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也不例外,她猝不及防下被人拽入水中,心中立时涌起一阵恐慌,身子僵硬,双手在水中连连摇动。
不过须臾间,她便克服恐惧,屏住呼吸,耳中也听到侍卫在岸边的怒喝声和长刃相击的声音。
她心中明白这些倭人生活在岛屿,水性熟稔,她自然没法给他们比。
但只要出了水,凭自己的身手和侍卫相助,这些鬼祟的倭人也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她刚要向岸上游去,就感觉有人拽着自己的脚向下拉。眠棠从身上抽出特意带上的短刀,低头看到身下有个人影,俯身向那人扎去。想不到那人在水中十分灵活,一边用力拽她的脚让她动作变形,一边左右躲闪,居然尽数躲过了。
可见对方的伸手并不在她之下。
眠棠刺了几刀,始终不能脱身,终于憋不住气,一张口咕咚灌了一大口水。那人趁机拽着她在水中左右甩动,眠棠忽然脑袋一痛,却是撞到岸边一颗石头,人便昏了过去。
在黑暗侵袭前,眠棠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糟糕,夫君知道自己不听话,还中了别人的埋伏,该是如何恼自己,熠儿还小,他不能没娘……
接下来海水开始倒灌入七窍,在令人窒息的深海里,她仿佛沉陷入无边的泥潭,做着一场又一场醒转过不过来的梦。
那一幅幅场景,像走马灯一样转个不停。
一时是自己和刘淯在仰山策马奔驰,t风儿在耳旁呼呼作响,子瑜在冲着自己温柔地笑:“眠棠,莫要骑得太快,仔细摔了下来……”
不一会,自己又身处于深山密林中,远处营寨点点,是眞州淮阳王那狗贼的巢穴。
她正对陆义说:“马上就要雨季了,该让那帮儿子烂一烂脚丫子了……”一旁的弟兄们听了,哈哈大笑,她立在山头,也笑得自信无比。
可一眨眼的功夫,她又站在了子瑜的书房前,因为闹了误会,她与子瑜争吵了一架。过后冷静下来,想主动找子瑜认错,化解下隔阂。
却不料结拜的异姓姐妹芸娘衣衫不整地从子瑜的书房里出来,看见她还一脸泪水,楚楚动人道:“眠棠,你不要误会,子瑜他只是喝多了酒,把我当做了你,昨夜我一时不得脱身……你不要跟他讲,我是不会跟你争抢的……昨夜,便自当误会一场……”
眠棠觉得一股发自内心的厌恶,激得她胸口的血气上涌,一股酸水涌了上来。
吐了几口血水之后,她挣扎着抬起头,却看见几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围着她笑:“小娘们,敢跟绥王的义女争男人?怕是想男人想得不着吧?今天,哥儿几个挑断了你的手脚筋后,便好好轮着疼你,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说完那几个男人狞笑着开始解衣服。
她就算死,也不会落到这些人的手中,于是她顶着最后一丝气力,忍着手脚的剧痛,突然用力撞向一旁打斗中裂开的桅杆,滚落入了滔滔江水之中……
犹听船上的那些歹徒们道:“怎么办?要不要下水去捞?”
“笨蛋,她伤成那样,怎么可能活着?我们回去后自跟绥王复命说她溺水而亡就是了……”
这样的梦境起起伏伏,也不知过了多久,眠棠终于慢慢睁开了眼,却觉得一阵头疼,连忙闭上眼睛。
当她终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粗木大床上,一旁的窗边映着蓝天白云,还不不时传来海鸟的叫声。
当她慢慢转过脸时,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娃娃脸,却浓眉大眼的男子,正低头看着海图,听见她发出细微的呻吟生,便抬头看向了她,微笑着道:“你醒啦?”
眠棠嗯了一声,将双手举到自己眼前,发现手腕间只有一条细痕,双手张握和手腕转动时没有一点痛楚和异样,仿佛从没受过伤一般。
她仔细地打量着他,笃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人,可是自己落水前的最后一幕,是她被几个绥王的属下挑破了手脚筋落入水中的情形。
想到这,她连忙费力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可是那洁白的手腕上只有细微的两条红线――那是两道已经愈合了的浅疤……
眠棠心中一时恍惚,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怎么手腕间的伤……已经全好了?
她再转头看向那娃娃脸,疑惑地问道:“你是绥王的人?”
那年轻男子摇了摇头,面露疑惑之色,微微眯眼看着她道:“当然不是……你……不认识我了?”
