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柏又问:“可要我安排人手,继续查东风镇之事?那汤掌柜……”
“死了。”慕云松面无表情道,“不必查了,他临死前,被我发现个东西。”
慕云松将从汤掌柜身上掉落的信封取出,慕云柏接过来看了看,信封是空的,显然里面的信笺已被人拿走。他盯着封口的火漆印,目光一凛:“西京?”
“正是西京那位。”慕云松低沉道,“我早料到,待他料理完了身边的麻烦,必将矛头指向广宁慕家,只是没想到,他下手如此之早。”
慕云柏摇头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二人又议了议,慕云柏便告辞休息去。
慕云松望着床头,侍卫送来的替换衣裳,黑色蜀锦的面上,暗金线绣着麒麟滚边,忽然想起那条许诺很久,犹豫再三,却终没去买的裙子。
早知道要分别,就该……
他正有些叹惋,忽觉膝上一沉,老虎烧麦不知何时潜进屋来,跳到他怀里寻个舒服姿态,打个呵欠。
“傻瓜,你跟了我来作什么?”慕云松弹了弹老虎的脑门儿,“跟着你娘,不是享福得多?”
他说完便觉未必,这几日慕云梅鸡鸭鱼肉地喂它,还日日将它扛在肩上走,小家伙儿光吃不动,反倒又胖了一圈。
“咱们两个都不辞而别,你娘,定然很伤心吧。”
烧麦眯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示意它还只是个孩子,这不是它该考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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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回长笑出门去
苏柒的心情,已然不能用“伤心”来形容。
应该叫做:down到谷底、丧至极点、黯然销魂、万念俱灰。
“苏柒你不能这个样子!”黄四娘忽地飘到她面前,满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就是走了个便宜相公吗?你都跟个冬眠的王八似的窝在这儿,足足颓了五日了,差不多得了啊。”
“还有个老虎儿子……”苏柒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自己膝盖上。
“你看,相公不是你真相公,儿子不是你亲儿子,你何必把自己搞的代入感这么强呢?”
“你不理解我……”苏柒闷闷地道,“我自幼无父无母,用戏文儿里的话说就是茕茕孑立、身如浮萍,从小到大依靠过的人,在意过的人不多,这些天杀的却一个一个地弃我而去,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你说,我是不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飘在门口看戏的李锦幽幽道:“你想多了,我听闻,天煞孤星都会遭雷劈的,就跟这个女人一样。”
“闭嘴你个锦鲤!”黄四娘不满地瞥他一眼,继续一脸长辈相语重心长,“你自怨自艾我可以理解,但你也要看跟谁比。你看我吧,花样年华却红颜薄命。生前吧,空有满腔柔情、千般情丝却无人寄托;死了吧,偏又遇上你这么个不靠谱的冥媒,以至于时至今日还一单身女鬼,形单影只地魂游天地间,你说我惨不惨?”
苏柒:“……”你贬自己我没意见,能不能别把我捎带上?
“我比你惨吧,可你见我自怨自艾、寻死觅活过?还不是每晚开开心心的过!”
苏柒:你确是没有寻死觅活过……你本就一女鬼,既寻不得死,也觅不得活好吗?
“她的确开心。”李锦再度幽幽补刀,“每晚出入秦楼楚馆大户人家,看别人恩爱欢情看得不亦乐乎,可谓夜夜笙歌嗨得不行。”
“小锦鲤,你不闭嘴没人把你当哑鬼!”黄四娘再度嗖嗖飚去一记眼刀,继续语重心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草;蓦然回首阑珊处,人间处处有春天。你若实在放不下……要不去镇郊的南风馆看看?里面的小倌儿吧,虽说没有你那个便宜相公那般高大英武,但清秀可人又善解人意的,还能挑出那么几个……”
经黄四娘苦口婆心的一通劝,苏柒觉得愈发头痛,将脸埋得更深了些:“我谢谢你了,但我想静静。”
黄四娘愣了愣,转头哀怨问李锦:“静静是谁?比我强很多么?”
李锦着实地看不下去,飘上前将黄四娘推到一边,指着苏柒扯着嗓门就是一通骂:“苏柒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个没见过大世面,还鸡毛蒜皮小肚鸡肠,遇上一点儿挫折就恸天怨地要死要活的乡野村妇!”
苏柒郁闷之余添了几分恼火:谁乡野村妇?!
她头都不抬,只举起一只手,二指之间夹着一张玄黄色的定身咒。
李锦默默地飘远了些,嘴上却毫不示弱:“你恐吓我我也要说,你就是个乡野村妇、井底之蛙,你还别不承认,我且问你,这偌大的大燕王土,除了小小的东风镇,你可还去过别的地方?”
“我当然……”苏柒下意识地想反驳,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她自打记事儿起,便长在深山之中,过了约十年隐士般的生活,不过一年前才跟着苏先生搬到东风镇上来……除此之外,她悲催地发现,自己还真是哪儿都没去过。
“你以为,东风镇便是世上最繁华的地方了,对不对?”李锦冷笑一声飘到窗口,学文人雅士的样子负手望月,伸手遥遥一指,“东风镇方圆五百里,便有大同、广宁两座府城,比东风镇大了十倍有余;更罔提大燕都城西京,又是大同、广宁的十倍,正中乃是皇宫,金碧辉煌祥云环绕,晨钟暮鼓蔚为壮观。这,才叫大城市。”
他一番描述画面感太强,苏柒情不自禁地从膝上抬起头来,连黄四娘都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
“这些大城市,街道纵横阡陌、店铺市井林立,逢初一十五,便有大集,集上南北货物琳琅满目,各色小吃酸甜苦辣,从街头吃到街尾,一天都吃不过来。”
说到吃,苏柒眼睛亮了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李锦鄙夷地翻个白眼,“若干年前,我闲来无事曾往广宁一游,亲眼见过其夜市之繁华,各色招牌灯笼摇曳,桌椅板凳绵延十里,南北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掀开锅盖便是白烟袅袅,那一口口锅里热气腾腾的煎白肠、皂儿饼、粉羹馓子、重阳糕……”
苏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好吃吗?”
“我哪知道?我又吃不得!”李锦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就那些公子小姐吃得满口流油、欲罢不能的架势来看,应是好吃的。”
说罢,李锦偷眼看苏柒,见那双黯淡的眼眸有了些许神采,遂清了清嗓子,回归正题:“所以说,世界那么大,你还没去看看,就在这里为一个男人和一只老虎颓得要死要活,实在是可笑。若我是你,便趁着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出门去走走,让自己品过世间百味,看尽人情百态,到时候,你便会发现……”
“曾经的自己多么幼稚可笑?”黄四娘忍不住插嘴。
“不!”李锦双目灼灼,“即便人间不值得,爱情不值得,但素签砂糖冰糖冷元子水晶角儿冰雪甘草汤糖蘸山里红荔枝膏,值得!”
他一口气说罢,瞥一眼兀自陷入思考的苏柒,扯了黄四娘转身飘走:“现在,你可以静静了!”
二鬼一路飘出苏柒房门,黄四娘似嗔非嗔地一推李锦,“小锦鲤,看不出来,你劝人挺有一套嘛!”
李锦做出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傲娇:“劝人便要劝在点子上,似你那般跟她比惨,再劝下去怕是她就要寻根绳子上吊了。”说罢,意味深长地向苏柒屋内望了一眼,“不出意外的话,不过这两日,她就要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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