外两名贴身侍卫。
军营里将领们把自己的侍卫留在家里,这也是惯例。
赵世简前脚才走,后脚李姝就收到了窦夫人的请帖。同时,范婆子也送来了自己的女儿。
窦夫人是泉州父母官的夫人,李姝自然要卖她面子。
接到帖子后第二天,李姝带着玉娘,去城里有名的金满堂打了两套新首饰,她自己从京城里也带了几套过来。但入乡随俗,总要有一些当地的样式。打过了首饰,又去绸缎庄定了几匹好料子,请了当地有名的裁缝上门,她给一家五口都做了几身见客的衣裳。
庆哥儿已经去读书了,学堂还是窦大人帮着找的,教书的是当地一位谭秀才。谭秀才虽然屡次中举落第,但教授学生很有耐心,也颇有方法,在坊间名声很不错。一些本地富豪和官员,都喜欢把孩子送到他那里,窦大人自己的幼子,也在那里读书。谭秀才也不是什么样的学生都收,非得是开过蒙的,且稍有资质的才行。
庆哥儿一口纯正的官话,又有赵世简这样的两榜进士亲自给他开蒙,上的学堂也是京城数得上号的私塾,一出口,谭秀才就欣喜地收下了这个学生,更别说这还是知府大人亲自介绍来的。
至于庄小郎,赵世简把他送到官学里去了,那里面有几个也是中了秀才的学生,大伙儿一起学,倒也不寂寞。庄小郎对此并不反对,他已经十三岁了,比以前懂事多了。再不是那个一味犯倔脾气的熊孩子,知道世事不易,赵家对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他每天照常上学,下学后去接了庆哥儿,两人一起回家。
庄小郎在赵家的身份比较尴尬,庆哥儿还小的时候,叫他哥哥,众人也没反对,反正庄小郎也不是正经亲戚,对外只说他是亲戚家的孩子,没有父母,来投奔赵家。庄小郎读书天分高,赵世简不在家的时候,他每天带着庆哥儿一起读书,检查他的功课,确实像个兄长一样照顾庆哥儿。
泉州府除了家里几个仆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庄小郎的实际身份,他不用再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心情也愈加开朗。每天去接庆哥儿的时候,连庆哥儿学堂里的同窗们,都以为那是庆哥儿的表哥。赵世简夫妇对他也颇多照顾,每次回来了,他都要检查庄小郎的功课,给他和庆哥儿讲许多外头的事情。庄小郎虽然不愿意每天都去后院,但每隔三五天,他也会跟赵家人一起吃顿饭。一应衣裳鞋袜,李姝都给他预备的妥妥帖帖,每个月还给他二两银子的零花。见他细心照料庆哥儿,李姝预备年后再给他配个书童。
李姝打了首饰做了新衣,到了日子,就光鲜亮丽地带着平哥儿和闽娘一起去了窦大人家里。
窦太太亲自迎接了她,“见过赵夫人。”
窦太太虽然年纪大,但只是六品安人,见了二品夫人,自然要先行礼,其余一干同知、通判及推官家的太太,自然更不会拿大。
李姝忙扶起窦太太,“窦太太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要请诸位太太多指点。”
窦太太笑眯眯地携了李姝的手进了正堂,并让她坐在主位,李姝也没客气,直接坐下了。
旁人倒无所谓,在座的有一位当地属县的县官太太,莫名地就对李姝有敌意,鼻孔里哼了一声,要不是看窦太太在,估计她都要开口说俏皮话了。
李姝和窦太太相谈甚欢,又相互介绍了儿女,热热闹闹待了半天后,李姝就回来了。回来后李姝才打听到,那个拿鼻孔对着自己的女人,是平贵妃的族妹,跟着夫婿来外人,凑巧今儿来摆放窦太太。因窦太太是上官太太,她今儿才只是哼哼了两声。李姝知道原由后,笑了一声就置之脑后不再过问。
除了泉州知府太太,外加上东南军几个地方将领家的太太,李姝也没有别的人情往来。走完了这几家,都到了冬月了,李姝又要开始预备过年的事情。
范婆子的女儿雯娘来了后,每日跟李姝说了许多当地规矩。包括如何走礼,走礼的规格。还有过年的时候本地的各色吃食,连大街小巷里的一些奇闻异事,她都知道不少,时常说的李姝等人哈哈大笑。有了雯娘在,家里人再出去买东西之前都会问问她,哪里物美价廉,哪家店铺老板规矩。
虽则赵世简官职高,但家里下人出门一向不透漏主家消息,不长眼的见他们是外地人,总想欺一欺。范婆子是个人牙子,最是消息灵通。雯娘耳濡目染,不说对泉州城了如指掌,听她的指点,至少不会上当受骗。
赵家在这里也没有亲戚,就家里这几个人,再加一些同僚家的往来,倒也轻省。赵世简忙着军事,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刚进了腊月,他又带回来一万两银票,让李姝收好。
李姝小声问他,“官人,这是该拿的吗?”
