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阿婕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188章 东苑之行
“大姑娘,这是夫人让人给您送来的新衣裳,外头还有几个老师,都是能歌善舞的厉害角色,您可以去瞧一瞧,夫人说了,您这一头一定要将丢掉的东西拾起来。衣裳也按照现在的身子尺寸重新做,如今咱们丁家已经起来了,几位姊妹都寻到了好人家,姑娘你是丁府的嫡长女,可不能矮一截去。”
丁婕看着华氏给她准备的满满当当的东西,没对苏嬷嬷表态,等到人走了之后,她看都不看一眼,绕到书桌后,将藏好的册子又翻出来,一点点的翻看。
只是再怎么都看不下去了,册子还是被反扣在桌上。
缘竹在旁伺候,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有些怜惜丁婕,遂借着给她续茶的功夫说道:“姑娘其实早已经有了决断,又为何总是踟蹰不前?”
丁婕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现在的“缘竹”是后来才跟着丁婕的丫头,从前的缘竹乖巧胆小,但是是华氏派到她面前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稍有不慎之处,总能惹来华氏的一顿苛责,而后丁婕实在是忍受不了,将那个丫头处置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丁婕遇上了现在这个小姑娘。她原本是在戏班子李曼跟着打杂的,会些拳脚功夫,也依然被那些老师傅们欺负,就在那一日丁婕看戏的时候,她险些受辱,若非有丁婕将她救出来,洗捡干净,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对现在的缘竹来说,丁婕是她最大的恩人。
从前她羡慕富家千金的日子,可是真正跟着丁婕,成为了新的缘竹后,她才明白富家千金也未必是事事顺心。她虽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却也无拘无束,豁出一条命便能拼出一条路,可是有些人不行,她们心中牵挂太多,顾忌的也太多,明明想要做什么,最终还是在不断地踟蹰之中自我折磨。
“缘竹,我娘从前不是这样的。”丁婕淡淡道。
缘竹话不多,但是每一次说话都让丁婕觉得舒服,好像她是一个可以好好谈心的姐妹。
“我娘虽然是侯府的庶女,但是她从不自轻自贱,从前,她教我读书识字,明白是非黑白,教我抚琴奏曲,懂得陶冶性情。正如她嫁给我爹之后一样,她端着姿态做着一个面面俱到的主母,不屑于做那些争宠之事。自我懂事起,我便将她所有的苦楚和无奈都看在眼里,所以我也不忍让她失望。”
缘竹眼神一动:“姑娘……”
“可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慢慢的变了,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进了一个深渊,将从前的那些执念悉数放大,放大到令她性情大变。从前的她,或许会让我听歌舞琴曲,但从不会告诉我,要将那些学好,还是带着一副谄媚之姿,大有学好了才能去讨谁欢心勾谁心意的架势。”
缘竹愣了一下:“难道夫人……”
丁婕低头笑了一下:“她心中的美梦做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可笑,在外人看来明明不能实现的事情,她竟然敢想。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缘竹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才说:“奴婢是个粗人,讲不得什么大道理,但从前走过哪些地方,见过许多人。奴婢见过曾经剽悍精明的妇人,到了年迈软弱而又胆小,愚笨又无知;见过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才子,年迈之时做尽无德之事,与市井之徒蝇营狗苟。姑娘年华正好,或许并不明白,当年华逝去之时,人真的会随之改变。没了从容,没了气度,没了抱负,也没了信念。仿佛人老了,心力也跟着弱了,曾经不曾畏惧的事情,忽然就在某一个深夜中放大,狰狞又张扬。”
丁婕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缘竹竟然有这样的一番想法。
“那我娘呢?她这一生就这样了吗?”
缘竹又想了一下,才说:“或许梦醒时,会明白吧。”
丁婕听到这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前往宝华东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对于齐北斋来说,这不失为一个放松心情的好行程,所以他的心情十分的逾越,加上安仁县主一早就进宫,陪在太后身边叽叽喳喳,笑料不断,他就越发的心情好。
果然还是年轻又可爱的孩子讨人喜欢。
不像那些老气横秋的王公大臣,真是看着就讨厌。
至于容烁呢?从前身为皇后的侄子,信国公府的嫡长子,三催四请都未必会进宫一次,那些爱慕他的公主贵女,真是巴巴的看掉眼珠子都盼不来这个俏郎君。
可如今呢?
