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劳秋姑娘多等了。”
“不不不,县主这轮椅真是精巧至极啊,据说是状元郎亲手打造而成?”
“是哥哥的心意。”
……
顾平宁坐着轮椅速度并不快,等两人入宴时已算晚了,一进门就听见有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某些人当真好大的架子,这刚从大理寺出来嫌疑还没洗清呢,也不知哪里来的脸面来这琼林宴!”
这话简直挑衅地毫无水准,顾平宁抬眼望去,甚至懒得和这不知所谓的大小姐计较。
秋锦西知道顾平宁不爱走动,怕是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于是俯下身低声道:“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佳庆郡主,听说自幼与姜阮交好。”
想来是听说了顾平宁被怀疑谋杀姜阮而下狱一事,此刻来打抱不平了。
顾平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自幼和姜阮交好?
姜阮若有真心交好可以托付的闺中密友,何至于在死前将密信交托给她这么一个只见了三面之人?
“郡主说这话可就让平宁听不明白了。”顾平宁睁着柔弱又无辜的眼睛天真道,“是陛下下明旨洗刷了我的冤屈还我清白,郡主此刻说我嫌疑没洗清,只想说陛下的旨意有误吗?”
“你!”佳庆恨恨地指着顾平宁,眼见另一边顾含光和安王已经朝此处望过来,到底没敢再出声。
顾平宁摊了摊手,颇觉得无聊。这水平这战斗力,也就跟关心闵半斤八两,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她明目张胆地对呛。
秋锦西到底不放心,等入了席就悄悄和顾平宁咬耳朵:“这位佳庆郡主是大长公主的独女,颇受宠爱,因此性子也就、咳咳、也就骄纵些,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话说的出于一番好意,但顾平宁的重点却有些歪:“受宠骄纵,比之安王更甚吗?”
秋锦西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怎么可能?”
整个大越谁能比安王更受宠,更有恣意妄为的资本和底气。
顾平宁此时正用帕子细细擦手,闻言冲着秋锦西露出一个“那不就结了”的笑容。
暂且不说她下个月就要嫁给安王,这位郡主再受宠也得乖乖称她一声“表嫂”,只说就这样段位的小姑娘,她都懒得浪费她的演技去怼上两句。
看懂这个笑容含义的秋锦西乖乖闭了嘴,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好茶啊,是今年新出的云雾山茶。”
说完这一句又觉得不对,这云雾山茶产量稀少,可谓重金难求,加之又是安王殿下的最爱,每年宫中的大半份例都供了安王府,怎么可能拿出来宴饮群臣。
秋锦西看着和自己同坐一桌的未来安王妃,又想起圈子里安王日日送礼物到顾府的传言,轻笑了一声:“是我借了县主的光,喝了某些人特意准备的好意。”
“你喜欢品这茶正好,倒是我近日喝药,大夫特意叮嘱了不能喝茶。”
顾平宁身娇体弱是整个盛京都知道的人,秋锦西听到她在喝药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担忧道:“按照琼林宴惯例,陛下到场后会给在场所有人赐酒,你身体可受得住?”
“我也正发愁呢,本来是贪图热闹才来这琼林宴见识一番,哪知道忘了这一茬呢。”
这自然不是顾平宁的真心话。
对今日的琼林宴她琢磨已久,却依旧不知背后的人想用怎样的手段对付她。
其实所谓毒杀,不过就是两种方式。
一种是通过气味让人吸入。但这大殿开阔,人员众多,云皓暗探若有这本事在琼林宴上搞出大规模的迷香毒气,还杀她一个闺阁女子做什么,直接干掉皇帝太子报了他们云皓王族被灭的大仇得了。
而另一种就是通过食物下毒。可顾平宁在外一贯不怎么吃东西,对方怎么保证自己会吃下了毒的食物呢?这思来想去,这场宴会上她不得不饮下的东西,唯有昭武帝赐下的那一杯酒。
但顾平宁总觉得事情没有怎么简单。
在御赐的酒中投毒,背后之人当真手伸的如此之长吗?昭武帝坐稳皇座多年,对宫中之人的掌控力会弱到如此地步吗?
