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唇角微提,挑起一丝月明,她顾虑越多,表明她在意他的程度就越深。
“你说的话我不否认,”他右手的折扇轻轻砍着左手虎口,“你说的我提前都考虑过。不过桓桓,这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为了你去克服。说到底这还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事,不该由外界的口舌置喙。你知道杨贵妃有多胖么?你跟她比起来还够不上红颜祸国殃民的斤两。”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从她心里挖掘出了所有已经表明和未来得及表明的想法,“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辽东,往后余生我愿意照顾你,成为你的家人,所以,也请你为我做出一些让步,留在这里,满足我的愿望。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忍心回绝我么?”
他的邀请温暖又诱人,郁兮心里那杆秤上下浮动,怎么都端不平,一面是辽东,一面是他,“王爷,”蝴蝶簪在她的发隙间颤着翅,“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还不该答应你,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给我时间,让我认真考虑一下么?”
只要不是拒绝,任何结果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他有五成的把握留她下来,面对另外那五成失败的风险,她犹豫的这段日子,他也有足够的时间进一步打消他的疑虑。
谋划盘算好了一切,他颔首,“你考虑好了,就告诉我,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不接受否定的答案。”
这自相矛盾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只能答应他了不成,不待她深究,他转身迈开步子,“外头天凉,回去吧,回头继续认真排戏,期待你六月六的表演。”
郁兮追上来,不料身侧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她挣扎着道:“我还没答应王爷呢。”
他不搭腔,蛮横无理的攥紧她的手,目不斜视望着前方走,郁兮的低斥起不到任何效用,又怕抬高调子在四下空寂的环境里起了回声打扰到前殿,只能任他拉着,“王爷,”她仰头,压低嗓音恨声的道:“你真是个厚脸皮。”
他瞥她一眼,那副龇牙咧嘴的嘴脸拱得他心窝里发笑,面上只木讷的唔了声,照样步态悠悠,郁兮无奈的堵着气,他臂膀上的云龙刺绣时不时剐蹭着她的耳颊,她脸上的羞色也把那只龙头上了一层红妆。
他握着她的手像握了一把温软的鸟羽,羽毛舒展充盈他的心间。郁兮望着前方殿檐上肆意蔓延的月白,五脊六兽在月河中峥嵘奔走,似她跃然跳动的心。
走上台阶刚跨进门槛里,周驿,觅安,冯英三人并排垂着头等着他们,不敢暴露自己的神色,郁兮惊诧着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座戏台,看来这三个人蹲墙角的功夫已经磨炼的炉火纯青,不着痕迹。方才发生的事情,他们应该全须全尾的听了个彻底。
这样也好,早晚要面对感情这道关,她的心事不再是秘密,这样谈论起来,便直接跨过了难以启齿那道障碍。
夜晚的八角炕罩里幽幽一声叹,“我到底该不该答应他呢?如果留在京里,我又该怎么跟阿玛额娘他们交待?”
