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一张脸抖了抖:“陛下稍安勿躁,那红莲老道士是给老奴打了包票的,说这妖孽历来杀人从未失手过,许是高丽国路途遥远,它……”
他尚未说完,慕云泽已不耐烦,冷哼一声道:“那你就去催!若那妖孽干不掉慕家三子,”他眯眼盯着安良,“朕就拿你这一身肥肉去喂它!”
安良但觉一阵冷意涔涔,忙不迭叩首道:“陛下息怒,老奴这就去催!”
安良说罢,便着急忙慌地起身,有些踉跄地往殿外走,险些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随驾的宫女本欲责骂,但见来人是安公公,又不敢出言不逊,只道:“安公公小心。”
安良抬头望了一眼,忙俯身叩首:“老奴给太后娘娘请安!老奴冲撞了娘娘凤驾,请娘娘责罚!”
但太后此时,神情亦有些阴沉,不欲与安良多做计较,只挥手让他走了,便举步进西暖阁来,见地上打碎的茶盏和凌乱的奏折,不禁绣眉轻蹙,道:“皇帝这是又在生谁的气?”
慕云泽见自己母亲,亦不见礼,只垂眸喝着宫女送来的参汤,懒懒道:“天色已晚,母后怎么过来了?”
太后索性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哀家听闻,皇帝欲送清平公主去倭国和亲?”
慕云泽手中正端着的参汤“砰”地搁在桌案上,抬眸直视太后,冷声反问:“是谁对母后说的?这般惹弄是非的人,就该拔了舌头,送到掖幽庭去!”
他那冷戾的眼神,令太后心头一颤,只得放低了声调劝道:“云溪才十六,又是你亲妹子,你怎么忍心……”
“正因为云溪是嫡公主,代表的才是我大燕皇家的颜面。”慕云泽语气颇为不耐烦,“再说,她嫁的是倭国皇太子,也不算折辱了身份,朕有什么不忍心的?”
太后急得红了眼圈:“且不说倭国与大燕隔山隔海、万里迢迢,云溪这一去便再难回来,单说如今倭国军队正与我大燕军队对峙于高丽战场,眼见就要被北靖王赶出高丽国去,此时云溪嫁过去,又岂会有好日子过?皇帝你……”
熟料她一句“倭军眼见就要被北靖王赶出高丽国去”,彻底触怒了慕云泽,他扬手将参汤碗摔在地上,盯着自己母亲阴沉沉一字一句道:“如今胜负未决,母后对北靖王,倒是十分看好啊!”
太后亦觉自己失言,情急下后退一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步步后退,慕云泽却步步逼近,“我大燕朝历来严禁后宫干政,母后今日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僭越了啊,况且……”他打量着自己母亲深深的眼窝和高耸的鼻梁,“母后本出身回鹘,人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加之母后曾与四皇伯交好,朝野皆知,故母后更应谨言慎行。”
太后赛罕心中一阵羞愤难当,咬牙呛声道:“皇帝也需记得,你是我生的,若说我是异族,你身上可也流着回鹘的血!”
慕云泽不为所动,转身冷笑道:“母后怕是忘了,我乃父皇龙潜之时,先王妃李氏之子,因李氏早亡,才由母后你抚养长大,母后莫要弄错了!”
“你……”太后又惊又气,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指着慕云泽:“你竟能如此信口雌黄!”
“刚说过,要母后慎言,怎么就忘了。”慕云泽连看都不看母亲一眼,只向身旁侍立的太监吩咐道,“太后今日凤体欠安,尔等送太后回坤宁宫静养,切莫让太后出门再受风寒。”
太后听出,皇帝这是要将她软禁的意思,愈发气急败坏:“哀家无病,病得是你!你如今可还有为人君的样子?!”
慕云泽皱了皱眉,向身旁侍卫道:“还不送太后回宫?!”