赵世简安抚她道,“娘子别担心,这是国公爷给我的。国公爷一心为公,我们得的倒不多,若是换做贪婪的,再翻两倍的数都有可能。”
李姝没敢问这钱是不是从军饷里出的,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世情如此,官人是东南军二把手,若他一文钱不拿,旁人还怎么过年。
她只得一再嘱咐他,“官人定要跟着国公爷走,有他兜着,我才放心呢。”
夫妻二人在房里说私房话,赵世简自然不再束手束脚,把她揽进怀里,“娘子别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心里有分寸。”
与赵世简商议后,李姝采买了一车的礼物,让墨染亲自跟着商队一起,押送回京,送给赵书良及肖氏等人,算是她们的年礼。墨染一直到腊月底,终于又从京城返回,带来了两车的礼物,都是肖氏、孙氏及丽娘等人送的。
以前在京城常见的东西,到了泉州,好些子都买不到,肖氏见墨染亲自回来,多多地买了一些,都送给了女儿。赵书良收到小儿子的年礼,心里也很高兴,自己出了银子,让孙氏也备了许多东西,一并交给墨染带回泉州。
李姝接到京城来的礼物后,感动的眼眶发红。她清点了东西后,往窦太太等人家里各送了一些,剩下的,自家留着慢慢吃用。
泉州的冬天没有那么冷,早晚穿的厚一些,晌午时分有一件夹棉的就可以了。
日子呼啦啦忽然到了小年那一天,一大早,李姝吩咐下人今儿多买两个菜,再买一壶酒回来,今儿老爷定是要回来了。
自到了泉州后,家里都改口了,称赵世简为老爷或将军,李姝自然就是太太或者夫人了。
上午,李姝带着玉娘坐在院子里做针线,琴娘跟着平哥儿跑来跑去,闽娘被封娘抱着,正在院子里四处溜达。
温暖的太阳晒在人身上,大伙儿不免有些懒洋洋的。
主仆几个正随意地闲话,忽然,外头传来文崖的大叫声,“太太,太太,可了不得了,家里来客了,太太,太太快出来看啊。”
李姝惊得立刻起身了,文崖虽然不如墨染稳重,但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如何这般大喊大叫,还让她亲自出去。
玉娘扶着李姝快速往外走,刚出了垂花门,李姝立刻停下了脚步,然后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对面,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人笑着对她说,“三姐姐,你还好吗?”