觅安坐在床边掖紧她的被口,“格格迟早是要嫁人离开王府的,留在京城与孝敬王爷,福晋这件事并不冲突。”添把热柴,又是一瓢凉水,“不过六爷的身份在那摆着,就算他本人一言九鼎,对待格格一片真心,皇室的仪制与传统又怎能轻易违背?六爷答应的再好,也只是他一人的意思,太后娘娘,整个宗室也这样想么?天下有哪个皇帝只娶一位姑娘的?皇宫这样大,院落这样多,是有原因的。格格千万要慎重,留下来,就要做好跟所有的压力抗衡的准备。”
最后觅安吹灭了灯烛,“时候不早了,格格早些休息,这件事不妨回头再做细想,不管格格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奴才都支持您,陪着您。”
郁兮侧躺着望窗外的月明星稀,月色勾勒出他眉眼脸庞的轮廓,黑暗中她噗嗤一笑,到底谁借给她的胆子,敢跟执掌全天下的那个人讨价还价,笑过之后,夜色填入眼眶,沉淀成心底的一片混沌。
日夜交替,石火光阴,接下来的日子里,郁兮过得很拥堵,除了平日里让升平署排戏练戏,她在很多场合,很多个时间的节段上都在思考那个两难的抉择。
偶尔去摘藻堂,御花园的梅花谢了,大片的牡丹芍药盛放,万紫千红做了鬓上的粉。蜂蝶的翅,停驻在心头,一下两下的颤动。一转眼到了五月,郁兮还是没有解决自己的难题。
对于恭亲王,她采取了回避的态度。她无法面对他,一想到他的样子,她就只能打断自己的思绪,他的出现会影响她的判断。
郁兮有时也会默默埋怨自己,她缺少那种奋不顾身的冲动,难以割舍辽东,也不忍辜负自己的感情。不论选择哪一方,她都为另一方感到惋惜和自责。
在升平署的差事是一个很好的躲避他的借口。入春后,节礼少了许多,很多宗室的活动她无需参与,倒少了很多与他碰面的机会。
然而端午节是无论如何难以逃避的了,郁兮甚至想过装病,以身子不适为由错过端午家宴,却听冯英道:“按照往年的惯例,宫里过端午,万岁爷一般都会携领朝中的文武百官前往西苑划龙舟庆节,听说今年朝廷还要组织水师的兵力在太液池上检阅水军,端午家宴时间定的是晌午,六爷应该是不会出席了。”
郁兮松口气,有种侥幸谈过一劫的感觉,但是许久不见他,又甚是想念,她跟以前那个无牵无挂的自己有了区别,因为他,她有了顾念,会被焦灼煎熬着,喜欢衍生出了百般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读者对这种表达方式不满意,哈哈,是我水平有限啦见谅,我也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大家的建议我会思考和反思。
其实写这篇文想要表达的心境,自己很难形容出来。每次写文都会有不同的心境…………在终章我会做出总结跟大家分享。
不论怎样,谢谢大家支持!
第48章 定情
避开端午这个大的节日, 两人如果想要再次见面, 或者说不得不见面, 那便是在皇帝的千秋宴上了。
步入六月,朝廷内外, 阖宫上下都在为这一桩盛事做准备, 按照以往的习惯, 入了夏, 宫里的主子们会选择在圆明园或承德行宫避暑, 今年因为皇帝病体陈床,无法腾挪的缘故, 宫中暂时取消了出宫避暑的计划。
这样算来,郁兮入京后已经整整有半年的时长了,这数个月在紫禁城和升平署无数次往返的路上, 她渐渐地熟悉了这座曾经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宫城。
到了夏至,白昼逐渐变短, 北京民间有“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的说法。每逢夏至节,有吃夏至面的习俗, 家家俱食冷淘面,宫中也追随这样的习俗, 吃凉面开胃降火。除此之外,依照民谚所云“端午食粽,夏至尝黍”的风俗习惯,用竹叶或苇叶将黍包裹起来, 蒸熟了品尝。
吃过面尝过黍,郁兮感受到了北京的夏天,日光热烈,久视眼前是斑斓影乱,这是她在辽东从未品尝过的热意。
千秋节一天天迫近,升平署排戏一事也愈发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事到临头,每个参与排戏的人员情绪都很焦虑,再加上天气的影响,怡亲王的脸呱嗒下来,下巴能拉到靴头上。
“倒步是这么倒的么?!”他摔袖抽一太监的臀,“不能翘屁股!”又拍另外一学生的胸脯,“是得收胸,但不能扣胸!”
怡亲王在人群中徘徊,“马上就要六月六了!各位都上着点心吧!”