丁凝伴着太后左右说笑,他便大大方方的陪同在侧,不是端茶递水就是喂食摸头,对周遭的那些伴着小刀子的眼神视而不见,悉数挡去,丁凝更好,大大方方的承了容烁的照顾,差点没把永宁公主给气哭。
这边太后笑的肚子都疼,无奈的摆摆手:“你这丫头,简直是个开心果,大活宝,哀家可受不住了,你再呆在这里,哀家的肚子都疼的停不下来,烁儿,赶紧将她拎走。”
一方面,太后是真的笑的停不下来,她算是明白了容烁为何这么紧张这个丫头,她不病恹恹满腹心事的时候,机灵的不得了,什么话都接的快,吉祥话从不重样。她真怕自己给笑厥过去,另一方面,今日来了许多王公大臣,命妇贵女,安仁县主既然要和嘉荫郡主在盛京城落地生根,总不能独门独户,这样的机会,正好多结交几个知心好友,平日里也不会太闷。
丁凝一点都不想走,她勾走了盛京城少女们的情郎之一,哪儿哪儿都是敌意,她可没工夫应对这些,但是容烁不这么想,宝华东苑重新修葺之后,景色十分不错,带着她走走看看,单独相处相处也是好的。
于是,丁凝就这么被拎走了。
人走了,太后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感慨:“容家小子可没吃亏,安仁这个丫头,是个有福气懂事的孩子。”
皇后听了,笑着点点头:“安仁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永宁直接走了。因为这动静还不小,引起了皇后和太后的注意,皇后无奈的摇摇头,笑道:“烁儿从来都低调,从未招惹过旁人,如今佳人在怀,也是无意伤其他姑娘的心。”
这话是说给齐北斋听得,就是为了让他明白,伤了他先皇后宝贝女儿的心,容烁完全无心此举,皇帝就算是生气,也不该迁怒任何人。
太后如何不明白皇后的意思,这么多年来,皇后这个后母做的不容易,永宁到底是捧在手心长大的,这事儿怪不得皇后。
“要哀家来看,盛京朝堂才子众多,能选为驸马夫婿的人,也不只是容家小子一个,皇帝,永宁也是你的心头肉,你虽然是帝王,也是父亲,可有留意什么合适的人选么?”
齐北斋心疼永宁不假,但是要迁怒谁还不至于,皇后做事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对他的心意也是这样,齐北斋都习惯了,现在听到太后这么说,他顺水推舟,道:“要儿子看,永宁就是从小不认真读书,心浮气躁才有了如今的样子,得给她找个沉得住气,有教养的,才好治治她现在的性子。”
太后来了兴趣:“听皇帝的意思,似乎是有人选了?”
齐北斋笑笑:“先时镇远侯府的世子吴敬君几篇文章写的不俗,朕国事繁忙,险些将这个事情给忘了,能写出那样的文章之人,必然不是俗人,吴敬君如今也在当差,配永宁应当不错。”
容皇后也笑了:“若说才学,臣妾倒是觉得宁无居老先生的义子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提到宁无居,仿佛是个好话题了。
宁无居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个糟老头子!糟心!烦心!
可偏偏他的确是有真才实学,且画工精湛,听闻先时在蜀州,他的一副诗画迷如今已经卖到了八万黄金!
只是宁无居无心仕途,仗着有文采,混在国子监里面横行霸道,面对那些博士们的哭诉,齐北斋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久了。
容皇后:“文采有高低,人品有优劣,真要看谁更合适,对比对比自然能见分晓。”
……
彼时,一颗石子打在了丁婕的手臂上。
丁婕的目光从满池荷花移开,就看到一个抱着手臂站在几步之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宁伯州。
丁婕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
因为这里是属于光禄寺准备食材给御膳房的地方,多存放着物料,宫人都在忙,这里是她找的一个清净之地。
“我方才看到,那一头的荷花开的更好。”宁伯州指了一个更清幽的方向,一向清俊高冷的容颜上,带着几分难能可贵的坏笑:“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丁婕不慌不忙的凑近几分,似笑非笑的:“跟你去那边,我怕啊。”
一个怕,说的轻飘挠人,宁伯州对着她的眸子加深笑意,拉着人就走。
“来,怕给我看看。”
第189章 老相识
“怎么还带了琴来?”宁伯州看着丁婕抱出来的琴,有些意外。
“出门的时候苏嬷嬷装上马车的,兴许是因为来这里几日怕我无聊,消磨时光。”
宁伯州来了兴趣:“你这把琴倒是很不一般。”
丁婕点头:“去年来过盛京一趟,那时候买的。”
宁伯州从后面圈住她,“你琴技出众,我却一般般,你平日里怎么抚琴的,教教我?”