第40章
此时举办琼林宴的大殿内灯火通明,昭武帝还未到,几位皇子倒是早早入了场,和考中的学子们不时交谈两句句。
然而四位皇子中,太子还在忧心密信和姜家之事,和人交谈时免不了带上几分心不在焉。
三皇子素来患有口疾,在人前是能不说话则不说话,实在是被问到门口了,也只是用“尚可”、“不佳”这般简单的短语打发了。
而年纪最小的安王大家更是不指望了。所有人都知道,安王殿下骑射颇精,但向来不喜欢舞文弄墨。更重要的是,安王不涉朝政,官场上的事情是一星半点都不沾染,因此讨好的价值也就没其他几位皇子大了。
于是乎场上只剩下精于文墨的四皇子和考生们相谈甚欢。
顾平宁一直低着头思索背后之人的手段。
照理说这针对个人的毒杀,最妥帖的方式就是利用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小习惯,比如沾唾液翻书、咬笔头等等。把毒涂在同一个物件上,却只有那一个特定的人会中招,不引人注意,也很难被察觉。
那么对于她来说,什么是不同于他人却避免不了的特殊之处呢?
顾平宁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不能行走的双腿。
相比于顾平宁的忧心忧虑连口茶水都不敢喝,秋锦西可就自在多了。她先是美滋滋地品了两口茶,然后便端着茶杯乐呵呵看戏:“啧啧,阿瑾这个妹妹可真不是个省心的,县主你看到了没,这姑娘们争奇斗艳,都想引的天颜眷顾呢。”
顾平宁回过神来,顺着秋锦西的目光看过去,客观点头道:“确实长得很出挑,衣裳的橘色染的极正,很是亮眼呢。”
“可是太子殿下都懒得瞧上一眼啊。”秋锦西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还有阿瑾那堂姐,平日里就端着才女的架子,现在还眼巴巴地到四皇子面前卖弄,被人家客客气气怼回来了吧。”
这话说的不客气,可见这位秋姑娘平素跟胡府的姑娘结怨不小,只是顾平宁忍不住觉得奇怪:“平常宴会也不见如此积极,怎么此次……”
“诶县主你不知道吗,有消息说陛下有意在今日给其他的几位皇子挑选皇子妃呢。毕竟安王殿下年纪最小,却下月就要大婚了,总估摸着不太像回事吧。”
如此一来,这大殿之上各家高门贵女争奇斗艳,各显神通,也就说得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昭武帝为什么要在琼林宴上给自家儿子挑妻子,但有野心有能力的各个世家可管不了这么多了,毕竟三皇子四皇子暂且不提,这太子妃的宝座,总是要争上一争的。
当然这一切顾平宁都不是很上心。她现在就是有点担心自个玩脱了,一不小心当真被背后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杀了,那才当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那边才子进士泼墨半晌,最后还是由新科状元顾含光拔了头筹。
四皇子看着眼前的锦绣文章,也不得不自叹不如,忍不住感慨道:“北境习文条件艰苦,顾公子却仍有如此之才,当真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哈哈哈,含光之才可不仅仅在于华美文章。”
昭武帝终于到了,他显然对顾含光满意的很,话语间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新科状元的欣赏之意:“如今含光功名已达,看来朕也是时候提醒顾将军也要考虑考虑儿子的终身大事了,成了家立功业嘛。”
顾含光放下手中的笔,冲着昭武帝拱手行礼:“陛下谬赞,含光愧不敢当。至于婚娶之事,自然听从父母之意。”
顾平宁在席上听着这君臣两的对话,只觉得照这趋势下去怕是要遭。昭武帝原就打算在今日宴会上为自家几个儿子找对象,该不会心血来潮,也帮她哥哥赐个婚吧。
好在昭武帝看起来暂时没有这个闲心,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大手一挥:“今君臣同乐,赐酒吧。”
太监尖细的嗓音随即传遍整个大殿:“陛下赐酒――”
侍女们端着御赐之酒依次而上,走到案台边各自跪下,高举托盘奉上美酒。
顾平宁盯着那只小小的酒杯,良久才伸出手接过来。
一旁的秋锦西不放心,凑过身来低声问道:“你如何?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可能喝得?”