这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样子,恨不得能把人给吃了,文瑜背着他道:“这些话我不想当着七爷的面儿说,省的他听了发飘,不过啊,要不是他在,让咱们俩管排戏这桩事,不定管成什么糊涂样子呢,现在想想,老祖宗也太过心宽了。”
“可不是,”郁兮笑道:“是得有这样精益求精的人压阵,才能把差事办的漂亮呢。”
两人私下里偷偷嘀咕着夸赞怡亲王,明面上坚决不表露,眼睁睁旁观他起火冒油干着急的模样,背地里偷着乐。
日升日落,蝉鸣蝉息,不知不觉中到了六月六这日,升平署上上下下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苦苦熬了大半年,拖得越久人心越疲惫,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这一刻。
皇帝的生辰,是举国皆庆的阵势,从黎明宫门开启的一刹那起,就不断的注入人流,文武百官,耄耋勋旧入前朝称贺,参与乾清宫大宴,王公诰命入后宫接受宁寿宫皇太后的招待。
一国枢纽在各方人手的拉动下,有条不紊的运转着。宫墙内人影交织,人声交错,酝酿出鼎沸磅礴的气象。
这次宫廷戏演出的场所定在宁寿宫畅音阁大戏台,简便的用过午膳,升平署的众人就进入了紧张备战的状态,在扮戏楼中忙碌准备着。
郁兮坐在镜子前由太监们为她上妆,戏曲扮相装点起来步骤繁杂,在脸上拍完底色,是打面颊红,然后用白粉定妆,羊毛刷刷掉多余的妆粉,再用曙红色的胭脂敷面。
画眼睛的时候用黑胭脂加水细细描绘出眼睛柔和自然的轮廓,画眉毛时,眉峰的中部画的实一些,眉头虚一些,眉尾随之带出柔媚的姿色。最后用大红着色画出元宝嘴,整个面部的妆容就大致完成了。
接下来是用黑水纱勒头吊眉,怡亲王上前帮忙,用手指轻轻提起她的眉尾,把带子的底部压住眉梢,将她的眉吊起来然后将带子绕回枕骨下系上双扣。
怡亲王扮演的高力士是丑角,红扑扑的面容中央是一轮白粉描绘出的满月,明明是滑稽的扮相,附着在他俊朗的容貌上,还是清风明月的风味。
郁兮脸上的皮肤被绷得紧紧的,见他这副样子,一双吊梢眼里瞳仁轻颤,抿唇轻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漂亮的太监呢。”
“我瞧瞧,”一旁文瑜下巴尖上挂着长长的胡须望过来,也忍不住笑,“好一个风流俏太监!”
郁兮往文瑜的方向看过去,却被怡亲王扳回了视线,她服从他的力道又重新看向他,眼神微讶。“郁兮,”承延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有话跟你说?”
“七爷请说。”面对她认真的神情,他心生退却,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说的话会是什么,只是觉得这半年来,他跟她朝夕相处,她扎根在他心底里的音容笑貌,抽枝发芽延续出了一种朦胧的情愫,他想把这样的感觉同她坦白。
“七爷?”郁兮叫醒沉默的他,“你要同我说什么?”
文瑜看着他们,缓缓叹了口气,吹的鼻子下头的胡须纷乱,怡亲王的眼神她读懂了七八分,她为他的这个弟弟感到惋惜,有些事情讲究得就是一个先来后到,恭亲王比他早前一个月遇到了郁兮,时间虽短,羁绊却深,是那种解不开的缘分。
“承延,”她笑道:“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呀,时间不等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看向一旁,上妆的太监手里擎着片子板,尴尬又局促的等着,怡亲王的手指从她的眉梢上落下,“倒也不是什么急事,等咱们这出戏唱完,我再告诉你,眼下安安心心的先准备演戏的事情,辛苦大半年,千万不能演砸了。”
文瑜偏回眼望着镜中生出髯须的自己,又是无声一叹。郁兮微微愣了下,点头说好,她觉得怡亲王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但也顾不上追究,她演的皇贵妃还等着急需装扮。
贴好额头上的七个小弯片子,再从额头顶部开始左右顺着两鬓角向下,在腮帮上贴大绺,太监一边贴片子一边夸,“格格脸盘儿生的好,天生就是瓜子脸,不像我们太监中的有些人,脸梆子生的厚实,再怎么努劲儿也难修整。”
贴完片子是梳头,带上扣网子,再戴线帘子,一尾长发就从郁兮的后脑垂到了椅靠的末端,戴大簪,勒大簪,上发垫,梳大发,终于把头发收拾好之后,下一步是给发鬓上头面。
额头那七个小弯片子上缀上了宝石,最后一道步骤是戴杨贵妃的凤冠,相比之下唐明皇和高力士的扮相要简易的多,五公主和怡亲王从头到尾早都装束完毕,都来为郁兮打下手。
满头凤凰叠翠,镶嵌珍珠的头冠架在头上,郁兮觉得自己的脖颈都要被压弯了,文瑜帮她捋顺头冠上垂下来的珠串流苏,扶着她起身道:“唱旦角的最不容易,别说还是富贵角儿,可有你受的。”
郁兮嘟嘴道:“公主一时兴起,倒拉着我来作陪,早知道唱旦角这样受累,我就唱唐明皇了。”
文瑜得逞似的笑,“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演唐明皇,还不是怕被这一身打扮拖累?”
