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将金刀架在苏柒胸口,挟着她欺身向前,慕云梅被他逼得一退再退,但苦于苏柒在他手中,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看着他向城门口方向一步步走去。
慕云梅见苏柒被金刀武士死死掐着脖子,此时嘴唇都发了青紫,眼眸也渐渐阖上,心中大急,高声唤着:“苏柒!别睡!”
苏柒在他焦虑的唤声中,再度睁了睁眼,半是清醒半是昏迷地呢喃道:“五爷……开枪啊……杀了他,安州城……就得救了……”
慕云梅将三眼神铳牢牢端在手中,瞄准了金刀武士的要害,偏偏不敢去扣动扳机。
他实在不能轻举妄动,此人阴险狠戾又武功极高,一把长长的武士金刀就架在苏柒近在咫尺的地方,慕云梅实在不敢保证,究竟是他的火铳快,还是这厮的金刀快。
若苏柒今日真的有个三长两段,莫说大哥不会放过他,他慕云梅自己亦不会饶恕自己,只能以死谢罪了。
慕云梅从未如此左右为难、束手无策过。
而此时,一直暗暗蛰伏在小野身后的杨德胜,忽然看准时机,身形骤起,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金刀武士的右腿。
杨德胜本就身形粗壮高大,一扑得手便拽着金刀武士的腿用力向后一扯,金刀武士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向前摔去。
这一扑一拽令小野完全猝不及防,手上的力道便松懈了几分。苏柒在迷糊中随着金刀武士一起向前摔去,出于求生本能竟生出几分蛮力,硬是挣开金刀武士右臂束缚,就势在地上滚开去。对面的慕云梅自然不会贻误时机,身形一闪便将苏柒护在自己身后。
金刀武士倒地后反应极快,一脚踹在杨德胜胸口。杨德胜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却依然死死抱住金刀武士的腿,对慕云梅喊道:“五爷快带王妃走!”
慕云梅明白,杨德胜这是要以自己拖住金刀武士,为苏柒挣得一线生机,当下顾不得许多,弯腰将苏柒抗在肩头,拼劲全力向城墙绳索奔去。
金刀武士见自己唯一的筹码就要溜走,纵身便要去追,无奈被杨德胜死死拖住,心中大急,手中金刀挥起,生生将杨德胜的头颅砍了下来!
但是,令金刀武士惊恐的一幕发生了,掉了头颅的杨德胜,抱着金刀武士腿的双手,却依然死死不松!
“杨德胜!”已被士兵拉直半墙高的苏柒,回头便看到这残烈悲壮一幕,不禁嘶声大叫,眼泪奔涌而出。
慕云梅亦惊心,头脑却清明,一手揽着苏柒,一手端起三眼神铳,三颗火弹呼啸而去,堪堪穿透了金刀武士的胸膛!
瓮城上的神机营士兵们眼见杨将军惨死,心中都窝足了火,一时间火铳齐发,似是只有将火药全部射向那金刀武士,才能给惨死的杨德胜报仇,才能给死去的万千兄弟雪恨!
小野幸之助,倭国不可一世的金刀武士,终在漫天火雨中,化为了一堆肉糜。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和着瓮城内震天的火铳声,安州城外杀声震天。
慕云柏率援军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地赶了三日,终是赶回了安州城。
城外待命的倭军,只听北城内枪炮声一片,主帅小野不见踪影,本就惶然无措,加之突见燕北军铺天盖地杀来,更是军心大乱。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慕云柏二话不说,手握长枪带头攻了上去,一边是恨不能将倭国鬼子生吞活剥的燕北军,一边是主帅被杀、人心惶惶的倭军,高下立判。
大战一日,倭军折损殆尽,侥幸漏网的,也没命似的四散逃去。
一片如血残阳下,被战火焚烧了整整十日安州城,终趋于平静。
残垣焦土犹在,但燕北军士兵们已然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安葬袍泽。
“英娘!英娘!!”慕云柏顾不上抹去盔甲上的血迹,便疯了似的冲上城楼,寻找自家夫人的踪迹。
他已然听说,老四受伤之后,他家英娘便自觉扛起了守城将领的重责,甚至不惜亲自披挂上阵、冲锋杀敌。
慕云柏心中着实心痛:他清楚自家夫人的脾性,身为三代忠烈纪家女,总恨自己未能生得男儿身,不能跟他一起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但只有慕云柏心里清楚:以她家夫人的武功和本事,小打小闹尚可,面对几万如狼似虎的倭军,她究竟是如何挨过了这些噩梦般的日子?
安州城楼上,数不清的尸体尚无人收拾,堆成了一座血肉堤坝,看得慕云柏触目惊心。
打到这个份儿上,连苏柒这样的弱女子都抱了死志,慕云柏实在担心自家那刚烈不屈的夫人,会不会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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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回战争的心殇
慕云柏不敢想,几步冲到城楼正中,立着燕北军“慕”字大旗的地方,那面千创百孔的旗帜,如今是被若干英勇的燕北军士兵的尸体支撑着,在安州城楼上屹立不倒。
慕云柏扔下手中的长枪,伸手去将尸体一具一具地翻过。
他正惴惴不安地翻着、找着,却忽听身后一个略带哽咽的声音:“相公……”
慕云柏有些不敢相信地愣了片刻,随即一跃而起,将身后的人死死抱在怀里,沙哑哽咽道:“你还活着……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在自家相公的怀抱里,苦苦支撑了数日的英娘终于支持不住,大哭了出来:“可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都想好了,身为慕家媳妇纪家女,要死也得死在沙场上,多杀几个倭国鬼子……可我实在舍不得你,舍不得骏儿……相公,你说我是不是妇人之仁,真的很没用……”
慕云柏伸手去拭英娘脸上的泪,柔声安慰:“你已然做得很好,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我家娘子是当世第一巾帼英雄,无人能比。”
待英娘渐渐平复下心绪,慕云柏问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金刀武士为何会陷在瓮城之内?”
他提及此事,英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苏柒这个混蛋!”骂完,却又惊惶地四处张望,“苏柒……苏柒人呢?!”
看到卧房中倚靠在床榻上的苏柒,英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既然活着,便要算算账,“苏柒你这混账丫头,竟敢偷袭我,还把老娘在屋里锁了整整两日!你……”
英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苏柒的鼻子便骂,骂了两句却发现,苏柒有点不对劲。
任她如何骂她唤她,苏柒都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如同入定了一般。
“她……这是怎么了?”英娘问守在一旁的采莲。
“我也不知道啊!”采莲亦是忧心忡忡,“自今早被五爷带回来,她便是这个样子,魔障了似的不说话也不动,谁也喊不应!”
英娘望着苏柒耳后那道寸余长的伤口,虽上了药却犹在殷殷渗着血,忽然觉得一阵催心彻骨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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