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李妈妈默默给眠棠的身后提醒:“小姐,他是绥王……”
李妈妈当然见过少年时的绥王。那时的他已经人高马大,不过还没有留胡子。不过绥王却不认得李妈妈是淮阳王府的下人。
只是看那婆子附耳说了什么后,眠棠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深深又看了他一眼后道:“阁下总是这么当街拦着女子,要人给自己引路吗?”
绥王笑了笑:“分人,并非谁都配得上伴我左右……”
“义父,他们说马车在半路断轴,几时便能派新的来……”芸娘也刚从船上下来,刚才听见了侍卫的说话,便赶着过来跟绥王说话。
绥王虎背熊腰,正好遮挡了他面前的眠棠。
直到芸娘走得近了,这才看见了立在那的柳眠棠。
芸娘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见了眠棠,仿佛一下子被掐住了脖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眠棠则深深看了一眼芸娘。大舅舅曾经说她在仰山呆了很久,而这位芸娘似乎也是子瑜公子的爱慕者,最后好像也是相处不甚愉快的样子。
而且……想起以前在灵泉镇上,芸娘雇佣个肥胖子冒充崔九的行径,当真不是什么好鸟!
眠棠忍不住摸向了自己的手腕子——当初她被人挑断了手脚筋,抛入河中,会不会也是这芸娘的手笔?
芸娘最后一次见柳眠棠,是在灵泉镇上,还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现在一看她摩拳擦掌的样子,顿时吓得往后一缩。
绥王瞟了一眼芸娘,她立刻知趣后退,不再打扰义父说话。
刘霈这才笑着又道:“看着你也有事,容我过后再来找你……”说完也不问她住在那里,便笑着转身离去了。
眠棠知道,依着绥王的能耐,打听自己住在哪里是轻而易举,只是她想不透,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总缠着自己不放?
绥王来此,还真不是来寻眠棠的。他此番从京城回转,原是打算来西州寻访一位高才。
这个人当年乃是殿试探花出身,文采韬略过人,可惜因为朋党案被牵连,所以贬出京城。他曾经在眞州赋闲了一段时日,新近又出仕,却只做了西州的小小县丞。
绥王身边阿谀奉承之人不少,可是有见识,能踏实做事的人不多。那个李光才很有大才,当初却跟崔行舟过从甚密。只可惜他是投错了主人,崔行舟如今势头正盛,可他却降职成了西州的县丞。想必心里定然愤愤不平。
绥王喜欢挖人墙角,男女不限,男子看才,女子看貌。
李光才其貌不扬,但有本事,绥王从京城回来时,便顺便挖一挖淮阳王怠慢的人才。
可他没想到一下船竟然碰上了柳眠棠,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对于柳眠棠,绥王也说不好是看中了她的才还是貌,毕竟两者细品的话,她都不俗。
一时间,绥王倒不急着去访李光才了。只在属下安排的西州别院住下,顺便派人打听一下,这个随军去了西北的小娘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当初绥王派人去抓柳眠棠的人手都被喂了西北野狼。
他虽然有心再派人去,可柳眠棠的夫君在淮阳王的军中,一时也不好打草惊蛇,惊动了崔行舟那厮,所以一时歇缓了下来。
现如今再碰上,绥王的胃口被吊起十足。
而芸娘倒是知道陆家的事情,便跟义父说道:“眠棠的外祖父就在西州,说不定她是投奔陆家来了。她的二舅舅陆慕跟我倒是熟,待我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绥王饮了美妾递呈过来的香茶,品啄了一口后斜眼问:“你倒是积极,怎么嫁不成子瑜,想要跟柳眠棠重修姐妹情谊?”
芸娘被说得脸儿紧绷。
若不是父亲等东宫旧部的阻拦,她老早便是子瑜的妻子了。又怎么会任着他去娶石总兵的胖女儿?想着进京时,看着子瑜跟石小姐夫妻伉俪,举案齐眉的样子,芸娘的心里就一阵的恨!
那个石小姐才嫁给子瑜不到一年,却已经怀有身孕了……
可是芸娘知道,她也好,那个石小姐也罢,都不是子瑜真正装在心里的人。一旦子瑜成事,只怕便要迎回眠棠,入主凤宫。
想着她有意在子瑜面前提,石小姐都怀孕了,眠棠只怕也给那商贾生了孩子时,子瑜竟然表情淡淡道:“以后她若愿意,也可将孩子带入京城。”
言下之意竟然是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嫌弃了柳眠棠。
现在东宫旧部们用着石家,她不能拿那个石小姐怎么样。可将来成事时,柳眠棠别想着坐享其成!
