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靖远侯和温北川的能力,想要在万寿宴之前提前知道三皇子要进献一个舞姬给陛下,并不难。所以他们早就知道那舞姬棠儿的存在,早就知道“伏鹤”这只舞。
这只自己母亲在世时,最喜欢跳的舞。
所以,他们才不让自己进宫,怕文宗帝看着那只舞,对自己生出什么想法。
后来靖远侯的愤怒半真半假,有一定的表演成份,他是演给文宗帝看的,因为文宗帝想用此激怒靖远侯,靖远侯就怒给他看。
但靖远侯的怒,也有一半是真,他的妻子,已往世的妻子仍被当朝陛下惦记,他的女儿被陛下垂涎,这样的事情,想想都让人膈应。
所以他才会在母亲的灵位前坐了整整一夜,说了一夜的话。
那么,这么多年来,文宗帝对温家的忌惮和恨意,也可以理解了,不单是对一个权贵世家的不满,还有这一层私怨在。
太子呢?一个与温家有这么深牵连的太子,陛下当然不喜,当然会想尽了办法地要废掉他。
因为太子可是皇后的孩子啊,是阮明月的子侄。
对啊,皇后呢?皇后知道这一切,她这么多年来,在宫中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温阮不知道,温阮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沉默地坐在马车里,手指冰凉。
“温阮?”殷九野握紧她的的手,他的震惊不比温阮的少。
温阮抬起眼睫看着他,轻声说,“我觉得好恶心。”
殷九野连忙说“我知道,但温阮,你听着,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仔细听着。”
温阮看着他,不说话。
“不要去问你父亲,也不要进宫去向任何人求证,更不要去见皇帝,温阮,你要知道,你父亲他们瞒着你,就是怕你受伤害,怕你知情后克制不住对文宗帝的排斥和恶心,触怒君上,温阮,你要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不能说,不能问,你要相信,总会有转机。”
殷九野扳着温阮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温阮,你要相信,会有转机。”
温阮满脸雪白,怔怔地看着殷九野“当日乞巧节,派任一贯来杀你的人,不是三皇子,是文宗帝,对不起,阿九。”
殷九野摇头,“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
温阮却自顾自地说道,“我应该想到的,那时候在宫里,文宗帝看似关怀地问起,问我与你什么关系,问我可有嫁人的想法,他说我父亲不在京中,他是当姨父的,要为我把把关。其实不是的,他在试我,如果那时候我说出想嫁给你,也许当日你就死了,好险啊,阿九,好险。”
“后来你在府上吃饭,饭后我们两个又在街上闲逛,在那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这意味着什么文宗帝很清楚,所以他才叫人来杀你,三皇子只是他的替罪羔羊,所有一切都是文宗帝做的,不是他,但三皇子也明白,他不能说。”
“在那别院的时候,我就奇怪,我昏迷了那么久,如果三皇子真有心要对我做什么,我根本无力反抗,他不是不想,他是不敢,因为,因为我是他父皇看中的人。当时坐在纱帘后的人,不是三皇子,是陛下,他们在那堵墙换了身份,三皇子要把我献给陛下。”
“阿九,阿九,这一切太荒诞,也太可怕了。”
殷九野将全身发冷的温阮抱进怀里,用力地搓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失措到这样的温阮。
“温阮,你相信我好吗?你担心的一切不会发生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我不敢嫁给你,你会死的,你明白吗?文宗帝,绝不会允许我嫁给别人,但他又不敢将我纳进宫中,因为我可是他的外甥女啊!这样的丑事他做了,会被天下人耻笑的,一个皇帝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所以他只能逼着我,不许我跟任何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都知道。”殷九野抚着温阮的长发,“但没关系,温阮,没关系。”
温阮想起了别院里的大片海棠,如果,自己母亲生前也喜欢海棠,那么这一切,就得到应证了。
那舞姬名叫棠儿,也可以解释她名字的来处了。
温阮在渔樵馆坐了很久,让自己平复下来,殷九野一直陪着她,并暗自做了决定,该回宫了。
然后温阮去找了二哥温西陵,大哥与父亲都知道真相,她若去问他们,便是打草惊蛇。
二哥见到她时很开心,高高兴兴地问“小妹今天有空来看我?”
温阮强压着内心的异样,笑着与他说了些闲话,最后问道“二哥,你知道娘亲生前喜欢什么花吗?”
“小妹怎么突然问这个?”温西陵奇怪道。
“只是见父亲前些日子很思念娘亲,我想送他点什么,让他开心些。”
“这样啊,小妹孝顺。”温西陵笑道,“娘亲去的时候我也还小,就记得以前府上种着很多海棠,娘亲喜欢海棠花。”
温阮轻阖了一下眼睫,果然如此啊。
“小妹,你怎么了?”温西陵问。
“没事,海棠很美。”
“不及小妹美,小妹最好看了。”温西陵弹了下温阮的额头,笑嘻嘻地说道,“小妹你别到处跑,上次你被三皇子抓去可吓死我们了,千万不能再出事了,知道吧,二哥我都快担心死了。”
温阮笑笑,不再说话。
……
宫中,庆祥殿。
三皇子跪在淑贵嫔脚下,抱着她的双腿,苦苦哀求“母妃,母妃,你去找父皇为我求求情吧,母妃,父皇看到你,一定会怜惜的,一定会知道你的好,母妃,你救救儿子,救救儿子!”
淑贵嫔的手抚过三皇子的脸颊,又重重的一掌抽在他脸上,哑声问“你是想说,让我用这张脸皮,却换得陛下对我的怜爱吗?你是想说这个,是不是?这就是你对你母亲的孝敬?”