一众侍卫和太监便围了上来,却被太后厉声喝退:“哀家自己会走!”说罢,凝仇带恨地望了一眼慕云泽,“皇帝如此刚愎自用,终有众叛亲离的一日!到时候,我看你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慕云泽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劳母后费心,专心养病即可,对了,清平公主出嫁在即,就不要去坤宁宫侍疾了,专心备嫁便是。”
听闻自己连女儿也见不得,太后赛罕彻底死心,哀叹一声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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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回慕二爷遇袭
翌日,慕云柏与慕云梅将安州城防交与高丽将军柳瀚龙,在满城高丽百姓扶老携幼相送中,率三万燕北军出城南下。
出城后,便依照事先商议好的计划兵分两路:由慕云柏和英娘夫妇率两万燕北军往西,沿咸镜山脉一路南下;而慕云梅则率一万燕北军向东,和特木尔宝音率领的一万余萨满军会合后南下。
三日后,西路军至新阳城,慕云柏宣布在城内安营扎寨,整肃一晚。
英娘心疼夫君连日征战辛苦,人都瘦了一圈,此番到新阳城,特地着人去农家买了只肥母鸡,炖了浓浓鸡汤给慕云柏打牙祭。
待月上三竿,鸡汤炖好,英娘端着汤回卧房来,见慕云柏已巡营归来,正坐在灯下擦拭着他的飞燕刀,目光中颇有些伤感。
英娘看得心头一颤,进屋将鸡汤放下,低声问道:“相公,可是在思念翠凝?”
慕云柏将飞燕刀入鞘放下,抬眸微笑道:“夫人为何这样说?”
英娘却以为他是默认了,心中有些酸涩,却终觉理亏,叹道:“是我不好,身为正室却没能照看好她,让她罔送了性命。”
慕云柏难得见她家娘子这般娇娇怯怯的模样,不免心生感慨,起身拉了她的手道:“妖孽作祟,岂能怪你?其实翠凝,她是王府的家生女,父亲早亡母亲改嫁,独留她自幼伺候在我身边,我对她与其说是喜爱,不如说是怜悯,和一份照顾她的责任。”
慕云柏说着,将英娘拉至自己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我慕云柏这辈子,只对一个女子动过心,就是夫人你。”
他这话说得英娘心中一片柔软,口中却道:“相公莫要专捡好听的哄我了。别人都说我是河东狮,是广宁第一悍妻,让你落下个妻管严的笑柄,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相公,我甚至想过,若我战死安州,你能续弦再娶个温柔贤淑的娘子,只要能善待我的骏儿,也是挺好的……”
她尚未说完,便被慕云柏霸道地吻在唇上:“说什么傻话!我是因为爱你至深,才乐意被你管着。你可知道,从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
英娘眼眸中一片朦胧水雾:“当真?可你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第一眼见我,已是成婚之日。”那天发生了什么,她仍历历在目,如今想来仍汗颜地抬不起头来。
慕云柏将娘子安置在怀里,轻抚她背回忆道:“我记得,那时你犹在花轿之内,我依例挽弓搭箭三射轿帘,熟料帘内蓦地伸出一只玉手,将我的箭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英娘脸上一红,揶揄道:“当年糗事,快莫说了。”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紧张地不能自已,眼看一只箭飞来,完全是本能反应,却瞬间惊呆了众人。
慕云柏笑道:“那时我便有些骄傲,暗想我的新娘子果然将门虎女名不虚传,我北靖王府慕家的媳妇儿,理应如此!”
他那时不过十六七年纪,亲见千金贵女聂梦珺嫁进门,亦知自家大哥婚后生活的不睦与无奈,便暗暗决定,待到自己成亲,定要寻个性情爽朗、性情相投的女子。
身为北靖王府的嫡子,文武双全、风度翩翩的慕家二公子,慕云柏当年拒绝了多少广宁女或明或暗的桃花枝,才等来了镇南国公纪家的千金。
但新郎三射轿帘,本意就是给新娘子一个“下马威”以震夫纲,从他的箭被英娘徒手接下起,便注定了慕云柏悲催的家庭地位。
“你我成婚十日,我便奉命率军去凤阳平叛,我刚出城便见你一袭红衣骑马追来,说要与我同上战场,我那是愈发为你骄傲;再后来你随我往大同驻守一年有余,归来时身怀六甲却依旧骑马赶路,从不言苦,最后竟是将儿子生在了马背上,那时,我不但骄傲,且感激。”
慕云柏将英娘紧紧搂在怀里,“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此生能娶你为妻,是我慕云柏最大的福气。”
英娘听得满心的幸福,侧颜轻吻自家相公的耳廓:“能嫁给你,才是我的福气。似我这样暴脾气的女子,若嫁到别家,只怕早被休出门去了。相公,我今后定对你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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