只有柳眠棠彻底污了名声,才能叫子瑜捡拾不回来!
芸娘清楚,绥王看柳眠棠的眼神不正,若是绥王起了性子,看中的女人是一定要弄到手的。等到眠棠成了绥王的玩物,看子瑜还如何接手他叔公吃剩下的。
而眠棠的性情又那么刚烈,她不愿的事情,任谁都改变不了。
芸娘想想那玉石俱焚的场景,心里就一阵莫名的欢畅。
所以绥王想要知道柳眠棠的近况,她当然很是积极了。
至于陆家的情况,得来的也甚快。
芸娘示意手下相熟的找寻陆慕叙旧,又许了他些好处后,连哄带诈,只说看见眠棠跟个男人在西北从军,到底是让陆慕说漏嘴泄了底细。
原来眠棠知道了她先前跟的夫君乃是假冒的混子,这般跟男人无聘无媒的睡了两年后,只跟那个纨绔撕破了脸,毅然跟着她大舅舅回转了陆家。
只是被人骗婚的事情太玷污名声了,所以陆家人一直瞒着,直说眠棠生了大病,刚养病回来。
至于眠棠的脑子,还混沌着,并没有恢复记忆。
绥王听了挑了挑眉,道:“这么说,她如今还未嫁人……年岁也不小了,她家里人倒不急。”
芸娘低眉顺目地道:“急了没用,都是破了身的人,只能昧着良心瞒哄夫家嫁人……不过那等子模样,若是弄到身边服侍着,倒是不碍着爷儿们乐呵……”
绥王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无讽刺道:“说得跟巷子里的老鸨子一般……柳眠棠得了你这样的异姓姐妹,当真是三生有幸,你这是撺掇着我充了强占良家的恶人?”
芸娘一惊,连忙低声道:“女儿不敢!义父岂是那等子人!您不过是知道柳眠棠为恶的底子,要拿了她审罢了……”
绥王点了点头道:“既然要审,还是名正言顺些好。”
结果第二天,绥王便寻了媒婆子,亲自写了拜帖,附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命管家置办了五辆马车的聘礼,由媒婆领着前往陆府下聘去了。
芸娘看了那些聘礼,比照的都是贵妾的规格,不由得心里一惊。
绥王的正妻是他的表妹,太皇太后的亲侄女,乃是亲上加亲。不过那位正妃性子绵软,也管不住绥王。
幸好绥王给舅舅一家的面子,从来没有正式纳妾,不过身边的通房妾侍不断,隔断日子便换一换,并无庶子庶女留存。
不过那正妃的肚皮也不给力,一口气连生了三个女儿,这好不容易生了个嫡子,如今才七岁,也是病病歪歪样子。
眠棠若是真应下了绥王的聘书,那便是正式过礼的贵妾,可以正经给绥王诞下孩子的!
她一个被男人骗睡了两年的男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平步青云,成了绥王的侧妃?
不过绥王还真是想将眠棠给纳了。一个废了手脚的小猫儿,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她被人骗了身,想来也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姻缘了。待他将聘书递过去,他们陆家全家都得感激涕零。
迎娶个对他感恩戴德的女贼……绥王突然觉得无聊的日子似乎有了奔头呢。
既然是正经纳妾,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落。所以当绥王的五车聘礼堵住了陆家宅院时,满街都是围观的人。
门房何曾见过这个?虽然先前接待过一位侯爷,但是这种皇姓的王爷可从来没接待过啊!
待随着媒婆一起来的王府管事禀明了来意后,门房真是如被狗窜撵的兔子一般,直冲到了老太爷的屋子里喘着粗气道:“老……老太爷,有个王爷要……要上门提亲!”
陆武撩起眼皮,脸上的皱褶子堆在一处,疑心自己耳背听错了。
直到门房又说了一遍。他才腾得起身,换了身衣服,去门口迎接王府来使。
家里的丫头这么多,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王爷是要迎娶哪个啊!
陆武见着来人才能问得清楚啊!