“母妃,这么多年来父皇对你一向疼爱有加的不是吗?宫里除了皇后,就只有母妃你最得父皇恩宠,母妃,我的好母妃,你怎会忍心看着儿子死去呢?”
淑贵嫔看着她儿子,心寒至极,划下两行泪来。
皇后是如何盛宠六宫多年不衰的,她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她是个什么身份。
靠着这张与阮明月六成相似的脸,她才得陛下圣宠,这么多年来,每回陛下来她这处,也还是会把她的名字念作,月儿。
月儿。
是阮清月,还是阮明月?
她从来没有从文宗帝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爱,她有的不过是一副皮囊,内里空空如也,三皇了是她唯一的指望。
可如今呢?
她儿子在说些什么话?
该想到的,从她儿子送她那只猫起,淑贵嫔她就应该想到会是如此。
淑贵嫔仰面望着天,痛苦和绝望将这个本该很是美丽的女人折磨得千疮百孔,心力交瘁。
而三皇子仍是抱着她的腿,求她去用这副身体,这张脸去从文宗帝那儿讨来欢心,乞来怜爱,换他的前途。
“外甥女么,死了换个身份就是了,你父皇喜欢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第98章
后来,温阮才知道为什么三皇子会狗急跳墙地把自己掳去别院, 准备把自己呈给文宗帝。
因为冯家倒台了。
温阮坐在渔樵馆的小院子里, 怀里抱着猫, 手上转着一枝海棠花, 神色看上去已经平和从容,不再似当时刚刚得知真相时那般惊慌失措。
她开始想,冯家是怎么倒台的呢?
是舞姬棠儿的那只“伏鹤”舞之后。
三皇子把棠儿献给文宗帝,换来了一时的风光, 文宗帝也乐得借三皇子的手羞辱父亲靖远侯。
靖远侯摸着文宗帝的心脉,假装怒不可遏,却也没有如这些年来的隐忍低调那般, 按文宗帝料想的那样忍气吞声。
靖远侯府出人意料地对冯家进行了狂风骤雨般地报复,直接将三皇子的母族整得分崩离析,更将过往与三皇子来往日亲密的朝臣纷纷打下马。
文宗帝就算还想保着三皇子这个靶子, 却也无力回天。
因为在明面上,这是三皇子与靖远侯府的斗争,在私下里, 则是文宗帝和靖远侯的一场私怨。
明面上来说,三皇子这个人, 别说跟靖远侯温仲德斗了, 他甚至都不是温北川的敌手。
至于私下里,是文宗帝挑衅在先,他料错了靖远侯的反应,准备不足, 应对不及,就该自食恶果。
三皇子失势后,自然会另想自救之法,想来想去的,就想到了自己头上。
说到底了,这是一场朝堂博弈,自己算是遭了鱼池之殃。
但温阮觉得,以老父亲那样老谋深算的人,对冯家如此发难,将三皇子逼到羽党尽散,大概另有缘由。
这个缘由应该是,他准备将那位养在太玄观的倒霉太子接回来了,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铺路。
啧,真想知道那位太子表哥他到底是何样人物啊,可别是个草包废物,浪费了老爹这一番苦心筹划,还险些把自己都搭上了。
二狗子见温阮心情好了很多,也敢开玩笑了,问道:“阮阮,请问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房子塌了是什么感受?”
“谢邀,很刺激,就想把文宗帝放窜天猴上送他上天,炸成天边那朵最璀璨的烟花。”温阮笑道。
“哈哈哈,我尼玛这不愧是一本十八禁文,就这天雷滚滚的狗血剧情,太特么牛逼了,什么叫峰回路转,曲折离奇,我可算领教了。”二狗子在她怀里打着滚。
温阮撸着它的肚皮,笑说,“可怜我风评被害。你说这事儿多搞笑,文宗帝这算不算――女人,我得不到你,我就要得到你女儿?要放现代,这算不算恋i童?”
二狗子乐得打滚,“文雅点,这叫养成!”
“养成他心爱女人的孩子?洛丽塔?我的□□,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假如皇后生的是个公主呢?假如公主也长得像我娘呢?那完了,这剧情完全不能放在晋江写了。”
“你老娘这叫白月光人设,皇后,舞姬和淑贵嫔都是替身玩家,文宗帝有点儿类似陆振华,集邮似的集着跟你老娘有一丝半点相似的女人,而你,是完美替身。你这要是逆个袭,那就是替身上位文,我去,这不跟落落的剧情一样了吗?”
“你是在吐槽华三千江郎才尽,同一个梗用两次了?你当心被祭天。”
“有话好好说,不要随便发刀子,盒饭不要钱啊?”
殷九野听到她在院子里自言自语,走出来问道:“你跟一只猫儿聊得这么开心?”
温阮忽然想到,陆振华的女儿如萍还能跟狗说话呢,聊得可带劲儿了。
她低头抿笑,说:“难道你不知道,当你养了宠物,最大的改变就是你会无缘无故地讲许多废话,跟宠物聊天吗?”
殷九野手指头勾了二狗子的下巴一下,“是么,二狗子?”
二狗子跳起来挠他:“尼玛的不要叫老子这个名字!”
殷九野听到的是软软萌萌的一声:“喵~”
“哟,还会撒娇?”殷九野抱起猫笑道。
二狗子“喵~”:“老子撒你一身尿你信不信!尼玛的葵花宝典!”
温阮强忍着笑,伸手rua了一把二狗子软乎乎毛茸茸的身子,冲它使眼神,有本事你尿啊。
二狗子“喵~”:“虽然他叫九阴真经,但我并不想练九阴真经,我还等着小仙猫给我当老婆呢,所以阮阮,你他妈少套路我,没门!”
殷九野听二狗子叫得欢,举起来问道:“它叫唤什么呢?”
温阮说:“可能是想找个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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