第98章 路迢迢骨肉分离
来人正是三郎李承志, 自去年八月他中了桂榜以后, 姐弟两有一年零四个月没见面了。
若平常日子一年多没见也就罢了, 但三郎出门游历, 家人日夜挂心。如今见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李姝怎能不激动, 她的眼泪没含住, 还是滚了下来。
三郎长高了, 比以前略微黑了一些, 但笑容中不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纯真, 多了一些洞悉人心的睿智。但他与旁人有有些不同, 普通人见了世间人心险恶, 只会变得更机敏, 对人戒备心越发重。三郎的一番经历,让他更豁达,更宽容。
很多次,三郎都忍不住感叹, 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人在受苦,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读书科举, 为的是什么?振兴家族?高官厚禄?他好像也不太在意这些, 既然还没找到目标,他就继续走下去吧。大景朝天下那么大,他才走了多远。
此次听说福建遭倭寇掠夺,他想到这里来看看这里的百姓, 进入沿海边境,他意外打听到三姐夫到这里任职,连家里妻小也一并来了。
三郎一年多没见到家人了,自小被父母兄姊们疼爱着长大的他,哪一天不想家?他只能通过走累双腿,磨破脚底,用这些躯体的疼痛,来减少对亲人的思念。
如今三姐姐就在跟前,他没有忍住,摸上门来了。
见到李姝双目泪盈,三郎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有些脏的帕子,给姐姐擦了擦眼泪,“三姐姐别哭,我好的很呢。”
顺宝在一边见礼,“三姑奶奶,二爷听说三姑奶奶在这里,忙不迭地就赶过来了。”
李姝闻着三郎那块帕子又酸又臭,拍开了他的手,自己擦了擦眼泪,“来了就好,以后就住在我这里。一路赶过来定然是累了,快进来。”
这是自己亲弟弟,李姝直接把他带进了后院,一边走一边吩咐,“封娘,让金妈妈烧一锅热水。把西厢房收拾一下,给三爷住。再把我的浴桶搬出来,放到西厢房,让三爷好生洗一洗。”
三郎忙摆手,“三姐姐,我身上脏的很,别把你的浴桶弄脏了。”
李姝嗔了他一眼,“别作怪,赶紧洗洗,真是,臭死了。”
平哥儿带着琴娘在一边睁着大眼睛看着,平哥儿已经记不得三舅舅了。
三郎见到平哥儿,高兴地摸摸他的小脸,“等三舅舅洗干净了,再来陪你玩。”
李姝整整换了三桶水,终于把三郎刨干净了。三郎没有衣裳,李姝给他穿了赵世简的家常衣裳,好在三郎个子也高,倒也合身。李姝又亲自给他绑了头发,戴上赵世简的玉冠,配上玉佩,三郎瞬间又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人。
把三郎收拾好了后,李姝立刻打发黄侍卫去军中,“去告诉将军,三舅爷来了,他若有空,就回来一趟。”然后又给三郎量了尺寸,把尺寸交给文崖,让封娘给他拿了家里的一些料子,送到家常用裁缝那里,赶紧给三郎主仆两个从里到外做几身家常衣裳,还有三郎过年要穿的见客用的衣裳。
洗过了澡,也快到晌午中饭时间了。玉娘在三郎洗澡的时候就告诉蔡妈妈,今儿晌午饭提前一会儿,做几个清淡的炒菜,大荤要撇去油花。三爷在外定是风餐露宿,不能一下子吃的太油腻。
三郎洗过了澡,从自己的破包袱里把自己的脏衣服都掏了出来,“三姐姐帮我洗洗吧。”
李姝捂着鼻子,“都扔了吧,臭死了。”
三郎笑,“都扔了,我可置办不起新衣裳了。”
李姝拿起包袱送到前院,让徐婆子洗了,留着给三郎做纪念吧。
三郎又从破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包袱,从里面拿出几块丝帕,一个风车,一个摇铃,一本散乱纸张装订的书,还有一块看起来成色很好的玉。
三郎一边掏一边说,“这几块丝帕是我路过苏州的时候买的,给三姐姐家常用,风车给平哥儿玩,摇铃给外甥女,这本书,是我一路上的游记,给庆哥儿看,他定然会喜欢。这块玉,虽然还没有打磨,但是正经的上等好玉,我也是机缘巧合得到的。姐姐找个匠人打磨一下,给三姐夫戴,三姐夫如今做了高官,戴这玉更配。”
李姝眼眶又有些发红,笑着说道,“多谢三郎给我们带的礼物。”说完,她拿起一张丝帕,系在腰间,“我还没有用过苏州当地的丝帕呢。”
三郎笑了,“三姐姐如今贵妇人气势越发足了。”
姐弟两个说笑之间,玉娘带人摆好了饭,李姝带着三郎和平哥儿一起吃,并让文崖好生招待顺宝。
都是家常菜,也没有外人,三郎毫不客气,吃的很欢实。
吃过了饭,三郎在西厢房歇息了一阵子,起来后,听说这边的清源山不错,立刻就要带着顺宝去逛逛。
夜里,赵世简回来了,才入垂花门,他立刻喊道,“三郎在哪里?”