丁婕弯唇一笑,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往前一拽,自己游鱼般转到了他的身后,效仿他刚才的样子将他圈住:“好啊,我教你。”
两人相处久了,从前的那些拘束好像全都打开了。宁伯州眼中的丁婕,不再是那个被孝道与礼教所困的无助女子,而丁婕眼中的宁伯州,也不再是一个那个沉浸在愤慨与不甘中的青年。
就像是被彼此逼到了最逼仄的角落,却无意间撞开了身后的一闪封尘的大门,见到了另外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
悠扬的琴声伴着几截断音,勉勉强强的抚着,弹琴的人乐在其中,听曲的人便有些难受了。
丁凝直接两个手指头堵住耳朵,一脸嫌弃:“不是我说哦,若是大娘在这里听到这样的曲子,当场把琴砸了都有可能。”
容烁坐在她身边,帮她剥小荷包里的瓜子,剥满一小把全部为给她,看她吃的满脸满足,他也觉得很开心。
“吃你的瓜子。”容烁把刚刚剥好的瓜子为给她:“正好堵上你的嘴。”
丁凝斜了他一眼,继续听曲。
半晌,丁凝忽然道:“你说,人会不会真的被气死?”
容烁剥瓜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气色从容:“看你气的是谁,怎么气。”
“气的是仇人,很解气的那种气。”
容烁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垂眸继续剥瓜子。
丁凝还在啧啧感慨:“我还没见过人气死呢!哼哼,气死才好。”
唔――又是几颗瓜子塞进去。
丁凝的嘴巴被瓜子仁儿扎到,不满的看了容烁一眼。
容烁慢悠悠道:“那你看着我就好,我时常被你气到,说不定那一日就气没了,到时候正好解一解你的疑惑。”
丁凝怔了一下,小脸一沉,转身就要走。
“等等。”容烁一把拉住她,轻轻地就把人拽回来,另一只手继续喂:“最后一口,吃完就没了。”
丁凝嘴上说讨厌,身体却很诚实的吃完了,紧接着,没等她开口,就听容烁道:“忘了告诉你,今晚太后请了宝德寺的高僧前来传授佛法,你与母亲能九死一生,或许真的有宝德寺的佛光惠及也说不准,今日是个好日子,我已经替你跟太后请了命,晚一些时候你一起过去,听听佛法也好。”
丁凝一听就炸了:“你、你这是多管闲事!”为何偏偏是今晚!她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就等着看戏呢!
容烁一脸淡定,煞有介事的问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无妨,太后那一头比较重要,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去做。”
“帮、帮你个大头鬼!混蛋!”丁凝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气呼呼的走路时,故意用鞋子狠狠地墩地。
真讨厌,没事帮她报什么名!她现在才不想听什么佛法好吗!
丁凝气呼呼的走了,容烁还站在原地拽着她装零食的小荷包。不多时,闵星过来了:“少国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容烁神色一松,轻笑一下。
今晚太后是一定会帮他留住她了。
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妻,纵然有什么安排什么计划,也应该是他来,而不是她操劳。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在蜀州,丁婕知他对丁凝的心意之后,曾单独来找过他一次。那时候,丁婕百般试探,最终问出了那个问题――若是有朝一日,丁凝与母亲陷入万难之境,他到底能不能豁出一切去保护。
那时候,他没能给出答案。事实上,在那之后没多久,小丫头已经比他狠心,先断了所有的念想和可能,安安心心的当起了待嫁的新娘子。
时间晃眼而过,如今容烁再想起这件事情来得时候,才惊觉他早已身体力行的来回答这个问题。
曾经她将这比作了一个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选择,一条不归的路。可是当他真的走出了一地步,顺着这个方向一步一步走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这并非是情势所逼,而是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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