眠棠费力地起身,冲着他一抱拳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第161章
那男人沉默了一会,道:“我叫鹰司寺……”
说完这话时,他紧紧盯着眠棠的脸,想要看看她的神情变化,可是眠棠的脸上除了茫然并无其他的愤慨之色。
不过她想了想,倒是神情一紧,揪着自己的衣领,紧盯着他道:“我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鹰司寺挑了挑眉,没想到她竟然先紧张这个问题,当初将她拽入江中后,待她昏迷后,他将她拖上了一早就准备好的船上。
没想到追兵马上就到了,幸好他和部下熟悉这片水域,很快就出江入海,潜行回了寇岛。只是到了岛上后,海面一直有小船试图靠近寇岛,鹰司寺便将柳眠棠交给了一直跟随自己的家仆照顾,自己带着部下捣沉了那几艘追来的船。
就在这时门口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然后在鹰司寺脚边跪下道,“少主,您要不要饮些热茶驱寒?”
鹰司寺挥了挥手,示意她给眠棠倒茶喝,然后道:“是她给你换下来的。”
可是眠棠依然神色紧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又昏迷了多久?为什么我手脚的伤都愈合了?”
因为先前从石义宽那里了解到了柳眠棠的生平,他自然也知柳眠棠曾经手脚被挑断手筋,失忆的那一节。难道……她因为头部受伤的缘故,忘记了自己在北海的经历?
想到这,鹰司寺决定再试探一下,问道:“你不过是昏迷了一个时辰……你还记得你的丈夫是谁吗?”
眠棠紧蹙眉头道:“我还没有嫁人,哪来的丈夫?”
看着柳眠棠包扎着纱布的额头,鹰司寺缓缓地笑开了,不管是柳眠棠演戏也好,真忘了也罢,她若完全不记得崔行舟了,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他开口道:“你自然是有丈夫的,当初是我救下了你,算起来,我们结为夫妻已经三年多了……”
眠棠醒来已经有两日了,每日都是站在她居住的木屋的院子里眺望远远的海际线。
当初听完了那个叫鹰司寺的男人的话,柳眠棠完全炸了,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
可是当那个叫季子的女仆拿来了镜子时,她揽镜自照,一时沉默了。因为镜子里的自己,的确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记忆里那张青涩的脸,而是平添了许多丰韵,完全是明艳的少女长开的模样。
她的个子竟然还长了些。
而且她的秀发居然长过了腰际。以前在仰山上时,为了便于戴头盔,她都是将头发剪得半长,然后简单挽成小发髻的。
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如瀑布的头发居然可以高高堆砌出各种华丽的云鬓。而且,她手上的薄薄的茧子居然也消失了。也不知她这几年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竟然将手养得又细又白。
可是对于那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柳眠棠始终有陌生的感觉,从不允许他靠近自己。
这个岛上到处是说着叽里呱啦鸟语的男人,据说都是鹰司寺的部下。
不知为何,眠棠很反感这些老是用一种油腻猥琐的眼神打量她的男人们,所以她也不愿意出院子,只在这个院子里略走动下养伤。
据那个叫鹰司寺的男人说,他是东瀛的贵族,家乡有广屋良田,因为这些年赚了不少钱银,还陆续增添了许多产业。不过娶了她以后,还没有回转家乡。所以以后他也会将她带回东瀛,让她帮忙打理家乡的产业,顺便再安稳地生养孩子,不再过这么漂泊无依的日子。
毕竟她在一年前,曾经因为遭遇海浪而流产,失去一个孩子。
鹰司寺似乎说得天衣无缝,也完美滴解释了她的肚子上为何有淡淡的妊娠纹理。
可他说她没有生下来,可是眠棠这几日的梦境里总有小婴儿的哭声,听得她心碎极了,每次梦醒,却都发现自己的手抱了空,心里也空落落的。
而且现在半梦半醒间,她总会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在紧紧地抱着她,滚烫的薄唇在她的眉眼鼻间轻点,低沉的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小狗子,又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迎着略带热气的海风,眠棠缓缓闭上了眼睛,热风触脸的感觉,与梦里的温存……像极了。
“眠棠,怎么又站在这里吹风?跟我一起吃饭去吧。”就在这时,她的身边传来略带生硬的声音。
眠棠不用看,都知道是她的夫君鹰司寺回来了。也许是东瀛贵族的缘故,鹰司寺照比岛上的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男人们斯文有礼多了。
虽然盯看她的眼神总是太过专注而令人不舒服,可是言语间却是非常有理,每次吃饭也总是等着她先动筷,他才会吃。
可是眠棠心里,却会升起淡淡的疑惑,那就是如果她真的跟他生活了这么久,为什么会不习惯岛上的吃食?无论是用昆布熬煮的酱汤,还是带腥味的生鱼片,都吃得人嘴巴淡出鸟儿来。
不过眠棠并没有说出来,毕竟那个叫季子的女仆对汉语没那么精通,大部分时候,都跟哑巴一般沉默不语。这些日子来,眠棠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就跟是这个季子学了些简单的东瀛话。
眠棠吃饭的时候,鹰司寺一直在紧紧盯着她看。真是画儿一般的美人,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的风情。
虽然石义宽说她做过女匪,可是眠棠的举止坐姿都文雅极了,说她是皇室里的公主都有人信,真难想象她做匪时是什么样子。
鹰司寺本身便带着东瀛贵族的孤高,可惜当年家道略微衰落,为了重振家族而出海做了海盗,兼做些走私的营生。
不过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如若不是这样,他如何会掳掠到这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子。
这几日来,他一直在观察着她,那种茫然无措的眼神可不是能假装出来的。如果她全忘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前些日子,他虽然击毁了那些追击的船,却并不见有尸体被海浪推上岸,所以这几日,他也是亲自带人夜间巡逻,防止有人摸上岸来。
他没有忘记,自己掳掠的可是北海大帅淮阳王的爱妻。丢失了这样的美人,估计那位淮阳王一定肝火很盛吧?