三郎听到三姐夫叫他,忙抱着平哥儿从西厢房出来了,“三姐夫回来了。”
赵世简哈哈大笑,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好样的!”
郎舅二人相视一笑。夜里,郎舅二人一起喝酒说话,三郎一边喝酒一边说自己路上的经历,李姝母子几个在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庄小郎听说李三爷来了,忙跟着一起过来了,也不避讳李姝在场,跟着庆哥儿坐在一起,听得两眼放光。
第二日开始,三郎就带着平哥儿到处跑。爬山、逛街、赶庙会,快过年了了,城里处处热闹的很,街上各色小吃、灯笼和对联,把新年的气氛炒的越发浓烈。李姝让顺宝和文崖跟着,平哥儿整日玩得连家都不想回,三舅舅一下子成了他最喜欢的人。
三郎正式在李姝家里住了下来,他本来想住两天就走,李姝无论如何不答应,让他必须等过了年再说。这边强行扣住三郎主仆二人,那头,三郎来的头一天,她立刻写了封信,摆了回将军夫人的谱,走了军中的路子,快速送到京城。
三郎正好也想在这里看看,索性就不走了。赵世简正忙着扩军,还要迁徙一部分百姓。三郎毛遂自荐,跑去帮忙迁徙百姓,有了事情做,他再不想着到处乱跑了。
腊月底,李姝把范婆子的女儿打发回家了,给了她厚厚的赏钱。
过年的时候,一家子开开心心的整日吃吃喝喝,李姝感觉自己又长胖了。还没到元宵节,范婆子带了几个小厮过来给李姝挑选。
李姝挑了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一个给了庄小郎,另外两个,她交给墨染,让他好生□□。李姝连名字都没给他们取,庄小郎自己给小厮取名叫白鹿。另外两个小厮是墨染取得名字,一个叫水纹,一个叫元光。
一个正月,李姝去了窦太太家,还去了两个军中将领家里,其余并无需要她拜访的人家。反倒是许多军中低级将领的太太们联袂而来,给她拜年。
甘老将军已经回京养病去了,赵世简在东南军就是当之无愧的二把手了。英国公家没有内眷在这里,武将太太们自然要上赵家门。
年前,各路将领们都过了个还算宽裕的年,故而这回都带来了丰厚的礼品。这也是官场上的惯例,去上官家里,即使无事相求,也不能空手。
李姝等她们走后,仔细查看了各家的礼品,好在都是些吃食、料子,好一些的送了些好茶叶还有一些摆件,并无真金白银。李姝并不需要一家家回访,等到这些人家家里有红白喜事时,她走一份礼就好了。
京城这边,赵书良过年的时候仍旧住在平康坊。李姝母子几个走了后,赵书良让庄姨娘管了家。说是管家,也就他们一家四口再加几个下人。洪姨娘很不满意,表哥这样里外不分,二奶奶不在家,轮也该轮到自己了。
赵书良不理她,直接半个月没进她房门。赵书良最是个疼孩子的人,嬛娘那样小,若让洪姨娘管家,就她那刻薄性子,又爱贴补娘家,怕是嬛娘的份例都要被她送到洪家了。
在赵书良心里,洪家那一大家子,捆起来也比不上嬛娘的一根小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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