郁兮扶着头冠嗔道:“公主算计我,我可是相当记仇的,您给我等着!”
“哎呦!”文瑜抚一把她的手,“爱妃生气了!待朕慢慢哄来!”
说完这话她就溜,郁兮架着头冠,头重脚轻的去追她,“皇上哪里逃?你瞧瞧我,我生气了,你快来哄我!”
两人在殿中追逐打闹,中途撞到人了,拉他们来做靶子堵住对方的去路,满殿的脂粉飘浮,闹出来的汗都冒着香,在人群中穿梭,戏服华丽的下摆相互摩挲,擦肩而过时杨贵妃与虞姬目光衔接,唐明皇脚下一滑,撞进了《四郎探母》中萧太后的怀里。
途径的过程中,也目睹了盛会来临之前的状况百出,《霸王别姬》这出戏中的那位虞姬勒头勒得松了些,一时“掭头”,如意冠从头上掉了下来,还得重新勒头。
《大登殿》中的王宝钏勒头又勒得紧了,扮演这角色的年轻小太监捂着胸,莺莺燕燕的夹着嗓子头晕犯恶心。
怡亲王辗转腾挪着处理各种突发状况,忙的焦头烂额,这位高力士的脸上大汗滂沱,妆面花了,不得不抽出空重新坐下来补妆。
望着眼前这一切,郁兮开怀笑着,像落入了一个荒唐又瑰丽的梦境。这些前所未有的经历让她彻底的喜欢上了这座宫城,喜欢上了这座宫城里的一些人。
笑过闹过,等真正站在戏台的边缘等候出场,郁兮的一颗心陡然间悬了起来。在畅音阁演戏,观赏的场所便是对面的阅是楼。畅音阁内有上中下三层戏台,上层称“福台”,中层称“禄台”,下层称“寿台”。
三层台设天井上下贯通,禄台,福台井口安设辘轳,下边直对寿台地井,根据剧情需要,天井,地井可升降演员,道具等。使用三层台的剧目不多,绝大多数只在寿台上表演,福台和禄台则只在一些神怪戏中才用。
于是六月六几乎的所有戏曲都统一安排在寿台中演出。透过门窗隔扇看向对面,戌时左右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灯火通明的映照下,由太后携领坐满了后宫女眷还有入宫贺寿的诰命夫人们。
文瑜远远望了眼,“我瞧今儿各家夫人们带来的官家小姐也不少,皇阿玛病重后,宫里不常举办宴会,趁着皇阿玛的生辰吉日老祖宗松口,这一个两个的怕是挤破了脑袋也要进宫来打婚嫁上的主意呢。”说着撞撞怡亲王的肩头,“最近户部不正忙着相看秀女,等将来这些姐姐妹妹们入宫,里面说不定哪位就是你的福晋,我瞧六爷这会儿不在,你赶紧先掌掌眼。”
“高力士”整肃着衣冠,漫不经心的道:“全部都给咱们家六爷留着吧,我不稀罕。”
听他们聊着,郁兮收回了视线,垂下眼还是隔绝不掉对面楼里投射过来的灯火斑斓,明晃晃的刺眼。
终究还是她的想法太天真,太自私,他的身份注定,全天下都是他的,同样他也是属于全天下,属于所有人的。他们相互喜欢,也抵不过这样的事实。
按照戏单第一场是《四郎探母》作为祝寿的开场戏,他们的《定情》紧跟着排在第二场。怡亲王没有过多兴致去关心那些官家小姐,敷衍应了几句五公主的话便回过脸看向郁兮,轻轻端正了她的头冠,“等下就轮到我们了,别紧张,就按照平常排练的来。”
郁兮目光灼灼,点点头笑,拉起文瑜的手,“咱们一起出去打一场大胜仗。”
三人站在上一场戏的余韵中紧张互视,相互鼓励着,《四郎探母》落下了帷幕,轮到他们出场了。郁兮对这半年来训练的成果充满了自信,她不惧怕在演戏的过程中出现意外,另她感到紧张和为难的是自己那个悬而未决的答案。