顾平宁蹙着眉咬唇,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近乎苍白,看着酒杯发愁又为难。
高台之上,昭武帝已经高举酒杯。
殿中众人纷纷跪下,高声谢恩:“谢陛下赐酒!”
在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大殿之上,高坐在轮椅上的顾平宁突兀又显眼。
谢恩过后众人纷纷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只有顾平宁死死地握着酒杯,脸色惨白,像是极为不适,迟迟没有喝酒。
“啪!”
酒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上显得极为清晰。
殿中众人的目光纷纷朝着声音发出的位置看来。
只见这位素来身娇体弱的平宁县主死死地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嘴唇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色,看着极为骇人。
刚刚饮下御酒的秋锦西差点被吓的半死,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手扶着顾平宁的后背,一手替她把脉,随后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你中毒了!”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人都被惊到。昭武帝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冷着声音道:“唤太医。”
殿中已有胆小的姑娘忍不住去看空荡荡的酒杯,心中惊疑不定。好在大家很快发现顾平宁不是饮了酒后才中毒,于是又齐齐松了一口气。
倒是顾平宁虽然身体极为不适,却硬撑着拱手道:“陛、陛下,应当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不必,不必因为臣女扰了这大好的琼林宴。”
见她此时还能说话,匆匆往此处跑来的顾含光和安王殿下心下稍安。
不是剧毒就好,不是剧毒就好。
高座之上的昭武帝阴沉着脸,看不出心里所想。但难得顾平宁如此顾全大局,昭武帝挥了挥手,同意了顾平宁所请。
秋锦西到底不放心,行了个礼,也跟着匆匆退下。
大殿之上,琼林宴还在继续。可其中各人心思不一。
宫中有经验的侍官已经上前,小心翼翼地收了顾平宁这一桌上的所有器物茶水,准备让医馆好好验一验。
而偏殿内简直一片兵荒马乱。
宫中的太医来的很快,替顾平宁把过脉后,对着安王回禀道:“平宁县是主中了噬骨之毒。”
这名字一听就不详,蔺耀阳心都快跳出来,焦急地问道:“什么噬骨毒,平宁到底怎么样?严不严重?”
“此毒对身体无大碍,只是会使人疼痛难忍,如万千蚂蚁啃噬骨头,也因此得名。”
下毒的人不为害命,就是想折磨顾平宁,这才使了这种阴毒的药啊。
蔺耀阳听到无大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紧张起来:“那怎么办?你干站着干什么,倒是赶紧治呀。”
“此毒说阴毒也阴毒,但其实无需解,对身体没什么损伤,就是要硬熬上两个时辰,等疼痛过去了,也就好了。”
太医没说的是,这种毒平素一般都用在后宅里,既能折磨人,又不留下什么痕迹。可平宁县主一个未嫁之女,镇国将军府又是出了名的家宅和睦,怎么会有人下如此毒手?
顾含光真是想不通自家妹妹怎如此多灾多难,这噬骨之痛哪是顾平宁那娇弱的身子受的起的,于是急急问道:“难道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公子若是不放心,这下可以用沸麻散帮县主减轻痛苦。”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用呀!”
“只是这沸麻散用多了到底损伤身体。县主身子骨本就弱,为长远计,在下并不建议用。”
“好了,哥哥。我忍得过去的。”顾平宁皱着眉,神色还算平静,“我只是不知,是何人要对我下此毒手。”
秋锦西也觉得奇怪:“今天一晚上,县主什么也没吃。”
“这种毒可以通过口鼻进入,也可以通过身体表面的接触渗入到体内,只不过这样一来,发作的时间会更长一些。敢问县主,今日可有接触过什么异常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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