他已经吩咐手下开始整顿物资,准备回转东瀛了。毕竟再过些日子,就到了北海的台风天气,到时候这个海岛也不再适宜停留。
趁着这个功夫,他正好可以回转自己故乡,顺便向幕府将军呈报自己的功绩。
到时侯柳眠棠就算恢复了记忆也无所谓了。
女人嘛,总是要认命的。到时候她身处异乡,语言不通,举目无亲,不依附他又能怎样?当然,如果能在她恢复记忆前,再生养些孩子出来,就再好不过了……
鹰司寺的算盘打得很满,所以吃完饭漱口之后,他打算拉着眠棠的手,跟她好好亲近一番。
可是柳眠棠却顺势一躲,并不让他近身。
鹰司寺沉下了脸道:“我体恤你在海岸边失足磕伤了脑子,可你始终是我的妻子,为何要拒我千里之外?”
眠棠垂下眼眸,慢慢说道:“我不记得了,你总要给我时间适应……对了,我的外祖父这几年身体可好?”
就算关于眠棠的出身背景背得再详细,鹰司寺也不是亲历者,言语说多了也怕出纰漏。所以只简单地说道:“我还未曾见过他,等到我下次带你回大燕时,再去寻访他老人家。”
眠棠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道:“我有些想吃椰汁儿饭,我们屋后正好有棵椰树,你会不会爬树,正好帮我摘几颗下来。”
鹰司寺对于大燕的料理并不是很熟悉,这个什么椰汁儿饭他也没吃过。不过眠棠这几日吃得不多,显然是不适应岛上的饮食,他身为她的男人,当然得让她吃得顺口些。
想到这,他便带着眠棠来到了屋后。
那椰树实在是太高了,果子没有彻底成熟掉落。所以他叫来了一个善于攀爬的属下,上树摘椰果子。
只见那属下用一根绳子绕过树干,又系在自己腰间,然后便手脚并用,如猴子一般蹿跳上了树。
眠棠眯眼看着,眼看着他摘下了三颗大椰子扔了下来,于是她便走过去抱起一颗,转头笑着问鹰司寺:“你要不要喝椰汁?”
她笑得明媚,樱唇里露出珍珠贝齿,鹰司寺一时晃神,点头说好。
等喝完清凉的椰汁,夜幕也低垂下来了。鹰司寺恋恋不舍地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我要去巡岛,我们明日就要出发了。”
既然眠棠说要他给些时间,那么他不妨君子一些,等到眠棠认清了现实,再诚信接纳他。毕竟他是想娶她做妻子的。方才两人挨坐着喝椰汁时,让人觉得分外的甜美。
眠棠点了点头,看着鹰司寺走出了房门后,便在季子的服侍下躺下睡着了。
而季子并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坐在了榻榻米的一边,瞪大了眼睛守夜。
少主吩咐过,这个大燕的女人会武功,千万不能让她在岛上随意的走动,所以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守夜。
但是她也不是很紧张,因为除了她之外,这座木屋外,还有几个暗哨,都是紧盯着这个女人的。所以季子坐了一会,便开始上下眼皮打架。
就在她有些迷糊的时候,突然脖子的一侧传来阵痛,整个人便栽倒下去,人事不省。
眠棠击昏了季子后,便收回了手掌。她飞快地翻着鹰司寺的衣箱,换了一身玄色衣裤,与黑夜融为一体。
然后微微开启了门缝,从后窗户飞快跃出,用衣带子缠绕大树,学着白天刚刚学来的动作攀爬上了树顶,然后蜷缩身子,隐藏在了宽大的叶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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