待前往门前,迎接了王府的管事和提亲的媒婆子时,那媒婆子乐得脸上能拧出三朵菊花来,一脸喜色地恭喜陆家得了门大好的姻缘。
陆武疑惑地看着一旁的两儿子,他们似乎也一头雾水。只是媒婆子说乃是先帝爷的儿子绥王提亲时,老二面露喜色,很是喜悦地搓手。而那老大的脸色倒是变了变,似乎有些瑟缩的样子。
陆武又问那个绥王是准备迎娶陆家的哪位姑娘时,媒婆笑着道:“便是您老的亲外孙女柳眠棠姑娘啊!绥王先前在码头处看到了柳姑娘,当真是惊鸿一瞥,一见倾心!打听清楚是你家的姑娘后,五大车聘礼就立时准备好了。绥王爷的年岁好,三十有五,正是男儿最精神的时候。他府里也清净,上面只有一位正妃,温柔娴雅,最是体贴人。正妃娘娘生过了儿子,你们姑娘过去,便是贵妾的身份,也可放心开枝散叶,生儿子傍身!等王爷再跟万岁爷讨了封号,那便是正经的侧妃啊……”
陆武听到绥王要纳的是眠棠时,脸儿就阴沉下来了。
不待媒婆子天花乱坠地说完,他便道:“我那外孙女,就是粗野丫头一个!不堪入王侯贵府服侍贵人。老朽先自谢过了绥王错爱,还请诸位将聘书与聘礼带回去吧!”
那媒婆子万万没有想到,陆武这老头竟然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这等富贵姻缘。
那位替绥王前来的管事脸色也不大好看,在一边倨傲地说道:“陆老太爷是不是太武断了?这事儿您可要稳妥些想想,若是错过了这一回子,可别耽误了你外孙女的终身啊!”
陆慕也有些急。他可知道,这位绥王可要比先前那位淮南侯爷富贵多了。当初那位淮南后听闻眠棠离开时,失魂落魄,却不提纳娶的事情,便匆匆离开了。
而苏家则跟他家定了过礼的时日后,也自离开了。当时他还略带遗憾,觉得没能替眠棠攀附上富贵姻缘。
没想到眠棠丫头的命好,这一次提亲的竟然是王爷,而且是正经的皇姓王爷啊!
只可惜爹爹老糊涂了,怎么能回绝这事儿?这不是将全家人的脖子洗干净,等着人砍吗!
而那管事倨傲说完了这些后,便将绥王一早给他预备的另一封信,递交给了陆老太爷。
“老太爷,这是绥王给柳姑娘的书信,您也不妨先看看,然后再决定答不答应。没有我们王爷的吩咐,我万万不敢带回聘礼。就且先放在你们陆家吧!”
说完这话,那位管事一挥袖子,领着媒婆一干人等就出府走人了。
而那五大车的聘礼就这么停靠在了陆家的门前。
陆慕绕着那五大车聘礼走了几圈,回来请示老爷子该怎么弄。
可是陆武连看都不看他,只拿着那封书信,手已经以后抖成一团了。
然后老英雄抬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大儿子,一字一句地道:“陆羡!你给我滚进书房来!”
陆羡从听到“绥王”的名头就心知不妙。如今看爹爹瞪眼睛,立刻老实地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
等进了书房,陆老爷子将那信纸拍在大儿子的脸上,恶狠狠地问:“这信上说得可是真的?”
陆羡硬着头皮拿起信纸,这么一看。
绥王很缺德地将眠棠错信商贾,跟人做了许久假夫妻的事情详实地讲了出来,还很大度地表示,佳人被人欺骗,错许终身,他全然可以原谅。还望柳姑娘莫要自惭形秽,不肯再放心托付终身。待入了王府,他会既往不咎,妥帖提她遮掩了这段不堪的往事。从此便可放心为他生子,做个王府贵妾,安享富贵荣华……
至于陆羡西北私运矿产和仰山落草那一段,这位绥王倒是一字未提。
可是就是这一段,也足够炸了老爷子心肺的了。
等陆羡看完信,却没有反驳时,老爷子的身子往椅子背上一仰,心里彻底地凉了。
看来这绥王说的,竟然全是真的了!他这个当舅舅的,是怎么照顾眠棠的?怎么会让她被个不知哪冒出的狗男人,骗成这个样子!
而且这个绥王看起来大度好心,可言下之意凿凿——如果眠棠不肯应下这门婚事,他就要将眠棠失身的事情昭告乡里,彻底坏了她的名声,毁了她的终身啊!
想到来气的地方,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举着拐杖又开始抽打着陆羡。
陆羡不敢躲,只抱着头生受着。
他更不敢说出仰山和淮阳王那一节,眼看着爹爹又咳又喘的样子,已然对支撑不住,若是他再说出来,眠棠和他私下里做过的仰山勾当,而等着娶眠棠为贵妾的王爷已经排成队了,老爷子估计能活活气死过去。
待眠棠得了信儿,也赶来书房时,陆羡已经被抽打得直哼哼了。
她赶紧推开书房的门,伸手接住了外祖父的拐杖:“外租父,别打大舅舅了……都是我不好,给家里惹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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