然而她当鼓起勇气再次看向阅是楼,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深深喘口气,驱除脑子里凌乱不堪的思绪,从玻璃窗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现在是杨贵妃,当下最该做的事情是唱好这场戏。
《长生殿》开演了,从阅是楼的围槛中看过去,“壶天宣豫”的大匾下,承接上一场戏的落幕,灯火逐渐燃亮,装点出富丽堂皇的格局。
《定情》讲得是大唐天宝年间,山河一统,太平盛世。宫中杨玉环姿容绝世,唐明皇封她为贵妃,赐她金钗,钿盒定情,结下偕老之盟的故事。
光线从上往下渲染过渡,伴随着奏乐,出场的是四名持刀侍卫,而后是身着花衣的文武百官,亮相后蹲跪在戏台两侧等候。
鼓点密集起来,戏台的西侧出现了一人的身影,头戴赤缨冠,身披金绣大红龙袍,缓缓迈步出现在戏台台阶的顶端中央,扬眉瞪目,偏过头正面视来,双手一捋须,抬臂张袖,收回后再一张袖,舞舞袖子叠起双手下压,一面下着阶,一面抬眉开了腔:
“端冕中天,垂衣南面,山河一统皇唐,层霄雨露回春,深宫草木齐芳,昇平早泰,韶华好,行乐何妨。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台上的唐明皇完全一副盛世天子的派头,展袖负手,背过身走上台阶在那张明黄锦绣的龙椅上做下身,念白道:“朕乃大唐天宝皇帝,李隆基是也,进来机务余闲,寄情声色,昨见宫女杨玉环,德性温和,丰姿秀丽,卜兹吉日,册为贵妃。已传旨在华清池赐浴,命永新,念奴服侍更衣……”
望着唐明皇颤头拖腔念出最后一句,“……即着高力士引来朝见,想必就到也。”阅是楼里笑声一片,太后开怀大笑,看向惠妃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咱们家文瑜这个样子呢!声口儿脆亮稳当,这出男腔反串唱的好!”
惠妃望着台上,欣慰一口叹气,“之前管她是管得严格了些,这回算是彻底放开性子了。”
太后拍拍她的手,“为人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们好,可这有时候啊手头该松也要松一些,这孩子以前当着人面话都难得说,你瞧瞧她这个活泼样子多好。”
笑着望回戏台上,高力士出场了,架着一身宦臣绿袍,单手一甩拂尘,起高调子念道:“花貌喜沾恩雨露,锦袍常惹御炉香。”从东至西,碎步跑起,单膝着地跪于唐明皇面前道:“奴婢高力士见驾,册封杨娘娘,已到殿门候旨。”
唐明皇抬起一手,“宣上来。”
高力士宏声道:“领旨。”
楼里众人见了这位高力士笑声更响亮了,太后正喝茶,忙放下杯盅拿帕子拭唇,随后大笑不止,后排的礼亲王笑道:“七爷这嗓子尖团音,唱得人心肝儿颤,都是两个肩膀扛张嘴,承延这嗓子旁人还真学不来。”
福晋佟佳氏比手嘘了声,“四爷快看,杨贵妃要出场了!”
场上的高力士起身,拂尘潇洒甩了个圆圈,敛衽道:“圣上有旨,宣贵妃杨娘娘上殿!”
不见人来,但听侧台一群女腔回应:“领旨。”音落手提宫灯的宫娥们方才出场,在戏台中央转了一转,退至两侧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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